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兩個人的旅途

23.兩個人的旅途

傭人急匆匆地跑來,步履驚惶,跑過來跟她說,李雲安不見了。

留下一張紙條,寫著萬望珍重,感恩良多。

十六年。

變成八個字。

葉武攢著這張紙條,內心驟然滋生出一股怨毒和滔天的怒火。

滾燙的火焰燒得她心口皸裂,四野枯焦,她原地杵著默立良久,忽然猛地將紙條捏成團,攥在手心裡。

「感恩他娘!去他媽的!」

葉武咬牙切齒地。

「愣著幹什麼,都給我去查!查到之後無論如何,把人給我帶回來!」

丟下這個命令,葉武閃身鑽進了亮紅色的瑪莎拉蒂里,一腳油門踩了下去,眼神里殺氣洶湧,直抵佘山主宅。

進了宅院,也不跟其他人廢話,徑直就往書房大步走去。

這個點,如果沒有什麼事情,段少言都是在看書的。

她抬起長腿,一腳踹開書房大門,厚重的實木門板撞擊到牆上,又猛地回彈過來,被她揮拳又打了回去。

「段少言!」

青年果然正坐在窗邊,穿著淺藍色的襯衫,手邊擱著一杯寡淡的白水,正讀著一本書。

聽到葉武的怒吼,他轉過臉來,略微抬起眉頭,似乎有些意外。

「師父?」

「混賬東西!」葉武三兩步衝過去,一把抄起他手邊的溫水,劈頭蓋臉地就朝他頭上潑了過去。

「別管我叫師父,不認你!」

段少言被潑了一臉水,頭髮和衣衫瞬間都濕了,水滴滴答答順著黑髮和臉頰往下流,漆黑的眉毛與眼睫都掛著水珠。

書本更是全淋了水,大團油印墨漬開始擴散,字跡變得模糊不清。

青年的臉色瞬間沉下來了。

「你幹什麼?」

「我來□□大爺!」

「這是清代的孤本!」段少言把那濕透了的書擱在桌上,薄唇危險地開合著,唇齒間儘是肅殺之氣,「你有火朝我發,拿水澆書算什麼本事。」

葉武本也算是個愛書之人,此時卻也顧不得什麼孤本不孤本了,她一把揪住段少言的衣領,想把他拎過來。

但男人實在太沉,她拎不動,只能退而求其次,壓低身子湊過去,盯著他的臉。

「你到底對李雲安有什麼意見?」

「看不慣。」段少言倒是毫不避諱,一副君子坦蕩蕩的模樣。倒是把葉武氣的更厲害。

「看不慣你就趕他走?」葉武咬著后槽牙,伸出一根手指戳著段少言的胸口,「段少言,他是我的人,我跟你說過沒有?你動我的人,是不是壓根不需要問過我?你想趕就趕,說不要就不要?」

她越說越激動,氣的聲音都開始顫抖:

「你把我當什麼?」

段少言濕漉漉的漆黑眉毛緊皺著,皮膚薄而蒼白,幾乎能看清下面淡青色的血管。

良久凝頓,他抬起胳膊,將葉武的手強硬且緩慢地掰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雖然淋了一身水,但並不顯狼狽,甚至依舊是從容的:

「恐怕你是誤會了。」

段少言說著,站了起來,低頭俯視著葉武。

「我並沒有趕他走。」

「你昨天明明就——」

段少言打斷了她憤怒的指責,面龐顯得冷淡又森嚴:「他走了?」

「還不是你害的!」

「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么?」

葉武咬咬牙:「今天早上。」

段少言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牆壁上的鐘。

「我知道他會去哪裡。可以幫你找他回來。」

葉武將信將疑地瞪著他:「……你說真的?」

「我沒必要騙你。」

「那好,你帶上我,一起去。」

段少言頓了片刻,嘆了口氣:「……我想你最好還是不要跟來。」

葉武自然是不會聽他的,所以她最後是跟著段少言一同上的車。

「安全帶。」段少言提醒道。

葉武不耐煩地扣上了,他瞥了一眼,才發動引擎,朝著虹橋方向開了過去。

「你要去機場?」

「火車站。」段少言言簡意賅,「既然你信不過我,堅持要來。你要看,我不攔著你。」

說完還冷漠地從後視鏡里盯了她幾秒,幾個字脆硬地丟在她面前。

「我讓你看個夠,看個清楚。」

葉武完全不知道段少言要做什麼。

她罵也罵了,打也打了,嗓子最後都冒煙了,段少言仍是一言不發,似乎打定主意不去與她胡攪蠻纏。

火車站人頭攢動,終年瀰漫著泡麵和汗水的臭味。青年陰沉著臉,拽著她在遊客民工學生組成的人潮間穿行,去售票窗口買了兩張前往吉林延邊的火車票。

車票遞給葉武,他也不作任何解釋,像一座沉默的山石,在擁擠而髒亂的候車室找了個位置,冷然坐下來,連正眼都不去瞧一瞧葉武。

葉武也是折騰累了,站在那邊,干瞪著段少言漆黑的發頂。

半晌道:「你挪過去點兒。」

段少言閉著眼睛。

「我跟你說話呢,沒聽見?挪過去!」

段少言:「……」

候車室這種人挨著人的地方,對話很難不被旁邊的好事之徒聽見,挨著段少言坐著的一個穿著花格子雪紡裙的大媽,戴著副金耳環,饒有興趣地瞧著他們倆,見葉武臉氣得發紅,而段少言仍是當沒有聽見,閉目養神,巋然不動,便笑著說:

「女娃子,跟你男人吵架啊?」

「……啥??」葉武猛地扭頭,瞧見那大媽一臉八卦模樣,笑起來露出發黃的門牙,忍不住雞皮疙瘩都竄了起來,惱羞成怒道,「什麼我男人,別亂說話!」

段少言的眼睛倒是睜開了。

他懶懶看了葉武一眼,眼神說不出是什麼意味,不過倒是總算往旁邊動了動,讓出了一些位置。

「坐吧。」

「我不坐了!!」

「坐。」

段少言根本不是在商量,一把將她扯過來,按在自己旁邊,然後又合上了眼睛。

「發車叫我。」

明明去吉林可以坐私人飛機,再不濟也可以坐飛機,實在不行動車也可以。但是段少言偏偏買了火車。

還是K開頭的那種綠皮慢驢車。

從上海到吉林,要開三十多個小時。

葉武站在火車隔間的上中下三位一體的軟卧前,老式列車,床位被安排得很窄,左右各有兩列床鋪,分為上中下三個床位。她看了看同一隔間另外已經來了的四個人,眼前陣陣發黑。

一對年輕夫妻,抱著的還在流口水的奶娃,小孩子哇哇亂叫,年輕夫妻管也不管。

一個瞧上去二十左右的小姑娘,畫著艷麗的濃妝,紫色眼影差點刷到髮際線里去,穿著弔帶背心和小短裙,一副目中無人的吊樣子。

一個鬍子拉碴油膩膩的中年壯漢,長得活像一塊油豆腐,正在鋪子上啃著個梅乾菜肉包,模樣屬於葉武就算待在沙漠那五年都不會碰的下下品。

「……」

這些人放在平時,葉武是避之而不及的,但是在列車上,車票給他們安排在一起了,她也沒有辦法。

段少言去餐車間買礦泉水了,還沒有來,葉武捏著屬於他們的那兩張票,對了對床位,發現自己的位置是在中鋪,段少言是在自己下鋪。

但是屬於段少言的位置,那個油膩膩的漢子正坐著,包子裡頭漏出來的油都滴到了床單上。

葉武瞧著噁心,便說:「喂,你坐的是別人的位置,起來。」

長得頗像油豆腐的漢子抬起頭,朝葉武打了個臭氣熏天的嗝,瞧是個女人,沒放在眼裡:

「幹什麼,我都先來了,睡上睡下不是一回事,我睡上鋪,我和你換一下。」

葉武冷笑一聲。

「大兄弟,這能一樣?上鋪我不得沒事就爬上爬下的,我穿裙子呢,不方便,勞駕你,該是哪個位置就睡哪個位置。」

油豆腐十分猥瑣地盯著葉武的裙擺看了一眼,嘿嘿笑道:「大妹子,你可不能幫個忙么?你看哥哥我這大肚腩,爬起來多吃力,萬一晚上下床上廁所滑一跤,摔你身上了,那可不是占你便宜么。」

葉武確實很樂意和別人**,這沒錯。

但是葉武是看臉的。

在她眼裡,這個男人恐怕從頭髮絲到腳趾頭都需要回爐重造。

於是她哼哼笑了兩聲,沉下臉來。

「別廢話,你上不上去?」

「怎麼著,大妹子你還發脾氣?挺辣的啊你。」

油豆腐砸吧著嘴,伸出指甲摳了摳牙縫裡卡著的梅乾菜,再呸地一聲吐出來,眼神腥臭地打量著葉武。

「那你要我換也行啊,總得客氣一點,說兩句好聽的吧?」

葉武微微笑著:「嗯?比如?」

「至少叫聲哥哥唄。」

葉武還沒來得急說話,就聽到背後傳來一個充滿磁性的聲音,十分好聽,卻也十二分冷漠。

「師父。」

緊接著一隻手就搭上了她的肩膀,把她往後攬了攬。

「你靠後。」

背脊撞上來人結實溫熱的胸口,葉武扭頭,瞧見段少言高大冷峻的站在她身後,一張臉俊美酷帥,卻是數九寒天。

葉武粗略地估計了一下,平日里這個美人的臉,通常是冰凍三尺。現在看起來,說冰凍九尺都是淺的。

段少言把葉武拉到自己身後,手撐在中鋪的護欄上,低頭朝那個油豆腐道:

「你起來。」

油豆腐看他斯文優雅,西裝革履,看上去是個好欺負的公子哥兒,臉上便堆起肥膩膩的一層嘲笑。

「怎麼了,我和這位小姐姐換個鋪,你管我們的閑事做什麼?」

段少言垂下睫毛,鬆開了自己的襯衫袖扣,將衣袖微微往上捲起了一些,細軟纖長的睫羽輕顫,顯得目光愈發深邃。

「起來。」

「長得跟個娘們似的!你還狗咬耗子多管閑事!」

話還沒說完,這車廂里的人就瞧見迅速一道光影閃過,快的幾乎連他具體的動作都沒有看清,就聽到那油豆腐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啊!!!!!」

段少言單手,事實上,只是兩根細長的手指捏著他的後頸,神態舉止仍是從容優雅,然而仔細一看,便可瞧見他手上青筋暴突,油豆腐的后脖子發出咔噠咔噠極其危險的脆響。

「多管閑事?」段少言冷漠地,「你睡的,是我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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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師二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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