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Chapter10
蔣伊人原本是立在床前含笑看她意氣風發,可這豪言壯語話音剛落沒兩秒,人就又跌回了床里。
正疑惑著,就聽到溫涼在床上翻滾著喊,「疼疼疼,要疼死了啊。」
剛剛還說了沒事來著。
蔣伊人側坐在床邊,意欲伸手摸她腦袋,可手指剛貼上她白皙透明的額頭,就忍不住皺了皺眉,「怎麼出這麼多汗?」
溫涼不是個喜出汗的人。
看她這個樣子,今次一定是疼的有些嚴重了。
蔣伊人手指拂了拂她額前汗濕的碎發,看她杏色的唇瓣緊緊抿著,就忍不住心疼的說,「你這麼拖著也不是個辦法,萬一有一天被溫老知道了,他保不準要......」
「不會的啦。」溫涼伸手從額間把她手扯下來,腦袋埋在被子里蹭了蹭,復又抬頭乖巧的和她對視,「爺爺連我六年前偷著回國這件事都不知道,又怎麼可能知道四年前發生的事情。你別看老爺子一天天悠閑的好像只懂種花種草的,其實他比誰都忙,滿打滿算從我十六歲高中畢業開始,一共就見過他兩面,哪有那麼巧,就偏被他撞上我胃疼。」
「那可保不準。」蔣伊人食指屈起,不輕不重敲了一下她額頭,語氣訕訕的,「那是你有意無意躲著溫老走,可顧三爺不一樣,你就算是存心躲著他,他也會轟隆隆駕著私人飛機落到你腳跟前,先不說今天這次被你給躲過去了,那萬一再有下次被他給撞見了,我看你還躲不躲的過來。」
看她眼眸垂下,蔣伊人又扎心的補充了一句,「更何況你現在又決定不躲著他了。」
那朝夕相處什麼的,再次指日可待了。
她不說還好,這一戳明,溫涼就覺得胃更疼了。
蔣伊人說的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這事兒是不能一直拖著,可也確實還不能告訴顧時遇。
那些年她嬌氣任性也就算了,畢竟那時候她仗著顧時遇寵她,自己年齡又小。
雖說比同齡人聰明成熟,可說到底,一個十九歲不到的小姑娘,再怎麼懂事也還是帶著些孩子氣。
從小嬌嬌嫩嫩長大的小姑娘,性子雖冷,卻也甜美可愛,那時候她多好啊,好到自己都忍不住每天誇自己。
可現在不同,她都已經二十三歲了。
從法律意義上講,就算是親爹親媽,都到了該讓她自己獨立的時候了。更何況,剛回美國的那一年,她鬧的卻是挺狠的。
花式尋死的方法被她整了一套又一套。
愛吃,她就絕食。
嗜睡,她就不眠。
想他,她就整晚整晚的靠著安.眠.葯過日子。
白天漫長,忍不了的時候,她只能把自己反鎖在屋子裡進行自我催眠。
有一次深度催眠時情緒波動有些激烈,指環砸落在地的瞬間,她就沉沉睡過去了足有四十個小時。
沈亦白和蔣伊人發現她的時候,她神情獃滯的連唇角都不會動了,卻還是睜著爬滿血絲的水潤眼睛,輕聲問了句,顧時遇來了嗎。
沈亦白先是一怔。
隨後氣的一把將她手裡的鉑金指環扔出去老遠,金屬撞在玻璃上碰的一聲又掉落在地時。
她就開始哭。
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的嘟囔,那是她買給顧時遇的對戒,雖然還沒來及給他,可只要他一天不戴著那枚戒指,她的心就一天不能釋懷。
他都沒戴過她買的戒指,又怎麼能輕易的,戴上別人的戒指。
成為別人溫潤如玉,舉世無雙的丈夫。
她不能同意。
可是,她才十九歲,她又無能為力。
她滿心歡喜捧著自己編程了一個月的表白小遊戲去找他時,半隻腳還沒踏進他辦公室,就聽見顧臨隔著門板和顧時遇商量,同沈氏千金的第一次見面,該定在什麼時間合適。
沈氏千金?
難道又是什麼愛慕者嗎。
沒關係。
溫涼揚著唇角,反正顧時遇只愛她一個人,什麼千金什麼名媛的,她知道他一個都沒見過。
溫涼乖巧的抱著電腦等在門口,想著什麼時候他們談完話了,她再進去給他一個超大的surprise!
所以破天荒的,她第一次沒有直接推門進去。
然後就聽到了顧臨又說,「沈氏千金好歹是您未婚妻,於情於理,見一面吃個飯什麼的,都是應該的。」
她一怔,收下意識抱緊懷裡的電腦時,就聽見顧時遇聲線偏冷,有些不耐的回,「等十年之約到了,再說。」
他有未婚妻。
溫涼反覆回想這句話。
所以她愣在原地整整一個小時,紋絲未動。
直到顧臨談完事情要離開,門一打開,有微光照進她眼底時,她不動聲色的晃了晃神。
還不太適應有光。
顧時遇好聽的聲音就率先傳來,「怎麼不直接進來?」
她也在想。
要是直接進去就好了,說不定也就可以,不用聽到那些燙耳灼熱的話了。
呆了半秒,後知後覺打算挪步進去時,才發現自己的雙腿像是灌了鉛一般,抬不動了。
顧時遇蹙眉從辦公桌后的椅子上站起來,一邊遞眼神給顧臨讓他離開,一邊微微伸手,是個打算要懷抱她的姿勢。
她沒有躲,卻在顧臨離開視線範圍內時,輕聲問了他一句,你有未婚妻啊。
很輕很淡的語氣,顧時遇心頭卻倏的一緊。
他正好將她攬在懷裡,沒敢用力,但隱隱感覺,他抱不住她。
溫涼卻換上個甜甜的笑容,她說沒關係啊,然後就把懷裡抱著的電腦往他身前推,她又說一周年快樂,你快打開看看。
十五歲時離家,生意場上跌跌撞撞了近十年的顧時遇沒怕過什麼,也沒被什麼擾亂過心神,有忘記思考的時候。
可那天溫涼把電腦塞在他懷裡沖他甜美的笑,嬌嫩的說你快打開看看的時候。
他忘了思考。
明明覺得這個時候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可他卻怔神的接過了電腦,她順勢離開他懷抱。
一年了。溫涼又說。
他下意識垂眸望進她眼底,她就將表情斂了,神色未改的和他說,「我想回美國了。」
顧時遇第一次感受到心空的感覺。
他喊她溫涼,她就將食指貼在他唇上,說著,「我想回去繼續讀研究生啦,你不要看我計算機專業學的好,其實我內心最喜歡哥倫比亞的傳媒專業,響噹噹又有趣的很。我覺得我這麼聰明的人,學什麼東西都應該不難的是吧。」
她說的沒錯。
所以顧時遇點頭,「你說的對。」
她就嘻嘻的笑,沖著他隔開些距離,又繼續,「那我今天下午就走,不用麻煩顧臨幫我訂機票,這個時候回美國的人少,機票我去了機場再訂也來得及。」
顧時遇皺起眉毛朝她挪近,可伸出的手還沒碰到她半分,溫涼就慌忙著向後退,她說你別過來。
顧時遇頓了頓。
溫涼呼吸開始不穩,眼底開始有紅潤湧現時,她用牙齒咬緊下唇,低著腦袋艱難發聲,「有未婚妻還來招惹我,顧總的口味這麼獨特,怎麼一年了我都不知道呢。」
他垂眸站在離她半米遠的地方,神色複雜,緊抿著唇角不言不語。
溫涼心疼的都快死掉了,卻還是撐著最後一口氣沖他笑。
她說,「婚前裝模作樣的和我談戀愛,那婚後呢,婚後是不是還打算以一副鎮定自若的姿態,繼續和我偷.情啊。」
偷.情兩個字,溫涼咬的很重。
顧時遇還未開口做什麼解釋,她就搶先一把扯過他懷裡的筆記本電腦,打開,翻轉,用力向後掰成兩半。
像是怕被他再重新修好似的,用力摔在了一旁顧時遇心愛的,雪莉葡萄酒柜上。
迷離的紅摻雜著金屬碎片在地面洶湧。
就像是破碎的心被尖.刀一寸一寸剜割,溫涼聲線冷冷的,半滴眼淚也倔強的沒肯流下來,她說我才十九歲,大好的年華剛剛開始,還請三爺放過我,不要再耽誤我了。
他對她那麼好。
她卻說他在耽誤她。
顧時遇手臂上有青筋突起,薄唇緊抿的弧度快要形成一條直線。
溫涼最後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轉身要走時,顧時遇聲音低啞到不像話。
他喊她,溫涼。
她背對著他頓了一秒,隨即繼續往前走,在聽到背後有他跟上來的腳步聲時,她又低聲安頓,別送了。
「再怎麼送我,都會有停下來的時候。」
後來溫涼總會後悔,四年前她最後對他說的話是這句。
而忘了她那天準備好的,「三個月後我二十歲生日時,要不我嫁給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