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協定

4.協定

當年江氏嫁進洪家,連生了三個女兒后,求子心切的洪筌大失所望,緊接著就一個一個小妾往家納。江氏眼看著後院的女人越來越來,洪筌越來越冷待自己,終於在生下第四個女兒的時候謊稱自己生了個兒子,費盡心思瞞了十六年,果然得了洪筌的善待,這後院也再沒有進來新的女人。

江氏心知虧待幼女,可是為了自己膝下的幾個女兒和自己在洪家的地位,她只能咬牙瞞下去,甚至由著洪筌張羅著給洪寶娶了個郡主媳婦回來。

「是娘對不住你,寶兒,可是娘沒有退路,若不這樣,這家裡哪裡會有我們的容身之地?」江氏拉著洪寶的手,心裡也心疼得緊,女兒十六了,尋常人家姑娘這般年華也該嫁人了,可偏偏她親手將女兒置於如今尷尬的情形。

江氏滿面愧疚,洪寶移開了目光,腳尖在地上畫著圈,嘟嘟囔囔道:「我也沒有責怪娘的意思。」老爺子現在有多疼愛她就有多重男輕女,這是洪寶心知肚明的事情。「可是娘,郡主她是無辜的。」

她不介意女扮男裝下去,相反很喜歡前十幾年作為「男兒」的恣意生活,可是現在牽扯到另一個姑娘家一生的幸福,洪寶就覺得負罪感深重了。

想起庄凝的花容月貌,洪寶眉頭一皺,道:「再者,我若和郡主朝夕相處,總會露出馬腳,娘啊,要不我還是出去避避吧。」

江氏也皺了眉,思量了一回才道:「至少也要等到後天陪了郡主回門再說,反正你二叔這兩天會回來一趟,到時候你跟著他出門去,家裡娘給你想辦法。」

女兒一天比一天大,總不能繼續耽擱下去了,無論如何也要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才行。

聽了江氏的話,又想到老爺子之前說的話,洪寶垮了臉,知道要想避開庄凝的唯一辦法只有跟著自家二叔出去遊學,即使心裡有點兒抵觸,也只能先這樣辦了。

「我聽娘的。」

離了翠和苑,回到蒹葭院,洪寶只繞著院子里的桃花樹轉悠,瞥一眼新房的門,糾結得眉頭都快擠到了一起。

青螢端了糕點路過,注意到這一幕就挪了腳步過去,歪著頭奇怪地問道:「少爺,你這是做什麼呢?」

「我心裡煩需要發泄發泄。」

洪寶繼續轉悠。

青螢瞭然,點點頭。

今兒個又是少爺每月煩躁的日子,可以理解。

洪寶又轉了兩圈,終於停了下來,走到青螢跟前,看著她端的糕點,蹙了蹙眉:「桂花糕?你拿這個來做什麼,我不愛吃。」

青螢默了,老老實實地道:「這是給少夫人備下的。」

「……」

洪寶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少爺是不是擔心少夫人知道那件事?」青螢見自家少爺眉頭緊鎖一臉糾結的樣子,腦子裡靈光一閃就問到了點子上。

洪寶嘆了口氣,攤手道:「祝英台娶親,這叫什麼事兒。」

「有道是船到橋頭自然直,只要青螢在,少爺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青螢一手拍拍心口,湊到洪寶跟前,「我剛剛觀察過了,少夫人不是個喜歡與人親近的,應該沒那麼容易發現少爺您身上的秘密。」

這邏輯好像有點兒道理?

洪寶理不清,擺了擺手:「如今是木已成舟,也只好騎著驢子看唱本了。」

說完就直接往屋裡去了,青螢愣了一下才跟了上去。

庄凝嫁進洪家,除了玉明公主安排了四個精明的丫頭春夏秋冬和兩個嬤嬤跟著以外,再沒有別的丫鬟。

從榮和堂回來后,庄凝就坐在屋子裡看春夏秋冬打理嫁妝,喝著茶倒也悠閑。

「郡主,東西都清點好了,這是冊子,請您過目。」宜春捧了冊子立在庄凝跟前,溫聲不失恭敬地道。

庄凝放下手裡的茶盞,接了冊子隨手翻了兩下就扔給了宜春,淡淡地道:「你們看著打理就好了。」

宜春神色未變,點頭應下。

庄凝的右手敲了敲桌子,忽而眉梢一挑,將之前齊氏給自己的錦囊掏出來也扔給了宜春:「這個賞你了。」

齊氏贈的是上好的和田玉雕琢成的玉佩,庄凝這會兒拿來打賞給婢女卻一點兒也不心疼。

宜春面上露出一絲笑來,連忙福身謝恩。

這裡宜春剛剛收好錦囊,那邊門帘子就被挑開了,身著一襲暗紅色錦袍的洪寶走了進來,身後跟著的是青螢。

宜春下意識地瞥了一眼自家淡定如初的郡主,又瞥了一眼瘦瘦弱弱的新姑爺,抿嘴一笑,行過禮就退了下去。

洪寶一看見庄凝就想起了早上有些尷尬的事情,摸了摸鼻子才開口喚了一聲「郡主」。

洪寶的聲音雖不至於像個姑娘家一樣細柔,但也一點不低沉,反而清脆得很,落在庄凝的耳中有點兒像是清晨枝頭叫喚的黃鸝鳥兒。

庄凝沒有故意端著架子,應了一聲,見洪寶傻杵在那兒后,他反而笑了一聲:「你這一回來就發獃的,難道是我嚇到你了不成?」

洪寶連忙搖頭,有些手足無措:「沒沒沒有,我就是在想一些事情罷了。」

她到現在才後知後覺地想起昨晚的事情,明明她倒床就睡了,這庄凝郡主竟然一點兒都沒惱?

洪寶的心思都寫在臉上,庄凝一眼便瞧了個清楚,只是他心裡也有些心虛,就拿了絹帕掩唇道:「昨兒個晚上你睡得熟,是我自己揭了喜帕。」他眨了眨眼睛,壓低了聲音,「這事兒你知我知,要是讓丫鬟嬤嬤知道了,傳出去怕是要被笑話。」

「那個,郡主不生氣?」洪寶問道。

庄凝愣了愣:「我為啥要生氣?」

洪寶鬆了口氣,再看庄凝時,愈發覺得美人郡主像個仙女了,心裡歡喜,就忍不住生出個大膽的念頭。

「郡主,我有件事想和你說來著。」

「什麼?」

對上庄凝精緻好看的鳳眼,洪寶突然心生慌亂,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改口嘻嘻笑道:「你真好看。」婚事御賜,她女扮男裝的事情捅出去萬一惹惱了郡主就慘了。

好看……

庄凝笑意微僵,看著一臉真誠的洪寶,他頓時有了想打人的衝動。

果然是京城數一數二的浪蕩公子,行為舉止果然輕浮。

庄凝心裡給洪寶貼了個危險的標籤,為了掩護身份,他可得想辦法離他遠點兒,昨晚那種同床而眠的事情看來是要不得了,萬一哪天他睡得死了,豈不是要「貞潔」不保?

心思一轉,主意已定。

庄凝別開臉做出一副嬌羞的模樣,半晌才露出欲言又止的姿態來。

洪寶見狀,問道:「郡主可是有什麼話要與我說?」

「我想請相公幫個忙。」「相公」二字他念得飛快,見洪寶傻愣愣的,他才又道,「這幾日我身上不便,想著你我二人還是分榻而眠妥當些,還望你能體諒則個。」

庄凝說這話時心裡也沒底,就在他以為洪寶會拒絕的時候,對方飛快地點頭應下:「一切都依郡主的意思。」

庄凝:「……」

洪寶撓了撓頭,也覺得自己的反應有些不大對,笑了笑,才道:「我睡覺不老實,怕是會唐突郡主,分開睡挺好的。」她雖然覺得兩個女孩子睡在一起沒什麼,但是為了掩飾自己女扮男裝還是分開保險些,「我等會兒就去吩咐人在外間安置一張睡榻,以後我就睡外面好了!」

見洪寶說風就是雨的要跑去找人安排,庄凝下意識地開口將其喊住:「這事先不急,我有另外一件事要問你。」

洪寶收回腳,聞言轉身落在到一旁的椅子上,理了理衣袍,頷首道:「郡主有話直說。」

庄凝示意屋裡的丫鬟退下,之後才把自己早起到現在擱在心頭的疑惑問了出來:「你是不是身上有傷?」

「這說的是什麼話,我身上哪有……」洪寶說了一半突然頓住,心裡頭湧上一絲不好的預感,對著庄凝含疑的雙眸,她硬著頭皮繼續道,「郡主怎麼會這麼問?」

庄凝雖然覺得洪寶的反應有些奇怪,但也沒有露出什麼,只淡淡地點了點頭,道:「早上我見那白巾上沾了血跡,應該是你身上的傷口所致才是。」頓了頓,又疑惑起來,「只若是你受傷,為何丫鬟婢女要恭喜我?」

「……」

她總不能對她說是小日子來了吧?

洪寶頓時尷尬起來。

洪寶磨磨唧唧,庄凝心裡縱使疑惑也失了耐心,索性站起身來,擺擺手道:「算了,你既不願說便不說罷。」

他本就是簡單地好奇而已,這洪少爺若真是身有不治頑疾才該是他高興的,畢竟成了「寡婦」會省去很多麻煩。

「寡婦」二字湧上心頭,庄凝不由眯了眯鳳眼,突然覺得這也是個脫身的好法子。

一旁的洪寶後背一涼,生怕庄凝琢磨出什麼來的她剛想開口解釋兩句,卻見庄凝已經背對著她走出去好多步。

一些話繞在舌尖最後還是被咽回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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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本是女紅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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