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曾經風雪滿武州
謝冰媛喝了小半碗紅棗小米粥,放下碗看著窗外有些枯黃的葉子,被冷風吹著掃下來,她現在坐在窗邊,看著前方的梨園,想了想,已經是來到這裡的第十個年頭了。
冷風從窗戶里鑽進她的身體,她攏了攏略微有些敞開的水衣,轉身坐到古琴旁準備彈奏。
汪福海叩了叩門。
「進來」
「東家,這梨園您很久沒開腔過了,太京城裡頭達官貴人都托我問,您什麼時候開腔,他們好來給您捧場。」
謝冰媛垂了垂眸,手下的琴弦頓了頓。
「這幫夫子鴻儒,眼瞅著魏軍兵臨城下,不知道亡國之恨,還天天圍著我這伶人轉。」
汪福海賠笑:「東家您說笑了,這不是有沈將軍在,魏人不敢興兵,哪朝哪代咱這生意還得做,您找個日子,開腔唱唱戲。」
太京城。有段日子沒唱戲的謝老闆要開腔唱戲,不少閑的發昏舊朝新朝的公子紈絝們都蠢蠢欲動,看誰能得到謝老闆的青睞,怕是在自己的小圈子裡也是倍有面子的一件事。
梨園張燈結綵,小廝丫鬟門來來往往準備迎客。不少紈絝們來的更早,穿著錦衣搖著摺扇自命風流,和梨園裡的丫鬟們拉扯打鬧。
只是這會兒他們全都有些不服氣,為首的一個相貌清秀的年輕公子,穿著青衫氣貌不俗,只是抓著管家質問之間頗有些猙獰的感覺。
「二樓憑什麼沒人還不讓上?本公子今天來是有大事,壞了事你擔待的起嗎?」
管家貓著腰,盡量低頭解釋:「這……貴人預定的,老奴也沒有辦法。」
看管家這樣解釋,顧明貞沒有在發難,不能失了自己世家子弟該有的風範,他今天可是來辦大事的。於是被家僕和一眾紈絝擁簇著走進了梨園裡,想著一會兒該怎樣博得謝冰媛的歡心。
謝冰媛輕攬水袖,拿著墨筆輕輕描畫,給自己勾完最後一道眉,她容顏絕美,骨架偏小,天生就十分適合戲妝,林錯接過她放下的畫筆站在一側擺放整齊,長衫一絲不苟,盯著謝冰媛的眼裡有一片痴迷。
謝冰媛站起來,濃墨重彩的臉上有說不出的風華□□,被她掃了一眼的小廝忙低下頭,面上有局促的紅暈。她伸開雙臂,丫鬟忙湊上來,動作輕柔地把貴妃服披在她纖細的肩上。
王府門口站著一隊兵馬,身披銀色鎧甲持刀立馬,呈二字型圍著一輛玄色馬車。
沈清爵身著一身玄色錦緞將軍袍,平金平銀刺繡富麗奢華,好像在昭示主人何等顯貴的身份。
她面如白玉,眉眼清冽,此刻穿著不常穿著重色長袍更顯得尊貴無比氣勢逼人。沈清爵出來的那一刻,所有士兵都抱拳行禮:「將軍!王妃!」
身邊一直面色很淡的貴婦人終於露出了些許微笑:「我這才剛回來,就拉我出去看戲,你師父還等著和我老友想敘擺著酒席呢。」
「如此,就讓他等著罷,我們看完戲就過去。」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這位女英雄敢這麼說話,讓全沐國最高統治者,即將稱帝的兵馬大元帥蕭泰涼等著她看完戲過去吃飯。
將士們見怪不怪,只以沈清爵的話為聖旨,不認為自家將軍這樣說話有什麼不妥。出征兩年,沐國的半壁江山都是他們隨著將軍一城一城的打下來的。
一年前。
沈清爵從沐國南部起兵,一路貫穿北上,直到北四州風雪最大的滿武州,沈清爵殺了護城將領之後,想在滿武州安營紮寨準備修養一段日子。縱然有她帶領,攻下滿武州之後,帶著的三萬兵馬也變成了一萬。
城頭風雪終年不停,只要有濕意,落下來的就是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
魏國女帝帶著精銳兵馬出征,早就在滿武州城外埋伏,就等著沈清爵易主到來。果不其然,隔日,女帝魏千羌穿著一身□□袍兵臨滿武州城下。
不像是來打仗,打仗不穿喜慶的紅色。
北魏兵強馬壯,國力鼎盛,不是幾經飄搖的沐國可以抵擋的。女帝魏千羌雄心勃勃,治國有方,早就對南沐虎視眈眈。
將士們面容嚴峻,奈何一路以來傷亡很重,僅有包括病員在內的一萬人馬。
沈清爵摒退了眾人去城下守城門,自己一個人站在城門樓上,和女帝遙遙對望。
女帝容貌清秀大氣,雖不及沈清爵,但是也風華無二,女帝見她孤身一人,開口挑釁:
「本帝滅了南沐統一北魏,江山分你一半,龍床任你坐,要你以妃之身嫁來我北魏。」
將軍對陣之際,全等著主帥對話過招,這一聲之後,幾萬兵馬全部呆若木雞。啥玩意兒?女帝要娶沈將軍?
緊接著沐國將士勃然大怒,如此輕佻的話語簡直就是對他們的奇恥大辱,將士們一起看著城門樓上負手而立沈清爵,只等著一聲令下就殺出去血洗了魏軍。
沈清爵面容冷淡,負手回道:「此等姿色,為妾不夠。」
沐國一萬將士一齊發笑,豪氣干雲,女帝面有怒色,抽弓引箭向城樓上的沈清爵射去,沈清爵抬手格擋,袖裡桃花把羽箭折成兩半。戰火一觸即發。
最終沐國一萬兵馬弒殺魏**隊兩萬,鮮血染紅了白雪皚皚的滿武州城外,在滿武州彈盡糧絕,城破之際,另有五千兵馬的女帝魏千羌卻揮兵離去,臨走前發了話,「終有一日,朕打殘你南沐,娶你沈清爵為貴妃。」
這場十幾年來沐國對魏國唯一的勝利震懾了北魏,誰能橫刀立馬唯我沈大將軍的話也傳遍了三軍,而兩軍陣前的對話也讓無數沐國人揚眉吐氣,津津樂道。
「你嫁到我北魏來,我江山皇位分你一半可好?」
「不行的,你太丑了。」
這一戰之後,沈清爵在民間的聲望甚至隱隱要超過她的師父兵馬大元帥蕭泰涼。
只是後來每當有人無意間提起這事,沈將軍臉上的煙雲都能滴下水來。
兵馬到了梨園,隨行將士立在兩旁,梨園管家班主立馬迎上來,提起衣袍就跪。
「見過將軍,老夫人。」在太京城這麼多年,一點兒眼力見都沒有還怎麼混,所以不用多想,也能猜到讓沈清爵陪同的貴婦人的身份。
貴婦人擺了擺手,和沈清爵一併朝里走去,直上了二樓。
不久之前,就有沈將軍的副將親自來梨園,也把他們這幾個管事的嚇了個半死,聽到沈將軍要包梨園的二層場子之後他們點頭如搗蒜的趕忙答應,在今天把之前常駐二樓的人們趕到了普通的一樓。
沈清爵陪著母親坐在二樓的頭席,此刻鑼鼓之聲已經響起,就等著謝冰媛出場。
「你說你,跟著你皇奶奶聽了多少戲,現在怎麼反倒喜歡聽這裡的了。」浣蓉接過沈清爵遞來的茶水笑著說道。
「母妃,這個老闆唱的可比我小時候聽的好多了,等她出來您就知道了。」沈清爵也跟著輕笑了一下,只有這會兒她才有點兒孩子氣。
「你呀,眼界忒高,我倒要看看是怎樣的人物。」
謝冰媛身披錦繡,水鑽頭面一步三搖,緩緩從台後掀開帘子走出來,樂師的鑼聲一聲一聲配合著她的腳步。
就單單是這幾步,也讓她走出了無比風華的氣韻,彷彿一襲明黃的皇貴妃又活生生站在戲台之上。
「好!」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此刻謝老闆一出場,甭管是內行還是外行,都一齊開口喝彩。
以顧明貞為首的一群紈絝更是格外激動難耐。
浣蓉啜了口茶,緩緩點了點頭表示認可,側頭掃了眼身邊女兒難得專註欣賞的側臉,心裡泛起一絲的不對勁,卻偏偏又說不上哪裡不對勁,索性轉過頭繼續看這個戲子唱戲。
謝冰媛水袖翻飛,衣袍輕轉,一顰一笑都讓台下喝彩不斷,氣氛越來越高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