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26
周期在入睡之前眯著眼睛退了票,計劃著搞定拆遷這件事後才去學校。關於拆遷這一大筆錢,他也有了個模糊的想法,不過有待商榷。
今天晚上他和周爸兩人都喝了點小酒,酒廠里直接打的白酒,挺純的,度數也蠻高。酒入大腦,他有些暈乎乎的,身體很累,但是大腦興奮,有些睡不著。
望望很快在懷裡發出平穩的呼吸聲,吃晚飯的時候他還好奇地用舌尖點了一點白酒,瞬間被麻了舌頭,再也不想碰下一口,周期沒良心地在旁邊嘻嘻哈哈地笑。
周期這邊在家裡過得爽了,蘇遠湛辦完事就回了帝都,焦急又期待地等著周期回來攤牌。
蘇遠湛特地找了下周期的課表,星期三一天都空閑著。他都想好了那天該穿什麼樣的衣服,訂個符合周期口味的餐廳,買個精緻又看不出價格的小禮物,說些幽默詼諧的x暗示。
他第一次懷著忐忑的小心情打電話約人出來,電話沒響幾聲周期就接了起來:「喂,誰啊?」周期的聲音帶著朦朧的睡意,他累了一天,又喝了酒,還挺困的。
蘇遠湛清清嗓子,男人磁性的嗓音流瀉在夜色里:「是我。」
周期有點懵,心說這到底誰啊,他睜開眼睛看了下備註「小貓咪」,什麼鬼,他什麼時候有了個貓咪的好友?
於是,睡意朦朧、大腦缺氧的周期傻兮兮地朝著電話那頭喚了一聲:「咪咪?」
蘇遠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得默不作聲地等他下文。
周期懵逼了,不是咪咪,難道是喵喵?
「喵喵?」
蘇遠湛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地問:「你有幾個前女友?咪咪喵喵的!」
「啊?什麼前女友,咪咪喵喵不是你么?」周期這次把眼睛睜大了,目光重新投向手機屏幕,沒錯啊,確實是小貓咪,他更加肯定了,「沒錯,就是你,小咪咪。」
蘇遠湛:「……」
他原本忐忑的心情蕩然無存,緩緩地呼出胸口的濁氣,問道:「你現在在幹嘛?」
「嘻嘻嘻,抱著小寶貝睡覺覺。」周期摟住身邊的望望,吧唧親了一口,發出響亮的聲音,都傳到電話那頭了,然而望望睡得沉,毫無反應。
蘇遠湛本來平復下來的心又不淡定了,語氣不太好:「大晚上你在哪裡呢?」
周期渾然不覺:「在家啊。」
蘇遠湛不傻,既然周期在家,是不可能帶女人回去的,他試探著問:「抱著望望在睡覺么?」
「嗯,望望睡著可乖了,不過最近有點小脾氣了。」周期嘟囔著。
蘇遠湛放下心來,繼續剛才的話題:「你喊我咪咪幹嘛?」
周期喝了酒,腦袋不清楚:「因為你像草原上的大貓!」
「大貓?」蘇遠湛真是跟不上他的腦迴路了。
「對,動物世界里的花豹。」
蘇遠湛失笑:「怎麼又變成花豹了?」
周期認真地科普:「花豹,大型貓科動物,簡稱大貓貓!」
「嗯。」蘇遠湛引他說話,「那為什麼我是草原上的大貓?」
周期想想了,回答說:「因為你看著像草原上的頂級獵食者,動作優雅卻手段殘暴,跳躍之間的下一秒就可以一口氣咬斷藏羚羊的喉嚨。」
蘇遠湛更想笑了,現在的他一定很可愛,帶著微困的迷迷糊糊,他真想光明正大地把人抱進懷裡親一親。
蘇遠湛意有所指:「那你覺得你像不像藏羚羊?」
「呸,我才不是羊,我是北方的狼!」反駁完,周期似乎想起了什麼,嘿嘿一笑,「聽說貓的唧唧像針一樣,可小了。」
蘇遠湛無言以對:」你今天晚上是不是喝了點小酒?」連唧唧都聊上了,尺度大開啊,雖然只是小動物的。
周期回道:「是啊,和我爸一起喝了點白酒。」
蘇遠湛心道果然如此,要是平時怎麼會聊這種話題。不過他挺滿意花豹的比喻,比以前那個鱷魚好聽多了,鱷魚多醜啊,業界人士的比喻句用得太爛。
他繼續找話題:「那你喜歡貓咪么?」
「喜歡啊,可以隨便擼。」
蘇遠湛不解:「擼?」
周期想起來現在還沒有普及擼貓這個名詞,便換了種說法:「摸貓,貓毛可軟乎了。」
「嗯,我媽養了只布偶,你有空可以來擼。」蘇遠湛的媽是個富貴閑人,平時就喝茶插畫,養貓逗狗。
周期有些小興奮:「好,布偶毛可多了!」
「那你下周三有空么?」雖然蘇遠湛知道他周三沒課,但還是禮貌性地問了一下。
周期在電話那端笑出聲來,朗聲道:「有啊,我這一周都有空。」
蘇遠湛嘴角勾出一道細微的弧度,他很滿意,下周隨便約時間,確定關係后還可以小小地約幾次會。
「哈哈哈,我下一周請假呆在家裡,不用去學校。」周期肆無忌憚的話傳來,炸在蘇遠湛耳邊。
他滿腔的柔情蜜意霎時沉入深淵,一周美好的計劃在空氣中消散得無影無蹤,蘇遠湛氣結道:「你……」
「我什麼我,羨慕吧,嫉妒吧?」周期嘚瑟地說,「望望可羨慕嫉妒了!」
蘇遠湛無奈極了:「嗯,有點羨慕。」算了,都等了這麼久,不差這點時間,「那你喝酒了早點休息吧,不然明天早上頭疼。」
「不疼不疼,我精神著!」周期顯然不想睡覺,話嘮屬性滿點。
蘇遠湛走到陽台邊的沙發椅上坐下,換了個閑適的坐姿,慵懶地說:「那我們隨意聊聊。」
半封閉的陽台上窗戶微開,縷縷微風吹拂起蘇遠湛半短的髮絲,浩瀚無垠的星空在他身後鋪陳開來,陽台上點綴的小夜燈發散著瑩瑩微光。
蘇遠湛靠在鬆軟的沙發里,唇邊泛起淡淡的笑意,耳邊皆是周期絮絮叨叨的醉語,靜謐的時光緩緩在細沙里流過,穿梭在兩人乏味的家常話里。
周期講著講著就抵不住困意,睡倒在被望望捂得暖乎乎的床鋪里。
蘇遠湛聽不到聲了,放低了音調問:「小期?」
「唔,睡了么?」他沉吟道。
那頭安安靜靜的,只有平穩的呼吸聲緩緩傳來。
「晚安。」蘇遠湛輕笑著說,久久摩挲著發燙的手機,寬慰自己,不急不急,再等個一段時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只是心裡還是有些鬱結啊,看得見摸不著的感覺真是讓人心癢難耐啊……
周期早上是被硌醒的,方塊一樣的硬物一直抵著他的腦袋,頭皮都被硌得疼。
他迷迷瞪瞪地伸手摸了摸,原來是手機,打開屏幕一看,上面赫然是半個小時的通話記錄,還有他隨意給蘇遠湛的備註。
周期大腦猛地清晰異常,無語地甩開手機,哀嚎一聲,昨天他還喊人家小貓咪呢。貓咪你個頭,有那樣不軟不萌的貓么?
蘇遠湛他大概沒生氣吧,語氣還挺好的,還聽自己唧唧歪歪地拉家常,而且我也說他像豹子了,美洲草原上奔騰的花豹,這算是圓回來了吧,豹子可帥了,又沒委屈他。
啊,居然還隱晦地說人家唧唧小了。啊呀,蘇先生一定不會介意的,正所謂身正不怕影子斜,唧大不怕他人說。可是……萬一蘇遠湛真的唧唧小,被他一不小心戳中了虐點,咋辦?
不知道周期在腹誹他的蘇先生正蓄謀著好好讓周期深入了解下他唧唧的大小,要是他知道了,估計更像讓周期里裡外外、方方面面地了解了解。
周期自我安慰著,蘇遠湛肯定沒空和自己計較,而且他一定不會在意他唧唧在我心目中的大小。昨天自己的胡言亂語,他一忙起來就會立馬忘記了。
周期重新撈回自己的手機,消滅罪證,飛快地給蘇遠湛換備註,小貓咪太不威武了,那就大花豹吧!
改完備註,一看時間已經七點鐘了。周期把望望挖出被窩,叫他起床:「快起床,不然上學就遲到了!」
望望今天心理不平衡,故意賴在床上不動,討厭的爸爸今天都逃學了,他還要去傻兮兮的幼兒園和一群幼稚的小朋友一起玩。
周期推了他幾下,望望不動如山。
周期把他拖起來坐著,望望裝死,他爸一鬆手,他就「啪嗒」一下倒下去。
周期覺得自己遲早得被小東西折磨死,他拍拍望望的屁股,在他耳邊叫:「快起床,不然真的就要遲到了!」
望望捂著耳朵不聽。
周媽推開他兩的房門:「鬼叫啥,望望可乖了,都是一到點兒自己穿衣服起床上學的。」
周期愕然:「媽,你別騙我了,這東西皮著呢,懶骨頭還在賴床。」
「去去去,你自己賴床,別把鍋推給我乖孫。」周媽很嫌棄,繞過周期,去床邊抱望望。
周期順著周媽的視線去看那懶骨頭,哦吼,厲害了,剛剛還軟在床上的人已經穿戴完畢,正自己穿著襪子,小手小腳的,看著就很可愛,完全沒有剛剛的賴皮樣子。
望望,你厲害了,爸爸將來肯定搞不過你。你真的太厲害了,爸爸五體投地!
傻了吧唧的周期已經被自己這破兒子折騰得腦殼疼了,心機望,你可以的……
這要是將來青春期,可咋辦呦,絕對要操碎爸爸的心吶!
周媽替望望穿上小鞋子,日常抱著喊幾句「乖乖肉」,回頭沒好氣地對著周期:「你給我快去洗漱,吃完飯送望望去學校。」
周期早就接受了這懸殊的家庭地位,只是沒想到這麼懸殊……
望望,爹想問你,你從哪裡學來的這一套?才這麼點大就這麼心機,絕壁是骨子裡遺傳下來的啊,反正不是我遺傳的←_←
周期和兒子一起洗漱完,喝了碗白米粥,就把望望放在電動車後面,慢吞吞地開車送他去幼兒園。
幼兒園離家裡很近,周期很快就到了,把望望交給他們班老師,叮囑他晚上乖乖等爸爸來接。
望望一坐到座位上,旁邊的小朋友探頭探腦地問:「周望,那是你哥哥么?」
「不,我爸爸。」望望挺挺小胸脯,「今天他正好有空就過來了。」
前桌的小女生轉過頭來:「你爸爸好年輕啊,還很帥氣,以前怎麼沒有見過?」
「我爸爸也要上學,不過他這一周請假了。」
周圍的小朋友都驚訝了,後座的小胖子更是直言不諱:「你爸還上學呢,那你媽媽呢?」
望望的好心情瞬間消失殆盡,他抿了抿唇,搖頭說:「不知道。」
望望個兒高,坐在倒數第二排,後面還坐著一個小胖子,經常上課的時候無聊,故意拿筆捅望望。
望望明面上不說,但在小胖子搞鬼的時候有意讓下來視察的女老師看見過幾次。這女老師才剛畢業,也就二十歲出頭,口頭上不痛不癢地教訓了小胖子幾句。小胖子完全把這些教訓當成耳邊風,該絆倒周望的時候還是屢教不改。
後來望望就改變策略了,每次組團玩遊戲的時候,他積極主動地和別的小朋友一起,不經意之間夥同別人孤立小胖子。所以每次剩下的人都是小胖子,老師還和他媽反映小胖子孤立不合群。
今天望望被他提及媽媽這件事,更不想和他一起玩了。
望望不再說話,安安靜靜地把書包放進桌肚子里。小胖子像有多動症似的,屁股坐在椅子上不老實,後排的凳子嘎吱嘎吱地響動著。
胖子顯然對周望的媽媽很感興趣,鍥而不捨地問:「周望,你媽媽是不是不要你和你爸了?」他笑得下巴上的肉抖起來了,「要我是你媽,我也不想要你,成天一副拿鼻孔看人的衰樣。」
望望和周期都自發性地抗拒別人提起那個不知道在哪裡的人,他正從書包里拿出文具盒,聽到胖子口無遮攔的話,文具盒「乓」地一聲撞在課桌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小胖子被嚇了一跳,色厲內荏道:「周望,你想幹嘛,我馬上告訴老師去。」
教算術的女老師在上課鈴打響之前已經踩著高跟鞋來了,望望用毫無波瀾的眼神看了小胖子一眼,不再作聲。
前兩節課有驚無險地度過了,第三節課是體育課,四個小朋友一組,互相傳接球。班上總共就25個小孩,前排的同學自發地四個人一組,後排這幾個照理說是五個人一起,老師確實也這麼分配的,小胖子毫無意外地和周望他們在一起玩了。
小胖子人胖身體自然不靈活,反應都比其他人慢半拍。剛開始玩球的時候還好,大家都在興頭上,願意稍微包容下小胖子。
後來玩得溜起來了,其他三個人都嫌棄胖子太慢了,而且經常接不到球。望望心思一轉,上午的氣還沒消散下去,不經意地把球傳給其他同學,故意忽略胖子。
這下子望望一帶頭,球轉得速度快起來了,大家紛紛效仿周望,無意間把小胖子排斥在外。
小胖子四肢不靈活,不代表他大腦不靈活。他幾下一看,就發現周望在其中搞鬼,而且他們還有早上的舊恨。兩相一加,全家寵大的小胖子氣從中來,劈手奪過正傳到望望手裡的球,臉上的肥肉顫了幾顫,下巴高昂,頤氣指使地說:「這球是我的了,周望你個野種別想玩了。」
望望被猝不及防地奪了球,又被胖子劈頭蓋臉地辱罵了一頓,他面色冷凝,原本奶聲奶氣的聲音像落入了冰窖:「羅金成,你再說一遍!」
小胖子羅金成第一次見著冷麵的周望,心裡頭也有些打怵,但是他顯然不準備妥協,本著輸人不輸陣的氣質,他變本加厲地罵回去:「就說你了,你這種野種,你媽肯定不要你這種垃圾堆里撿來的孩子!你爸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哪有上學的人有你這麼大的孩子!」
胖子罵人的辭彙量不豐富,但是針針見血。望望臉色發青,垂在身邊的手倏然成拳,趁著其他都毫無反應的時候一拳頭襲向羅金成的大臉,正中鼻頭。
只聽見羅金成「嗷」地一聲捂住鼻子,肥胖的身軀衝上來抱著周望就是一通雜亂無章的拳頭。
望望怎麼可能任由他宰割,分分鐘還手,兩個小豆丁扭打在一處。衣服在操場的水泥地上摩擦,兩人動作間掀起一地的灰塵。
體育老師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還是一組玩球的小朋友先反應過來,趕緊跑去辦公室找老師來。
年輕的體育老師顯然也是第一次遇到這件事,以前上體育課的時候,小朋友都安安分分的,她今天只是回去辦公室一趟,中途和一個女老師聊了會兒天,沒想到就變成這樣了。
她和另外一個過來幫忙的女老師飛快地跑過去把兩人分開,她把那個看上去處在劣勢的小孩抱起來,先查看傷勢。
周望早上梳好的頭髮全亂成一團,原本乾淨的衣服灰撲撲的。白凈的小臉上一道又一道的印子,嘴角到脖子這邊還有血跡蔓延。
羅金成也好不到哪兒去了,鼻子被周望一拳打出血了,手腕腫得老高,原本就胖的臉現在都看不出眼睛了。
體育老師焦急地詢問:「周望,你有沒有什麼事兒,身上疼不疼?」
望望默不作聲,只是低著頭看自己沾滿塵土的鞋。
另外一個溫柔的女老師同時也在問羅金成,羅金成本來就被望望下了死手,渾身的肥肉都被她打得疼,老師一問,他就驚天動地地哭出聲來。
羅金成這一哭可嚇壞了兩個老師了,鎮上的幼兒園也沒有什麼靠譜的醫務室,兩個老師一商量,先把兩孩子送去醫院看看,萬一出了什麼事情早些治療。
望望剛開始的第一拳真是特別狠,羅金成的鼻子還在淅淅瀝瀝地流血,他一邊哭,一邊用袖口抹眼淚,淚水鼻血混在一起蹭在淡色的衣服上,看上去觸目驚心。
女老師挺溫柔地給羅金成擦擦眼淚,開車載著四個人去醫院,體育老師中途問了他們家長的電話號碼,打架這事兒妥妥地要叫家長的。
望望從頭到尾都悶不吱聲的,老師誘哄他交出周期的電話,他像個鋸嘴葫蘆一樣三緘其口。
最後還是老師沒辦法地說:「你不說你爸電話,他也會知道的,你這一身傷,只要眼不瞎都能看見。」
望望這才支支吾吾地交出了電話號碼。
幼兒園老師挨個地給家長打電話,直接讓他們來醫院先看看孩子。
周期正在家裡忙著拆遷的事情,周爸那邊正和人家約時間過來估量房子價錢。
猛地一接到個陌生電話,周期還以為是店鋪那邊的事兒,結果一接通是望望出事了,還在醫院裡呆著,把周期嚇了半死,明明早上還送好好的孩子去學校的。
周期和周爸交代幾句,立馬趕著去醫院了,家裡囑咐他一有情況就打個電話回來,乖孫的事永遠是全家的中心。
周期火速地趕到醫院,望望正端坐在醫生面前,由著醫生給他擦些水狀藥物。有個小胖子窩在旁邊,鼻子里塞著一大坨棉花,眼睛腫得老高。
周期先和他們老師打招呼:「老師,不好意思,周望這是怎麼?」
燙著大波浪的溫柔女老師笑笑說:「他們兩不知道為什麼打架了,兩人都鼻青臉腫的。」
周期最擔心的還是望望的傷勢,轉頭問醫生:「醫生,孩子沒什麼大傷吧?」
醫生扔掉手裡的棉簽:「應該沒什麼事,問他哪裡疼也不說話,剛給那小胖子塗這個葯,他疼得齜牙咧嘴的,這小孩兒愣是不吱聲。你問問孩子哪裡疼,不排除要拍片兒的可能性。」
周期心底嘆息一聲,過去牽著望望的小手,對兩個女老師說:「我和望望先說會兒話。」
望望乖乖地跟著周期走出去,坐在醫院走廊里的長椅上。鎮上醫院看病的人少,一時之間靜悄悄的。
周期把望望抱坐在腿上,用手扒拉下他亂糟糟的頭髮,仔細看了看他臉上的傷口,有點青紫,但不嚴重。
他放緩了語速,營造出知心爸爸的氛圍:「望望,還疼不疼了?」
望望板著的小臉霎時變了色,「哇」地一聲哭出來,要把今天的委屈全都隨著眼淚流出來。
周期沒想到會這樣,手忙腳亂地抱著望望安慰:「寶寶別哭了啊,有什麼事好好和爸爸說。」
周期越是安慰,望望哭得越厲害,小孩子在父親面前釋放出自己本能的軟弱,像只淋雨的小貓咪躲進屋檐下的稻草堆里蹭來蹭去。
周期默默地抱著望望,等他哭累了,小孩兒這樣真的心疼壞他了,明明以前都是賴皮狗的模樣,成天就想著吃喝逃學。
望望哭夠了,不好意思地抬頭拿餘光看爸爸,帶著哭音道:「今天的事兒,你不許和別人說。」
周期存心逗他:「說什麼?我們望望有什麼不能說的?」
望望臊得小臉通紅,撲在爸爸懷裡瓮聲瓮氣地說:「不想理你了!」
周期摟住他,摸著他的發頂問:「那望望能和爸爸說說今天怎麼和那個小胖打架了?」望望平時雖然在他這裡本性畢露,但是在長輩、老師、同學面前表現得超級乖的,這次打架滋事肯定是事出有因。
望望從爸爸懷裡露出小半張臉,淚眼朦朧地說:「他罵我,我不喜歡他。」
「那他可真壞。」周期順著他的話下來,「他罵我們家望望什麼了?」
望望還是沒消氣,鼓著小臉:「他罵我野種,還沒有媽媽。」他抬手摟住周期的脖子,期期艾艾地問,「爸爸,我從來沒見過媽媽,你也不喜歡我說媽媽。」
周期沒想到望望心思細膩到這種地步,嘆息一聲,抱緊他:「那望望很想要媽媽么?」
望望偷睨眼周期的神情,小小聲地說:「其實媽媽也沒有那麼重要,爸爸也挺好,就是死胖子罵我野種。」
周期哭笑不得:「我們不和他計較。古語有云,心中有什麼,看的東西就是什麼。」
望望不解:「爸爸,什麼意思啊?」
周期通俗易懂地解釋:「就是說你心裡藏著花,看見的都是花。」
「嘻嘻,那胖子是不是看多了野種?」
周期捂住望望的嘴:「咱們放在心裡就好。」他凝視望望帶笑的眼睛,「望望,爸爸認真地問你,你需要一個媽媽么?」
望望眨眨眼睛,歪頭道:「也不是很需要,就是覺得其他小朋友都有,然而我沒有,就好像吃了不加餡兒的湯圓一樣,有點缺陷。」
周期:「……」望望你這個比喻真有文化,還成功地說服了你爸爸我!
父子兩才在這邊說上了幾句話,羅金成他爸媽也趕過來了。來時聲勢浩大,周期在走廊這邊都停見他媽嘹亮的嗓音:「我的寶貝兒子,你怎麼這樣了?」
周期拉著望望的手,商量著說:「我們去道個歉怎麼樣,君子動嘴不動手,望望下次不可以再隨便打人了。」
望望想了想,勉為其難地同意了,畢竟是他先動的手。
周期賠著笑臉,對著羅金成的媽媽說:「對不起啊,我們家小孩兒太衝動,你們家小孩兒沒事吧?」
羅金成的媽媽燙著一頭泰迪一樣的捲髮,珍珠耳墜閃閃發光,她上上下下地把小胖子檢查了一通,沒好臉色地說:「我兒子說他頭疼,這樣是打壞了怎麼辦?我剛問了醫生,說是要去市裡醫院拍片子看看。」
周期附和,他能理解看見自家孩子滿身傷的心情:「小孩子的腦袋確實要重視。」
「你說說你怎麼教孩子的,動不動就動手打人,怪不得沒媽,有娘生沒爹教的雜碎!」遠看著貴婦人一樣的女人看著周期好欺負,居然出口成臟。
周期本打算讓望望道個歉,聽到這話,臉色就沉下來了:「當著孩子說這種話,你兒子腦袋的問題肯定是遺傳。」他不想和這女人繼續說了,「我兒子也被打得不輕,真追究起來還是你的兒子辱罵他人在先。」
周期當過兵,這下臉色一沉,渾身的戾氣掩藏不住,泰迪頭的女人有些膽怯,倒是剛還在一旁看熱鬧的她老公大吼道:「你怎麼說話的?」
一旁的兩個女老師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慌忙上前勸阻。
周期才不怕這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但也不想惹麻煩:「你們自己說的髒話自己清楚!」
中年人冷哼一聲:「現在說得爽了,到時候有你們受的!」
周期抱著望望就走,沒空和他們啰嗦。
一回到家,周爸周媽周盼就圍上來噓寒問暖,望望笑哈哈地說:「其實我只是看著嚴重,胖子沒多少力氣,打得一點也不疼。」
雖然望望自己這麼說,但還是把全家心疼得不行,周期擔心他需要拍個片子,連問了很多次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還看在他受傷的份上請了一天假。
拆遷的事情處理得很順利,周期看了下價格,還比上輩子高個幾萬塊,也就放下心來了。
周盼最近很忙,而且廠里的效益不好,她今天休息在家裡忙著拆遷的事兒,還打算看看有什麼新廠可以去應聘。
經過周望打架這件事,周期深切地意識到小孩兒心裡其實很期待一個母親,一個完整的家,一個和其他同學沒有什麼不同的家庭。周期揉揉眉心,他也沒辦法,他也不想這樣的,現在只能好好開導望望,自己一人努力承擔父母的雙重角色,讓望望的成長和別的小朋友一樣健康快樂。
周期想要諮詢下育兒專家,單親家庭的小孩子怎麼給他足夠的關愛,養兒子真是費腦筋。他自己本身出生在父母雙全的家庭,周爸周媽感情不錯。周盼孩子還沒生,狐朋狗友都才二十歲出頭,哪裡有小孩兒。想來想去,他心目中最有育兒經驗的就剩下蘇遠湛了。他看上去溫和斯文,身上淡泊的氣質很討小朋友的親睞,望望就很喜歡他,兩人還老是說說悄悄話。
周期決定合理利用資源,挑了午餐時間撥了電話給蘇遠湛。
蘇遠湛正在辦公室加班,秘書帶了外賣上來放在一邊。
手機響了幾聲,他才放下文件,拿起來看看。很意外,居然是周期打來的電話。
「小期?」
周期腆著笑問:「蘇哥,諮詢下你的意見,你覺得我們家望望缺母愛么?」哥都叫上了,勢必要學到育兒經驗!
「我們家」三個字讓蘇遠湛身心愉悅,雖然周期可能就這麼隨口說說的,但還是讓人感覺到了親近的意味。
蘇遠湛閑聊:「是不是望望幹什麼事兒了?」
「這都被你聽出來了……」周期組織下語言,「望望今天在幼兒園和別的小朋友打架了,因為沒有媽媽這件事兒。」
他的聲音帶著懊惱:「我發現他渴望一個完整的家庭,可我沒有那個能力給他。」
蘇遠湛笑笑說:「你很好,不用自責。多少父母雙全家庭的孩子不見得過得有有望望這麼好。」
「好吧,我勉強當做誇獎好了。」周期嘆氣,「對於母親,我真的沒辦法給他,你有沒有什麼辦法讓他徹底接受他只有一個爸爸。」
「你的意思是讓望望對母親這件事情死心么?」蘇遠湛琢磨著他的意思。
「你要這麼說也行!」
蘇遠湛誘導他:「周期,你不覺得你需要一個伴侶陪你一起經歷望望的成長么,一個成熟可靠的伴侶。」他就差明說了,我這麼成熟可靠的伴侶快來找啊,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周期煩躁地扒拉下頭髮:「啊,你們怎麼都這麼說,可是我還沒有這個人生計劃。」
「順其自然。」蘇遠湛淡淡的笑聲傳過來,「只要我有計劃就好了。」
周期沒聽清楚後面這句話:「你剛說啥?」
蘇遠湛正捧著水杯潤了潤嗓子,猛地被嗆了一口,一邊咳嗽,一邊忽悠他:「沒說什麼,你平時要多多和望望親子交流。」他顧左右而言他,一不小心說漏嘴了,最近太得意了。
「我也這麼想的。」周期嘀咕,「諮詢你也沒用,還不如我自己摸索,真不知道望望對你哪裡來的好感。」
「掛了掛了,我忙去了。」
蘇遠湛聽著電話里嘟嘟的忙音,扶了扶額頭。唔,他大概對小孩兒有親和力,家裡的小朋友都挺喜歡的,比如蘇立群。至於望望,他也很喜歡望望,沒有緣由的,打從內心蔓延而出的喜歡,就像他喜歡周期,不需要解釋,仿若是一種本能,默默地敞開心扉讓他們住了進來,佔據了他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