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贈簪
「十年佳釀,味醇香濃,正宗的女兒紅喲~」
「剛出爐的香噴噴大包子,皮薄肉多,客官來兩個吧~」
……
熙來攘往的平陽城大街上,身著淡紫色襦裙梳著流雲髻的洪寶低著頭腳步匆匆,而她身後的庄凝則是一身墨色錦袍步履從容。兩個人一前一後,隔著三兩步的距離,雖洪寶一臉惱悶,但落在別人的眼裡不過是小倆口鬧了彆扭罷了。
「這位夫人,來看看簪子吧,這都是老婆子自己攢的,別無二家。」一個慈眉善目的中年婦人從攤子後面轉了出來,手裡拿著一枝紅色寶石攢成的榴花簪子,笑眯眯地攔住洪寶道,「吶,夫人容貌嬌美,這榴花簪子最是相稱啦~」
洪寶的目光落在雖不精緻但卻討人喜的榴花簪上,眸底水光瀲灧,但很快又盡數斂去,淡淡地擺了擺手:「不用了。」她又不會常常用上這東西,郡主大人又不穿女裝了,她買這勞什子發簪作甚?
在她要邁步離開的時候,庄凝卻已經走到她身旁,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手接過中年婦人手裡的榴花簪子在洪寶的髮髻間比劃了一下,才淡笑道:「這簪子顏色太艷麗了。」
大娘瞭然一笑,後退到攤子後面,指著攤鋪上擺放的各色釵簪步搖,笑呵呵道:「不如公子親自為夫人挑一支,老婆子這兒啊花樣齊全呢。」
庄凝勾唇淺淺笑,拉著還在惱彆扭的洪寶走到攤子跟前,鬆開她的手,轉身專註地挑簪子。
站在他身後的洪寶抿了抿唇,腳下的步子沒捨得離開。
她是在跟庄凝鬧彆扭,因為百花樓廂房裡的事情,儘管庄凝最後也沒做什麼,可是便宜還是佔了不少,她起初被嚇得六神無主,後來回過味了,愈發羞惱。
就算兩情相悅,也不能這樣動不動就動手動腳,更遑論還是在那煙花之地!
不過,說到底,洪寶真正介懷的還是庄凝會瞞著她去百花樓,以及他總是對自己的事情遮遮掩掩,半分真話也不肯與她說。
口口聲聲說著喜歡卻做不到坦誠,洪寶性子再粗也不會傻乎乎地就把自己交付出去。
「這個簪子怎麼賣?」庄凝挑中了一個白玉雕成的玉蘭花簪,晶瑩剔透。
大娘見問,眯著眼笑道:「公子真是好眼光,這可是上好的和田白玉材質,清新雅緻恰好配夫人這樣清秀嬌美的佳人呢,不過價錢稍微貴了一點,得二十兩銀子。」
庄凝頷首,自懷裡掏出二十兩銀子遞了過去后拿著簪子轉身走到洪寶身邊,在她要逃開的時候,握住她的手臂,緩緩抬手將簪子插入她的髮髻間。
「夫人可真是好福氣呢,遇上這麼會疼人的相公。」大娘手捧銀子笑呵呵地打趣了一句。
洪寶耳根一熱,紅著臉別開頭,心裡輕哼:「明明是我娶的媳婦好不好。」
這裡庄凝小心翼翼地為洪寶雲鬢簪花,不遠處迎面而來一個熟人,卻是寧慎修。
寧慎修本在街上閑逛,遠遠地瞧見了庄凝,看著他對面前的女子溫柔備至,不由緩緩地合上手裡的摺扇,狐狸眼半眯,邁步走了過去。
「庄先生。」
溫和清越的聲音響起,庄凝手下的動作微微一頓,抬頭看向來人,見是寧慎修,他不由挑了挑眉,將手從洪寶的頭上拿下,順帶著將洪寶拉到自己的身後。
「原來是寧公子。」微微側了身子擋住寧慎修看向洪寶的探究目光,庄凝淡淡地道,「不知你因為何故要一直盯著內人瞧?」語氣里摻雜著淡淡的不悅。
寧慎修有些意外,狐狸眼底劃過一絲詫異,拱手道:「是學生莽撞唐突,只是瞧著庄先生的夫人有些眼熟罷了。」
洪寶聞言把頭埋得更低,悄悄地挪了步子藏到庄凝的身後。
這寧慎修儘管平時看上去溫溫和和的,可是有時候露出的心思深沉模樣還是教人膽顫,恰如他此時深邃的目光就好似能看穿她,讓她無所遁形。
庄凝瞥了一眼寧慎修,語氣不咸不淡地道:「知道唐突就好,我們還有事在身就不陪寧公子你寒暄了。」
言罷,牽著洪寶的手越過寧慎修離開。
寧慎修嘩地打開了摺扇,搖了搖,笑了一聲,轉身走到方才賣簪子的攤鋪前,挑了原先的那一支紅色榴花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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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遇上了寧慎修,洪寶也顧不上先前還在與庄凝鬧彆扭了,只憂心忡忡地問他:「寧慎修不會看出來了吧,剛剛他的目光讓人想想都有些發毛。」
與她並肩而行的庄凝聞言笑了一聲,道:「有我在你怕什麼,再說你又沒有得罪他,他何必與你過不去。」
嘴上這麼說,庄凝的心裡也存著疑惑,這個寧慎修實在教他看不透。
洪寶撇了撇嘴,「其實有時候覺得寧慎修也挺溫和的,可是一對上他的一雙眼就教人心裡發寒。」
庄凝笑,「你倒是觀察得仔細。」
經洪寶這麼一提醒,庄凝回想起兩次遇到寧慎修的場景,憶起他一雙深邃的狐狸眼,腦海里驀然想起一個故人的身影,上揚的嘴角微垮,似有若無地嘆了一聲。
寧慎修的一雙眼倒是像極了他的兄長,那個三年前便意外身亡的寧家大公子寧慎遠。
「你好端端地嘆什麼氣?」洪寶不明所以地問道。
「想起了一個故人。」
「誰?」
「寧慎修的兄長。」庄凝側頭看了眼一臉好奇的洪寶,勾了勾唇角,「知道你好奇,等回去后與你細說。」
洪寶立即撇開臉,哼哼了兩聲,「你要滿足我的好奇心,只怕得從夜裡說到天亮呢。」
庄凝心思通透,聽到這一句,細細一琢磨登時就摸清了小姑娘的心思,知道她先前與自己彆扭怕也不僅僅只是因為他欺.負她,多少還與他隱瞞她的那些事情有關。
搖搖頭,庄凝無奈一笑,伸手摸了摸洪寶的腦袋,安撫道:「你想知道什麼,回去后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嗯,促膝徹夜說也沒關係。」
「……」
他眸底含著淺淺的笑意,神色沒有半分敷衍,洪寶沒法子質疑,只跟在他身後,等著回到書院后聽他解釋。
繞過長街小巷,抬頭看著漆紅大門,洪寶愣住了。
這是哪兒,說好的回書院怎麼走到這裡來了?
「不回書院么?」
「不是想聽故事嗎,回書院可不行。」
洪寶瞭然,知道他要說的事情怕是機.密的,遲疑道:「其實不方便說,你可以不與我說的。」
庄凝伸手想要揉她腦袋,看到她的髮髻,想起之前在百花樓里兩個人折騰這個髮髻費的功夫,手停在了半空,屈了屈手指,他手臂垂下牽起洪寶的手,拉著她推門而入,一邊走,一邊道:「與你哪有那麼多的顧忌。」
有些事情他早就想與她說,只是擔心突然提起太過突兀,又覺得洪寶不太在意才一直沒提,今天看著洪寶的反應,他便覺得也是時候跟她說個清楚,畢竟以後的路是要一起走的,讓她心裡有個底也好安心不是?
他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叫洪寶彎了彎唇,這話聽得舒心。
穿過庭院,才轉過月門踏上長廊,迎面恰好遇上長風,洪寶下意識地想躲,可那邊長風已經笑吟吟地拱手行禮,口稱:「公子,夫人。」
???
洪寶驚訝地長大了嘴巴,這稱呼……
庄凝瞪了一眼長風,轉頭看向已經懵了的洪寶,開口解釋道:「長風與長信都是我的心腹,你不必擔心。」因為是心腹,自然得認識自己的主子們。
「這樣下去遲早我就紙包不住火了。」先是庄凝,后是他這些手下,加上那個態度奇奇怪怪的寧慎修,她總覺得自己小心翼翼地偽裝了十六年,結果居然在短短的幾個月里破綻百出,這感覺令人不安。
庄凝還沒回答,一邊耳尖的長風已經拱手笑道:「夫人放心,出了這宅子的門,屬下一句都不會多說的。」
洪寶乾咳了兩聲,雖然這會兒穿著女裝,可她還是無法接受長風的稱呼,「你還是喊我洪少爺好了。」夫人什麼的,根本不適合好么。
長風撓了撓頭,悄悄偷瞥自家主子反應,見他沒有指示,黙了默才要開口時卻又被庄凝打斷。
「你怎麼回來了?」
他事先吩咐長信尋了長風一起去百花樓找到何老大帶走,這會兒長風一個出現在別院,他不由蹙起了眉頭。
長風聞言收了臉上的笑,想起正事來:「公子回來的恰好,屬下正有事要向公子稟報。」
說著還看了一眼洪寶。
洪寶覺得自己大抵是不好在場聽的,抿了抿唇提議:「要不我一個人先去逛逛?」
「不急,我送你去後院歇歇。」轉頭吩咐長風去書房候著,自己則牽著洪寶往後面的院子去。
別院雖是當初他來平陽城之前臨時買下的,可是規格布局倒都是極為精緻的,一草一木,亭台樓閣,隱隱之間帶著幾分江南水鄉的味道。
將人送到他之間落腳的庭院,庄凝溫聲道:「這別院沒有伺候的婢女,你一個人覺得悶了就去屋裡的小書房找書看,我很快就回來。」
洪寶點了點頭,咧嘴一笑:「你快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
這是嫌他啰嗦了?
庄凝到底還是伸手揉了揉洪寶的發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