15.白公子與白小姐
這種場合下,猛然聽人用這倒霉名字叫自己,葉武心中咯噔一聲,頓感大禍臨頭,一種不祥的感覺襲面而來,葉武簡直就像貓被痛踩尾巴,立馬縮起脖子,雞皮疙瘩起一身。
吳夜!!
吳夜吳夜,倒過來就是葉武,這他媽是她在外頭釣凱子的時候專用的小號啊!!
她幽幽扭過頭,尋著聲音的方向。
只見白老爺一家人裡面,有個俊美異常的男子,正抿著瑩潤的嘴唇,眯著眼睛,瞧著自己,笑容頗為迷人燦爛。
葉武卻像被臭雞蛋砸中,縮著腦袋,驚恐地打量著這個芝蘭玉樹般的美人。
那美人大約二十七八,下巴尖尖,額頭十分飽滿,穿著牛仔褲,隨意套一件薄衫。
葉武將他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番,乾笑兩聲,下了定論:
「這位朋友,認錯人了吧?」
美人還未說話,視線被吸引過來的白老爺就扭過頭:「白夜,你見過葉小姐?」
「葉小姐?」美人蹙著眉,略微沉吟,再瞧葉武一副做賊心虛的神情,聰明如他,多少也是立刻明白了過來。
他朝白老爺笑了笑:
「不是,父親,我認錯人了。」
葉武大大鬆了口氣,在心裡豎起拇指:這小夥子,上道!
那個叫做白夜的美人,也不知道是白老爺的大兒子還是二兒子,笑吟吟地乜了葉武一眼,眼波盈盈,似是狡黠又像揶揄,便轉身跟著眾人進了主廳。
葉武的頭都疼裂了。
這個人,是自己前些日子在廈門溜達遊玩時,酒吧裡頭艷遇的一個帥哥。
當時她用了自己的化名,謊稱自己是某網路公司的美工,項目結束后特意來散心的。
白夜則稱自己為葉柏,是某證券公司的交易員,她當時瞧他說的誠懇,還以為是實話,沒想到兩個人王八對綠豆,都是滿口扯謊。
廈門待了一個禮拜,和白公子夜夜笙歌,倒也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不過葉武素來深知現今社會的社交禮儀,所謂好朋友一輩子,出了被子不認識。
所以即使晚上玩得再high,白天起來那也是十分客氣,恭敬有禮,絲毫沒有進入對方生活的意思。
倒是白公子有點走了心,時常想打聽一點葉武的私事。
眼瞅著謊話就要敗露,文藝美工的形象就要兜不住了,葉武連忙趁著月黑風高,提著高跟鞋,從熟睡的白公子貓著腰溜走,連行李都撂著不帶了,跑的比兔子還快。
如果她知道交易員「葉柏」,就是白家二公子,她哪怕吃了春\葯都會把持住,說什麼也不會去勾搭人家談人生談理想啊!
現在腸子都悔青了,也只能硬著頭皮佯裝淡定。
不遠處,白老爺和段老爺兩個老東西正相互諂媚著。
「老白,你這三個孩子都很出色,哥哥白晝沉穩老實,弟弟白夜靈巧機敏,小女兒白薇薇更是標緻得很,你有福氣啊。」
「哪裡哪裡,老兄不也是兒女成雙,人中龍鳳么?我看令公子言語雖少,但談吐不俗,看來很快就可以給老兄分憂啦。」
兩個人你拍我馬屁,我拍你馬屁,吹捧了一會兒,哈哈大笑,相攜到茶室去聊天。
白先生走之前還不忘叮囑:「白晝,白夜,帶段小姐四處看看。」
段老爺也不甘示弱:「少言,和白小姐多聊聊,她跟你一樣,都喜歡看書。」
段少言很快就發現白小姐喜歡看書不假,但卻實在和自己談不到一起去。
按兩位爹的意思,白家兄弟帶著段嫣然和葉武去參觀宅邸了,段少言就和白薇薇去書齋小坐。
白薇薇非常年輕,不久前才剛剛過完二十歲生日,由於上頭兩個哥哥寵愛著,從小就十分嬌氣,性子潑辣。
她翹著豐盈飽滿的雙腿,坐在沙發上,一邊剝著指甲,一邊盯著段少言看。
段少言被她看的煩了,抬起頭來:「白小姐。」
「叫我薇薇就好。」
「……」段少言不動聲色,「薇薇小姐。」
白薇薇噗嗤笑了起來:「你這個人挺有趣,行,你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吧。」
「令尊說你愛看書,最近都在讀些什麼?」
「英文書。」
段少言覺得是自己沒說清楚,和顏悅色地:「哪一本?」
「就是英文書,我只讀原文,而且都是進口書籍,法語和俄語也可以,西班牙語太粗鄙了,我不愛看。但因為它和義大利語像,非要讓我讀兩段,大致內容還是懂的。」
段少言:「………………」
白薇薇摳著指甲,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瞪著段少言:「你會法語吧?」
「略知一二。」
「那你不行,要多看看,那畢竟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語言。」
段少言微微一笑,黑眼睛沉靜如夜:「受教了。」
「我覺得《神曲》挺好的,卜迦丘行文流利,措詞古拙,你怎麼看?」
「……」段少言神色不變,「我從不知道卜迦丘寫過《神曲》。」
白薇薇擺擺手:「那你不行,要多看看,《神曲》奠定了現代法語的基礎,是入門級的詩詞。」
「嗯。」段少言倒也沉得住氣,好涵養地沒有笑場,「長見識了。」
「你懂拉丁文嗎?」
「不懂。」
「那你不行,要多看看。」白薇薇說,「拉丁語是世界上最難的語言,讀起來稍微吃力一點,但如果掌握之後,你的談吐就會和馬克思一樣優雅。」
「明白了。」
「聽我爸爸說,段先生喜歡聽戲,不知對歌劇《卡魯索》的歌詞有什麼理解?」
「令尊所言不錯,但我聽的是崑曲。」
「那你不行,要多看看。」白薇薇說,「《卡魯索》原文歌詞精妙絕倫,飽含詩意,你如果理解了,崑曲這般市井聒雜訊,便再難入你的耳。」
「……嗯。」
「講來講去,我覺得你讀的書也不多,涉獵範圍也不夠全面,段先生,你平時到底都在看些什麼?」
段少言靠在椅背上,一雙墨黑的眼睛盯著白薇薇打量許久,終於確定這位小姑娘不是在開玩笑,而是在很認真的和自己談論文學,便幽幽嘆了口氣。
「白小姐。」
「怎麼啦?」
「我覺得我不行,要多看看。」
白薇薇聽他這麼說,靈動的大眼睛里似乎來了興趣,她坐直了身子,沖他笑道:「你這個人,雖然文化層次低了點,但是人還是蠻謙虛的嘛。不像之前爸爸介紹來的幾個公子哥兒,各個長得油頭粉面,講話和娘們似的,我說他們不行,讓他們多看看,他們還跟我頂嘴。」
段少言禮節性地微笑:「那確實不好。」
「就是!」白小姐頗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竟激動地站起來,猛一拍桌子,白嫩豐腴的胸狠狠抖了抖。
「我爸給我介紹了六個男士,他們竟然沒有一個讀過孟德斯鳩的《悲慘世界》,有個娘娘腔,還硬要跟我說那是雨果寫的!簡直扯淡,誰不知道雨果是俄國人?他還在一戰期間給沙皇寫過信,建議他不要侵略中國呢!」
「…………」
「你說對嗎?」白薇薇徵求著段少言的意見,而後者幾乎已徹底無語,能平靜地點個頭都算他撲克臉練得爐火純青,造詣頗深。
「白小姐所言甚是。」
白薇薇滿意了,高興了,叉著腰,給段少言一個評價:「你,挺好的。」
因為這個評價,段少言做了一整個晚上的噩夢。
夢裡白薇薇抖著她波濤洶湧的巨/乳,一邊原地跳著,一邊對他大喊:「你不行,要多看看。」
當然,這麼丟人的事情他是不會和別人說的,旁人只能從他微微發黑的印堂,緊抿著的嘴唇,還有比平時更低的氣壓,以及鐵青著的臉色,看出來段公子的狀態,似乎真的是不怎麼好。
「怎麼樣?」住在白家的第二天,段嫣然就私下拉住弟弟,悄聲問他,「白家那個女兒,還可以嗎?」
段少言道:「不可以。」
段嫣然嘆了口氣,顯得很為難:「看來要讓爸爸失望了。我也不行,我見著白公子都繞著走,別說單獨相處了,眼神對上都尷尬。」
段少言看了她一眼:「哪位白公子?」
「大的那個。」段嫣然說,「小的那個昨天一天眼睛都跟著葉師父轉,我看他對葉師父比對我感興趣。」
「……這樣。」段少言沉吟著,英挺的眉宇更冷一些,「父親不管?」
「父親不高興,但這回可不是葉師父主動招惹人家的,他雖然生氣,但也沒有辦法。」段嫣然說著說著,竟然笑了起來,「這回可多虧了葉師父,省了我不少麻煩事呢。」
段少言細軟的睫毛輕顫,便也就不說話了。
「葉武,你等等我!」
身後傳來男人的喚聲,急匆匆的腳步裡帶著些喘。
走在花叢中的葉武見實在是躲不過,長嘆一聲,放棄般停下腳步,回頭瞪著來人。
「你有病吧?你是不是嫉妒我日子過得舒坦,想讓段老爺開了我?行行好吧,白少爺,放過我成不成?」
白夜摘掉鬢髮邊粘著的花葉,走到葉武面前:「他若開了你,你跟著我就是。」
「…………你在開玩笑吧。」
她現在有兩套別墅優質美貌家丁數十名,他竟然想讓她放棄調戲別人的機會,來他家被他一個人調戲?
哦天哪,她是承認白夜公子風華絕代,容貌清麗,令她十分歡喜,不然她當初在廈門昏暗的酒吧也不會一眼就看著他。
但是當皇上和當妃子是不一樣的!
她寧可坐在王座上左抱無艷,右摟東施,也不願意幽幽待在後宮,等蘭陵王的垂青。
這才是那個風流成性的武爺爺。
「我說認真的。」白夜因為跑得急了,還在喘著氣,「葉武,咱倆不能試著交往嗎?」
葉武長嘆一聲:「你這是要我被我老闆大卸八塊啊!」
「段叔叔那邊你不用怕,只要你答應,我會去和他解釋。」
「別!千萬別!」葉武哭笑不得,「白公子,白少爺……」
「叫我白夜。」
「白夜公子。」葉武難得美色面前如此堅定,儘管她瞧著白夜的模樣,也忍不住會想起廈門那些令人回味無窮的夜晚,心裡也有些痒痒的,但想到段老爺出門前對自己的叮囑,還是態度很堅定,「我就是個給人打工的,您大人大量,高抬貴手,放過我吧。」
想了想,還決定出賣隊友。
「我的小徒兒段嫣然你看成色如何?她蕙質蘭心,清純無雙,實乃豪門媳婦兒的不二人選,與白公子——」
男人打斷道:「白夜。」
葉武翻了個白眼:「好吧,與白夜先生乃是天造地設,珠聯璧合,門當戶對,龍鳳呈祥的一對璧人。請白公子三思。」
「我不喜歡。」
這位白夜先生倒也是簡單粗暴,口直心快的一條漢子。
「葉武,自從廈門你不辭而別之後,我一直都忘不掉你。」
「……」
白公子心懷希望地:「你呢?」
葉武臉上表情僵硬,心中萬馬奔騰,無聲地哀嚎著:
我這造的都是個什麼孽哦!
兩人正在花園中僵持著,忽然槐花深處,一個男人撥開成串的白色花穗,走了出來。
陽光下,這個男人容姿華貴,氣質清凌,黑俊的眉宇間頗有些冰雪之姿,一管鼻樑又挺又直,薄薄的嘴唇抿著,眼神自有些肅冷,因此儘管他神態慵懶,但依然是不怒自威,氣華神流。
段少言站到葉武身前,將她完全擋在自己高大的身後,冷冷乜著白夜。
「白先生,家師性子內向,極易害羞,不知你在這裡堵著她,是有什麼要事相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