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踏沙歸來

3.踏沙歸來

父親召女兒回家慶祝的信函很快被送了過來,她們在沙漠的時間所剩不多了。所幸是段嫣然身子調養的比預計的還要好,提前離開這清修之地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驅散她身體內寒氣的丹藥還需再服用一段時間,煉丹所需的一味藥材「冰火」已經耗盡,葉武不得不和盜墓賊進行交易。

所謂「冰火」,其實是一種明代后就滅絕了的多年生草本植物,是熬制丹藥必不可少的材料。

冰火原本生長於古代黑城遺址邊界,藥性特殊,未經加工前具有劇毒,但人死前服用可以使得屍身不腐,所以元朝末年,居延一帶的貴族會在咽氣前服下冰火,以求屍身歷經千年而不枯癟,最大程度保留生前模樣。

當年沙俄學者克茲洛夫瘋狂掠掘黑城遺址,除了挖掘到佛經,醫卜,曆法文物外,也遇上了大批居延濕屍,由於不懂中國文化,錯誤操作導致起屍,那一支沙俄發掘分隊全體暴斃於荒漠之中,因此這個震驚天下的考古發現也被掩埋在了黃沙深處。

葉武單手拎著裝有古屍的麻袋,走進古堡深處的一間矮室。

矮室內四面都是壁畫,彩繪早已斑駁黯淡,但依稀可見諸天神佛跏跌端坐,薄衫披身,釧鐲環臂,各自擎著法器,神態或怒或慈。

矮室中心,諸神注視下,有一口巨大的青銅丹爐,此時已燒得火熱。

葉武從牆上取下一柄銀質彎刀,刀柄寒光一閃,她已將古屍腹腔利落剖開。

一股刺鼻的惡臭撲面而來,葉武皺了皺眉頭,眼神冰冷,戴上手套,迅速從流動著黑黃色屍液的胃腔夾出一團銀白色的物體。

這銀白物體便是傳說中的「冰火」,就像古書中記載的那樣,冰火千年不腐,萬年不爛,也正是因為它驚人的防腐效果,死者才能歷經歲月而未化成泥灰。

葉武將冰火沖洗乾淨,將它投入青銅丹爐中,又加入其餘早已配比好的材料,然後席地而坐,在這畫滿神佛壁畫的矮室內,靜靜等候著。

這樣歪門邪道的煉藥方式,註定無法在現代社會被認同。但是葉武無所謂別人的評價,她只醫治信得過她的人,而她也確實能醫好他們。

兩天兩夜后,葉武煉成最後五十粒藥丸,當丹爐下火光熄滅時,一輛悍馬越野從金紅色的沙漠晨曦里疾馳而來,停在了魔鬼城古堡外。

車上下來兩個年輕的男人,都穿著剪裁修身的黑色西裝,戴著墨鏡,腰背挺得筆直,露在外面的半張臉均是英俊白凈,稜角分明。

這兩人俱是段老爺派來接長女回上海的保鏢,是段家送到武警隊鍛煉過的精英,無論身材顏值還是身手都是上乘。

煉丹煉到快要吐了的葉武,猛然見到兩個提神醒腦的帥哥,眼睛都冒綠光了。

帥哥倒是很拘謹,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然後說:

「段小姐,葉小姐,按段爺吩咐,我們來接您二人返回上海,不知二位小姐是否有東西要幫忙收拾?什麼時候可以出發?」

「沒了沒了,這裡只有破桌破椅破壁畫,沒什麼要收拾的。」葉武急不可耐地說,「趕緊走吧。」

她當然是等不及了。

荒漠中一待五年,見到的都是粗製濫造的男人,雖然身材尚可,但姿色可和她別墅里的優質家丁簡直沒法比。

如今她見了這兩個渾身散發著優質荷爾蒙的男人,就和饞貓見了魚似的,只覺得熱血奔涌心跳加速,如果不是段嫣然這個未成年少女還在旁邊天真無邪地站著,她只怕就要立馬拖著小哥滾沙漠去了。

上了車,段嫣然坐中間,兩位保鏢一個坐前排,一個坐後排,葉武左右看了看,覺得前排的小哥更高大,後排的小哥更陽光,不由得好生糾結,原地想了半天,才嘆著氣,翻了後排小哥的綠頭牌。

……這車空間這麼大,為什麼你們倆就不能坐一排,讓我坐中間?

但這怨念持續了沒多久,等車一開,和陽光美青年聊了兩句,葉武的內心就又明媚燦爛,春花綻放了。

「小兄弟,怎麼稱呼你?」

保鏢十分恭敬:「我姓李,葉小姐叫我小李就好。」

「哦,小李呀,今年多大了呀?」

「葉小姐,我虛歲二十一了。」小李老老實實地回答。

葉武笑得十分之垂涎:「好啊,二十齣頭的最是精力旺盛。」

小李撓了撓腦袋,憨厚一笑:「是的,我五公里武裝一般只需要二十分鐘就能跑到。」

葉武點點頭,抬手摸了摸小李的俊臉,作了個點評。

「不錯,可塑之才。」

坐在舒適的悍馬越野里,將萬里黃沙拋之於滾滾車輪后,穴居沙漠的苦日子就算徹底結束了。葉武有美人相伴,車內更是備了美酒美食,一路吃飽喝足來到機場,也立刻有段家的專機侯著,前呼後擁地簇著兩位女孩上了飛機,氣勢上頗為驚人。

葉武很滿意,也更加堅定了要捍衛段小姐地位的信念。

只有段小姐是這個家的主人,她葉武才能不打折扣地過這樣的好日子,這和古代大臣在皇帝立儲君時的站位一樣,都是十分重要,不能出差錯,出了差錯就要掉腦袋的。

正因如此,她還沒見到段家新歸來的小公子,就已經在腦海中構建出了一個三頭六臂,渾身褶子,鼻歪嘴斜的怪物模樣,這小怪物流著哈喇子,眼睛冒著綠光,蛆蟲一般爬上本該屬於段嫣然的寶座,哼哼唧唧的,佔據了屬於段嫣然的富貴榮華。

……不能忍。

葉武陰沉地想。

要儘快搞死這小畜生。

段老爺派來接女兒回家的噴氣式私人飛機擁有多間卧房和盥洗室,留給葉武的那一間設有一張鋪著金絲綉線的寬大床榻,床頭掐絲琺琅花瓶插著非常符合葉武審美的大團繁花,五顏六色,芳香撲鼻。

葉武在浴缸里洗了個痛快澡,渾身泡的通透舒坦,在沙漠里穿的背心迷彩褲早就被她丟垃圾桶了,此刻她換上了自己喜愛的紅色長裙,心中一片明媚,正擦著頭髮走出浴室,就遇到小李來送餐點。

楠竹雀籠點心冒著熱氣,揭開籠蓋,裡頭依次是晶瑩粉嫩的蝦餃,皮薄汁濃的蟹黃湯包,鮮脆燙滑的魚翅春筍燒賣,配一壺杭州茶山的明前龍井,碧綠一汪春茶,飲下整個人都清爽舒泰起來。

葉武用了茶點,酒足飯飽,渾身散發著沐浴后清新滋潤的香味,瞧著眼前晃來晃去的英俊美男,眉眼間便有些春意難耐。

段爺知道葉武的愛好,派這樣英氣勃發的男人來接她們,自然也有犒勞女兒師父的意思。

於是稍一暗示,小李便明白了葉武想要做什麼,他關好房門,脫了衣服,露出緊實又漂亮的上半身,乖順又溫柔地挨過去,開始盡心儘力地伺候葉小姐。

小李相貌英俊,脾氣溫和,精力也果然是不負期待的旺盛,當飛機著陸之後,葉武仍是懶洋洋地躺在金色的絲綢枕被間,舒服的連手指都懶得抬一下。

青年身上的氣味精緻又昂貴,並非是她吃了五年的沙漠糙漢味,聞在鼻尖安逸又舒服,令她心曠神怡。

餓慘了的人,對於吃到的第一頓盛宴,總是體驗甚佳的。

葉武靠在青年懷裡,悠悠然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青年愣了一下,不知為何她忽然又這樣詢問,但也只得道:「我姓李,葉小姐叫我小李就……」

「我知道你姓李,我問的是名字。」葉武打斷了他。

青年抿了抿嘴唇,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李雲安。」

「不錯,誰給你取的?你媽媽?」

「我是孤兒,是段爺自小栽培的我。」

葉武點點頭,想了一會兒,說:「你以後跟我到崇明去吧,我那兒缺個貼身的保鏢。」

葉武當然不缺保鏢,她那別墅壁壘重重,安保工作做得和主宅一樣好,這樣說自然是個幌子。她總不好直接跟人家李雲安說——呦西,花小伙,你人帥活好,我看你大大的順眼,準備把你拐回梁山泊,當我第一百零九號美男手辦,好好收藏起來。

李雲安清秀的臉不由地漲紅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葉武權且當他是害羞,心裡兀自開始盤算起來,到底是該封他個什麼好呢?

李貴人?雲答應?還是安常在?

她實在是記不清她那宅子里到底有幾個姓李的,幾個姓雲的,又有幾個姓安的了,因此苦惱地思索了很久,但直到下了飛機,坐上前往段家主宅的賓利車,她仍是眉頭緊皺,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段家主宅坐落在上海松江佘山的最高處,深宅大院,濃蔭遮蔽,一行車隊風馳電掣馳過錯落縱橫的水道,跨人工湖和一整座高爾夫球場,又盤繞數圈上山,才來到頂峰傲然矗立著的宏偉哥特式龐大別墅。

穿過栽種著茂盛銀杏的雙車道,繞過濃密薔薇叢形成的天然植被影壁,車隊徑直從紫藤花廊來到別墅主入口的半環形庭院,緩緩在豪宅的主大門前停了下來。

那裡噴泉吐水,管家和傭人早已列隊等候。

待葉武和段嫣然出來,所有人都鞠躬行禮,五年未見的家族大管家於伯攙扶著段嫣然,站在迎賓紅毯上,迎頭望向闊別許久的宅院。

「歡迎段大小姐,葉小姐回家。」

這本應是十分溫馨的場景,葉武五年前離開段家,段老爺親自將女兒送到門口,替她披上她母親留下來的水貂皮衣禦寒,神情雖然隱忍,但仍寫滿了擔憂和不舍。

那時她原本以為,五年後段小姐歸來,自然也是舉家恭迎,段老爺親來門前盼望女兒的身影出現。

然而此時,舉家相迎是真的,但空氣里流動著的微妙氣氛,仍是逃不過葉武敏銳的眼睛。

五年前是段家獨女離家而去,五年後她回來,這龐大的宅院里,已多了一個新的主人。

儘管那個人還不過是個孩子,但是誰都看得出段老爺對他的寵愛,甚至本應該來門前歡迎女兒回家的父親,只因為小兒子下樓時忽然摔傷了腿,就火急火燎地抱著兒子回了卧房陪伴,只留管家於伯迎接。

段嫣然自荒漠鬼城歸來,出落的亭亭玉立,清雅靈秀。

她一手扶在於伯伸出來的胳膊上,一手握著厚重裘衣的毛領,安靜地打量著暗流洶湧的主宅大院。

這曾經是天堂與伊甸園,而如今魍魎蟄伏,卻成了她不得不踏進的蛇沼鬼城。

家族裡的每個人都低頭行禮,神態恭敬,看上去和五年前段、葉二人離開時並無不同。

但所有人心裡都和明鏡似的——

段嫣然已不再是段氏一族的唯一了。

「父親在何處?」段嫣然走進奢華宏大的客廳,纖細的身影顯得那麼柔弱渺小,她望著空蕩蕩的主人座位,輕聲問。

於伯垂首回道:「段爺在樓上,陪著小少爺。」

「……」

段嫣然側著臉,兀自出了會兒神。

「葉師父。」

「嗯。」

大敵當前,葉武還是沒功夫理會她的李貴人云答應安常在的。

她走到段嫣然身邊,想到馬上就要面對那坨三頭六臂醜陋骯髒猶如蛆蟲般的小怪物,她就覺得渾身骨頭縫都在隱隱發癢。

她抬起手,咔噠咔噠捏了捏骨節,瞥見於伯不安的眼神,於是笑了笑。

「放心,我很喜歡小孩子的。」

才怪!

那可是個會威脅到她過好日子的小怪物,她暗搓搓地思考著,要怎麼樣趁著段老爺不注意,一把抓住那小兔崽子,然後塞到浴室的馬桶里衝掉!

「走吧,嫣然。」

葉武笑得格外陰沉,幾乎是咬牙切齒地。

「我倒想看看,這小少爺早不摔晚不摔,怎麼偏偏就挑他姐姐回家的時候,不小心摔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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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師二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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