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生辰
逢孟旭的母妃生祭,孟旭呈摺子要入京來弔唁他的母妃。
那摺子,孟桓看了眼就放下了,也沒批下。他知道,這摺子批不批,孟旭必然入京。
摺子送到京城的第二日,就有人給孟桓傳了消息,說孟旭已經到達京城。孟桓也未派人去拿他,只讓人暗中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倒是朝上的時候,有幾位大臣不知從哪兒得了消息來,知道了孟旭回了京城的事,上了摺子參他。
什麼參他啊?
孟旭來京城裡並不隱秘,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孟桓已經知曉他來京城的消息。此番大臣上摺子參他,不過是在試探孟桓的態度。
孟桓未回應大臣遞上來的摺子,壓了下來,直接說了退朝。
孟旭在京城的宅子里住著。大門敞開著,大大方方的。
孟桓微服去了,僅帶了陸海一人。孟旭出門來迎了他,二人見面,孟桓就沉著臉色問:「摺子剛遞上來,你人都在京城了,旭王爺眼中可還有朕?祖宗規矩?」
孟旭一笑,伸手示意請孟桓進屋裡。
進去后,孟旭才道:「皇上今兒就帶了陸海來,應當不是來拿臣的。」
「明兒就進宮吧,你母妃有還有舊物件留在宮中,你都收了回去,當個念想。」孟桓說了這話,就離開了。
孟旭能這般有恃無恐的來京城,肯定是早有準備。
宮中的人都曉得,當年孟旭的母妃刺死了孟桓的母妃,而後落罪,連帶孟旭失寵被貶出京城,他母妃也隨著一起出了京城,出京城的路上,孟旭的母妃就突然猝死。
可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不簡單。
孟旭若是要拿這事做文章,必定又要鬧得京城不安定。
第二日朝上,孟旭就出現了,孟桓與眾位大臣道:「旭王爺回京的摺子早就給朕遞了。時逢先皇靜貴妃生祭,所以旭王爺回京祭奠靜貴妃,畢竟是傷心之事,朕也就未對外公諸。」
孟旭回京這事,朝中表面上安靜了下來。
但朝臣都明白,孟旭可是造反過的人,今年才被放出來,就已經兩度進京。而且,先皇在世時,孟旭可是先皇最屬意的皇子,有意將皇位傳於他。眼下這情形,怎麼可能沒點貓膩?
這京城啊,很快就要大亂了!
*
孟旭入宮裡,去收拾了他母妃的遺物后,就去了毓秀宮。
「表兄。您一回京就攪得京城風雲涌動,看來,大事即成。」樊綉面上帶著笑意道,神色里滿是精明算計。
可孟旭,一上前,怒色指著她罵:「是你給杜容兮下了毒?我一再警告你不許對容兮下手,不許傷害她!你到底有沒有將我的話放在心上?」
說罷,拽著樊繡的衣襟就用力一推。
樊綉撞在椅背上,疼得猛咳嗽了幾聲。
孟旭的態度也徹底將她惹怒,她憤恨大聲道:「要不是她杜容兮,你早就是皇帝,我樊家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如今,你還護著她?你如此優柔寡斷,你對得起那些為你而死的將士嗎?對得起我們樊家嗎?你只要美人,不要天下。可你想想你母妃是怎麼死的?」
孟旭怒目瞪著她,罵道:「江山大事我都記在心裡,所有的事跟她無關!我奪天下,一是不甘本該屬於我的皇位為孟桓所奪,二來,就是為了她。我今日警告你,容兮若有半點閃失,我定不會饒了你!」
說完,怒氣甩袖離開。
孟旭在宮裡的行蹤一直都有人盯著呢。
他剛到毓秀宮,孟桓就在毓秀宮外看著了,等看著他一臉怒氣離開,孟桓才緩步走進毓秀宮裡,毓秀宮裡有幾分狼敗,樊綉坐在椅子上歪著頭傷心氣憤,宮女跟一旁候著。
孟桓停下步子,問那宮女:「發生什麼事了?」
宮女兢兢戰戰的回道:「方才旭王爺來過,與娘娘大吵了一番,怪責娘娘給容兮姑娘下毒的事。他還動手打了娘娘。」
「沒別的了?」孟桓神色平靜的道,冷漠看了眼樊綉。
「沒……沒有了……」宮女搖頭結巴道。
「你退下吧。」孟桓揮手示意。
孟桓冷冷看著樊綉,樊綉也不顧孟桓在,傷心的哭了起來,她為了孟旭做了那麼多事,為了他復興大計,都潛入這深宮裡當嬪妃,為他打探消息。可他竟然對杜容兮有痴念!
她倒是沒發現孟旭竟然還是個痴情種子!
「只要你能說出孟旭的罪證,給容兮解毒,朕可以既往不咎,看在樊家的份上,放你一條生路。」孟桓冷漠中帶著幾分憐憫的語氣道。
樊綉放聲大笑起來:「沒錯,我是在幫著孟旭,他的確是要奪回屬於他的東西。可我,更想要杜容兮受盡折磨而死。別想我救她!」
「你簡直無可救藥!」孟桓怒氣道,轉身氣沖沖的出了毓秀宮。
這兩日,樊綉跟毓秀宮裡待著,寸步不出。
她想了許久,樊家現今在扶持孟旭,把所有的賭注都壓在了孟旭的身上,孟旭若倒了,樊家就徹底不能翻身。如何。她都不能讓孟旭再栽跟頭,也斷不可能讓杜容兮活著,壞了孟旭的大事。
既然孟旭存心要保杜家,要保杜容兮,那就由她來除了這個禍害。
*
過幾日就是杜容兮的生辰了。二十一歲,於一個女子而言,正是青春年少。可她,卻經歷了多少人一輩子都難以經歷的事。
出生於相府高門之家。享一世榮華,養的性子驕縱。
十三歲時,在府中遇上了孟桓,愛上了孟桓。費了三年心機,不顧一切為孟桓謀奪江山。十六歲當上皇后,如今,第五個年頭了,她已經二十一歲了。
近來發生了那許多不愉快的事,孟桓想著好好的給杜容兮辦一場生辰宴會,讓她高興高興,忘了那些不愉快。
為籌備杜容兮生辰,孟桓盡心儘力,費了許多功夫,事事都親力親為。
只是杜容兮此時不是皇后,她的生辰宴,自然不好在宮中大肆操辦,生辰宴的地方設在了杜府。
本是為了給杜容兮驚喜,孟桓將事情辦的低調,常微服去杜府安排。
「給杜將軍和杜老傳信,讓他們回京里來,還有,容兮喜歡杜若花,多布置些杜若,宴席上要的菜、酒釀都要注意,梨花白……」頓了頓,接著道:「這個時節,喝桂花釀正好,多準備些桂花釀吧。」
至於菜肴,宮裡高門府第的菜肴,杜容兮也都吃慣了,孟桓是想著給杜容兮辦一場讓她高興,菜肴上也要用些心意。思來想去的。決定從民間的菜單里選一些菜來當宴席上的主菜。
只是,他該送給杜容兮什麼東西呢?如此才能顯得他的心意?
「陸海,你說,朕給容兮送什麼禮物好呢?」孟桓思來想去都沒有想到好的東西,便問身旁的陸海。
陸海笑呵著躬身道:「這……金銀珠寶、珍稀首飾、奇玩異寶、胭脂水粉,女子都喜歡。據史書記載,前兩朝時,就有晉王為討好晉王妃。曾送晉王妃東海夜明珠,那夜明珠有鵝蛋大小,夜裡能照亮整個院子,晉王同晉王妃在那夜明珠下賞月看星星。十分之浪漫。還有,漢書記載,一位皇上給心愛的嬪妃送了一件霓裳羽衣,那嬪妃穿上這霓裳羽衣猶如天仙下凡……」
陸海說了許多,他是陪皇帝身邊的大太監。這些事兒,他很是清楚。先皇時,他也是為先皇出了不少主意。
可陸海說的這些雖好,孟桓卻不大滿意。
「這些東西雖然名貴,的確也十分浪漫,可朕總覺得缺少些什麼。」
陸海沉思了會兒,嘆聲道:「缺的是心意。這些個物件啊,平常百姓家是一輩子都難以做到。可對於皇上而言,並不難。這些啊,看著華麗富貴,能讓人一時動心,卻始終成不了能記在心裡一輩子的東西。」
孟桓點著頭,心意這東西,問旁人是沒有用,得用自己的心去想。用自己的心去體會。
他想要給杜容兮什麼?
孟桓回了宮裡,讓人尋了兩塊香樟木來。閑來無事就去雕刻小人畫像,一個是他,一個是杜容兮。
他同外面的木雕師傅學了兩日,如今雕刻的也還行。
他那會兒想過,不如送給杜容兮他親手雕刻的木雕,杜容兮看到這兩個小木人,一定會高興。
樊綉近來聽得宮人在說。孟桓在那兒做木雕,宮人私下說著,那木雕的人啊,看著像是杜容兮,一瞧就曉得孟桓是雕杜容兮的人像。
像是她心裡的一條蛇醒了,吐著信子勾著她,去看一看那個九五至尊的男人,到底是怎樣的雕刻木像。樊綉去了德章宮。她剛進去,就看見穿著明黃龍袍的孟桓專心致志的拿著刻刀小心又仔細的雕著木像,那木像已有幾分模子,像極了杜容兮。
孟桓那等專心,連著樊綉走近了,他都仍舊埋著頭,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木像上。
樊綉未去驚擾他,停在那兒看了許久。不由眼中有些濕潤,心裡平添恨意和嫉妒。往日里,孟桓只要閑下來那手上拿著看的必然是摺子,而如今,那案桌上擺著好幾撂高高的摺子,孟桓卻在專心雕刻杜容兮的木像。
好些會兒,樊綉才轉身出了德章宮。
她十二歲就跟杜容昊定了親,她也是自打見了杜容昊后就傾心不已,一直愛了他那麼多年。
可杜容昊呢?
與她定了親,原本她生辰及笄之禮,杜容昊來府里慶賀,卻被樊雲勾了魂,要與她退親。她費勁心機,表現出得體大方、溫柔賢淑,害死了樊雲后,她如願嫁給了杜容昊。可杜容昊與她成親五六年,卻從不曾忘了樊雲,從不真心待她……
她若得了杜容昊真心,或許,她真的會放下對杜家的仇恨,對杜容兮的仇恨。
可杜容昊的那顆心,她捂不熱,自個兒的心也跟著涼了,冷了……
明明,該比她更痛苦的杜容兮,熬了那麼多年,卻得到了孟桓的愛,還是那般愛入骨髓,能生死相許。如何不讓她羨慕嫉妒?
一步一步走下台階,她步子緩慢,可眼前卻漸漸明朗、堅定。
孟桓是天子,可他對姜舞的深情、對杜容兮的深情。可以不顧自己性命,這樣一個男人,看得久了,樊繡的心也不確定的動搖起來。
她是個女人,雖然想要復興家族,想要報復杜容兮,可她的心也是柔弱的,想要被人愛著、疼著、護著。想要在一個深情的男人懷中終老。
再轉身抬頭看那塊牌匾,那殿內的男人,她想要。
*
杜容兮生辰,她倒是聽說了風聲,可到底沒見著,便也沒多去想。她生辰那日,孟桓引了她出宮,說在杜府給她辦了個小宴會。
暮色降下。馬車快速的從宮中奔波向杜府。
車帘子方掀開,杜容兮只是探出了半個腦袋,就聽得喜寶軟膩糯糯的聲音道:「祝姑姑生辰快樂,年年歲歲似今朝!」
喜寶拱著手認真的說,臉上帶著笑意,很是開心。他門牙掉了,顯得幾分靦腆。
杜澄和杜容昊也都在門口,杜容兮見到他們。驚愕問:「爹和大哥怎麼從鄉下回來了?」
「你過生辰,爹回來看看你。」杜澄慈祥的笑著道,他到馬車邊上,伸手要攙扶杜容兮下馬車。
就這一番場景,杜容兮已感動的紅了眼眶,與杜澄等人進了府內,府中、杜若兮、向雲昭等人早在。
雖說是生辰宴會,但來的人並不多。都是些親朋好友,兩桌人而已。
桌子就擺在杜府院子里,院子里也是裝扮一新,周圍種了不少杜若花,空氣中有清新的香味。桌上的菜也都是些普通樣式,沒有宮中的菜肴那般精緻。
酒是桂花釀和梨花白,不醉人,鮮甜潤齒。
錦秋高興的端了碗麵條來:「小姐,這麵條啊是皇上跟御廚房的師傅學了好久,然後親自給你煮的長壽麵。」
「你嘗嘗。」孟桓將筷子遞給杜容兮,溫柔的笑著道。
杜容兮接了筷子,吃了兩口,笑著道:「真好吃!沒想到皇上做菜的手藝還真不錯。」吃著,一邊點著頭讚賞。
喜寶又抱了一盤子的水果遞到杜容兮面前,叫道:「姑姑,你嘗嘗這些水果,都是我跟爹爹和爺爺種出來,可甜了!」
杜容兮撿了顆葡萄吃,笑著說:「嗯,真好吃。」伸手摸摸喜寶的腦袋。
……
這夜裡,杜容兮高興,喝了些酒,桂花釀雖然不醉人,但還是有些後勁的。其他人都散了,杜容兮和孟桓也是回了宮裡。
孟桓將揣在懷中的人偶拿出來遞給杜容兮,說:「朕閑著無事,就雕刻了這兩個人像,送給你,你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