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贈禮
前頭朱毅楊如何氣急敗壞拿著小廝撒火,洪寶是半點兒也不知情。
她悠哉悠哉地進了天香居的後院,輕車熟路地摸到了一處廂房前,也不敲門,直接推了門走了進去。
「洪大少爺也是不忌諱,就不怕瞧見了不該瞧的?」
嬌媚的聲音帶著三分嗔意七分揶揄響起,屋內的許娘子系好衣服的系帶,斜倚在睡榻上,媚眼如絲地看著洪寶。
洪寶隔著衣服搓了搓胳膊,唏噓道:「許姐姐你可饒了我吧,好好說話不行么,你這樣我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也就這麼點出息了。」許娘子掩口笑了一聲,慢悠悠地坐正了身子,看向洪寶抿唇道,「一個多月未見,我原以為你是忘了我這個姐姐了。」
洪寶坐到許娘子對面,垮著臉嘆息:「我出不了門又不是什麼秘密,許姐姐拿這話是故意為難我呢還是故意為難我呢?」
許娘子見好就收,起身坐到洪寶身邊,側過頭問她:「事到如今你娘竟還要繼續瞞下去,也不怕紙包不住火?」
許娘子曾經在機緣巧合之下救過洪寶一次,意外地知曉了洪寶的秘密,她有過唏噓,有過感嘆,更多地卻是覺得江氏行事荒唐大膽,當然也曾在心底吐槽洪家大老爺是個糊塗蛋。
作為天香居的老闆娘,許娘子一個女人獨自撐起偌大一個茶樓,從來不是多麼良善心軟輕易與人交心的人。然而,洪寶卻意外地合了她的眼緣,因此反倒成了洪寶可以傾訴心事的摯友。
「這事也由不得我娘的意願,包不住火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洪寶笑了笑,攤手,「現在的狀況說糟糕,但又不是過不下去,只是對不起郡主了。」
許娘子蹙眉:「蓁平郡主未出閣時,我聽人議論過不是個好相與的,你收起那點兒愧疚多長點心,別回頭自己吃了虧。」
「我聽姐姐的!」
這幾日和庄凝相處下來,洪寶總是隱隱有些不安,覺得庄凝似乎已經開始洞悉自己的秘密了。
許娘子難得見她沒有逆了自己的意思,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抿抿唇沒有深究,只揭了話題過去,轉而問她:「說吧,你今兒來找我是為了什麼?」
好不容易躲了清閑溜出來玩耍,別處不去偏偏來了天香居湊熱鬧,這不大像是洪寶的性子,許娘子一時間不免多想。
洪寶嘻嘻一笑,很老實地交待:「本來是想到天香居聽蘇先生說書,可沒料到今天居然是大楚第一樂師在這兒辦琴會,嘿嘿,我就小小的附庸了一迴風雅。」
「哦,為了風柏祺而來呀。」許娘子眼含揶揄,打趣道,「怎麼娶了親以後小姑娘就開始動了春心?」
洪寶紅了紅臉,輕啐了一口,瞪大了眼睛,道:「胡說八道什麼呢,不過是趕巧罷了。」
「也是巧了,我好不容易請了風柏祺來我這兒彈一次琴就叫你趕巧碰上了,那可真是緣分啊。」
「你是不相信我咯?」洪寶總覺得許娘子話裡有話。
「風柏祺模樣好,又彈得一手好琴,你真的心口就沒半點兒小鹿亂撞?」許娘子挑了挑眉,「你這男人扮久了,難不成別的也……」
許娘子話里的打趣昭然,洪寶反應過來,臉上紅暈更深:「你要是再胡說八道,我這就走了!」
說著就站起身,被許娘子眼疾手快地攔下了。
「好了,好了,不打趣你了。不過你既是聽了琴,怎麼跑來找我了?」
「還不許人來看你了不成?」
許娘子輕笑:「還是那句話,熱鬧和我,你肯定選擇前者。」
洪寶眨了眨眼睛,對著許娘子粲然一笑,沒有反駁,只問她:「我就是很好奇一件事情,所以就來找你了嘛。」
風柏祺身為大楚第一樂師,不出入王室貴府,便是親王郡侯召請也鮮少露面,今次天香居居然能夠擊敗千澄居請到了風柏祺,這著實令洪寶好奇不已。
許娘子未料到是這個問題,愣了愣才笑著解釋道:「也不算風先生獨對天香居青睞有加,不過是他欠了我家那口子一個人情罷了。」
許娘子的夫君是個四處行走的游商,偶然間幫助了風柏祺也不是不可能的,洪寶因此便沒有多想,只道:「原來是這樣啊。」
看著洪寶點頭似是恍然的模樣,許娘子輕輕笑了一聲,起身轉過屏風進了內室,一陣細細碎碎的聲音響起,她手捧一個漆紅雕花的檀木錦匣走了出來。
「這是我給你備下的禮,看看喜不喜歡?」將錦匣推到洪寶跟前,許娘子語含笑意,緩緩道,「不算是賀禮,只當我補給你的及笄禮。」
大楚女子年滿十五都會舉辦及笄禮,洪寶出生在臘月,如今距她生辰也過了三個多月,許娘子說是補及笄禮也是情由之中。
洪寶低聲呢喃了一句,摩挲著錦盒,臉上的神情有些複雜。
因為女扮男裝,江氏並沒有幫她辦過及笄禮,甚至那一天連提也未曾提及,這會兒要不是許娘子提起,連她自己都快忘了這一茬。
伸手打開匣子,洪寶看著裡面的東西不由呆住了。
那漆紅雕花的錦盒裡鋪著素色錦緞,錦緞中央陷下去了一塊兒,一支鑲寶石鳳蝶戲花鎏金銀簪靜靜地躺在裡面,血紅色的寶石在素緞的陪映下顯得愈發耀眼奪目,那隻鳳蝶蝶翼輕顫更是栩栩如生。
「這是我半月前跟著許平下江南時一眼瞧中的,心想你應該會喜歡的。」許平便是許娘子的夫君了。
洪寶的確很喜歡這根簪子,小心翼翼地取出簪子托在手心,她眉眼彎彎,道:「真好看。」
許娘子見狀嘴角的笑意加深,盯著洪寶清秀的小臉,忽而提議道:「不如試一試?」
她和洪寶相識三年有餘,儘管早就知道她是個女兒身,但卻從未見過洪寶著過女裝。許娘子是有些好奇的,這會兒話說出了口,就更加手癢想為洪寶收拾打扮一下了。
然而洪寶卻被嚇得站了起來,她抱著匣子,勉強扯了個笑臉,擺手道:「別開玩笑了,這可使不得。」
不說被人瞧見了容易惹麻煩,便是她自己也覺得彆扭。
許娘子興緻正起,聽她拒絕就繼續勸她。洪寶說不過許娘子,只能趁著許娘子去拿梳妝的物什時抱著錦匣一溜煙地跑了。
「跑得還真快。」
許娘子抱著菱花鏡和梳妝盒出來,就只看見洪寶遠去的背影,不由失笑地搖了搖頭。
三六是候在院子門口的,看見自家主子一臉匆忙地跑了過來,撓撓頭,在心底納悶道:「這後面難道有妖怪在攆少爺不成?」
眼見洪寶從自己的身邊跑過,三六回過神來趕忙跟了上去,一邊還不忘疑惑地問自己家主子怎麼去見了一趟老闆娘就搞成這樣落荒而逃了。
直到出了後院,洪寶才停了下來,回過頭張望了一下,見許娘子沒有追出來才拍了拍心口對一臉疑惑的三六解釋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這是她早上還在跟洪簡爭論的一句話,可這會兒卻開始認同起來。當然,這會兒的洪寶顯然是已經忘了自己也是個姑娘家的事實。
三六聽不懂之乎者也,可平時耳濡目染的也猜到了三兩分,猜想著自己少爺怕是又在許娘子那兒吃了虧,頓時有些不大樂意了。
「少爺以後還是遠著點許家娘子吧,要不然日後傳出什麼不好聽的到郡主耳朵里可不是開玩笑的。」
三六一是不喜歡已經嫁做人婦還拋頭露面的許娘子,二來的的確確是擔心自家少爺萬一跟許娘子傳出點兒什麼來可不是要惹下禍事?
洪寶噎了噎,知道三六是誤會了,她無奈地笑了笑,伸手拍拍三六的肩膀安撫他:「你家少爺辦事你就安心好了,我心裡呀有分寸的。」
三六覺得不靠譜,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麼,目光瞥到自家少爺身後不遠處的某個步履從容的身影,頓時改了口有些興奮地指著那身影對洪寶道:「少,少爺,是風先生啊!」
洪寶一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轉身就看見風柏祺已經走到了自己兩步開外的地方。
「風先生?」洪寶愣了愣,回過神來一手拍掉三六還指著風柏祺的手,扯了扯嘴角,與他打招呼:「好巧啊。」
風柏祺也有些意外,彎眉一笑,拱手施了揖禮:「原來是小公子,不知如何稱呼?」
「姓洪單名一個寶字,風先生叫我洪寶就行。」見風柏祺雙目含笑,洪寶往後退了一步,鄭重其事地行了一個禮,「之前在前堂多謝先生出手解圍。」
雖然應付一個朱毅楊,她自認為還是力所能及的,但是風柏祺出手的確是好心,洪寶這個謝道得是十足十的真誠。
「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風柏祺並未將之前的事情放在心上,只笑得一派溫和,看著個子小小的洪寶,想起之前朱毅楊的塊頭,他抿了抿唇好心提醒洪寶,「那人不是個好相與的,你回頭多留點心,有道是小人犯不起。」
洪寶聞言笑了,下巴微微一揚,渾不在意地與風柏祺笑道:「風先生不必擔心,那朱毅楊不敢輕易動我的。」
若不是有恃無恐,她之前面對朱毅楊時也不會半點顏面都不給他留了。
洪寶認為,對待像朱毅楊那樣愛逞勢欺人的就應該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她一臉無所謂,風柏祺不由搖了搖頭,因為只是初次相識,他也未再多言,拱手施禮后揮揮衣袖就揚長而去。
站在一旁的三六撓撓頭看向洪寶,小聲道:「這風先生的話……」咱們還是聽聽吧。
然而沒有等他把話說完,洪寶已經轉身邁步離開,風捲動衣擺裹挾著她漫不經心的話音飄來,令還愣在原地的三六不知該作何反應。
「過不了幾天我就跟著二叔出遠門了,還怕朱毅楊跟著我報復不成?」
三六:「……」說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然而,有些事情往往是會出人意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