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發燙
婁止此刻看著躺在床榻上的唐律,本就顯得有些單薄的身子,現下因著蒼白的面色,帶著額間細密的汗液,更是脆弱。
心下十分心疼。
雙眼已是被血絲充盈,眼角泛著紅意,加諸那滴硃色淚痣,更是染上血色,噙著難掩的怒意。
現下已是平復好些了,前夜那般瞠目欲眥的殺神模樣,周身裹挾著嗜血之氣,嚇壞了一眾人。
若非因著懷中唐律傷勢嚴重,婁止當時顧不得其他,定是會出人命了。
婁止已是守在唐律旁邊兩日未眠,又見著唐律未醒,心中不免有些不安,面上也帶著些憔色。
一旁站著的妙嘰見自家殿下這個樣子,也很是一副焦急的神情。
伸手輕輕揭下唐律額上的濕帕,想著用手背試一試額間的冷熱。昨夜因著傷口染了炎症,燙了一整夜。虧得婁止不斷換著額上濕涼的巾帕,又時時沾些水潤濕唐律略乾的雙唇,這熱意才是褪下了不少。
細密的睫羽微微顫動,唐律適才緩緩睜開眼醒了過來。
「謹之,你終是醒了。」婁止見此,忙將手上的帕子放到一邊,緊緊握住唐律置於外側的手。
微微恭身想著靠得面前之人更近,婁止將唐律有些冰涼的手送到自己面上,輕輕蹭了蹭。
只細細感受著屬於唐律的溫度。
唐律泛著白的唇牽出一絲笑意,就著婁止的動作輕撫婁止糾結的眉眼。
「我這不是無事嗎。」許是未盡甚水,唐律出聲有些低啞,氣息也不若平日那般平穩,帶著些斷斷續續的氣音,「倒是你,作這副憔悴模樣。」
想著婁止定是沒合過眼,唐律心底不知該是滿足的,或者該是無奈心疼的。
「可不是,殿下已經兩日未歇了。」妙嘰忙出聲,略促的話語中不乏對婁止的擔憂。
卻在下一刻,受了婁止狠狠一瞥,妙嘰委屈地閉了嘴,不再說什麼。
「謹之,」婁止一心只在唐律身上,好想將面前這人抱緊懷裡,卻又是深知自己想來沒個甚輕重,怕惹了唐律傷口不適,只忍下心下的衝動作罷了,「你這般還叫作無事?當時若非我趕到,指不定那拓跋黎會對你做些什麼更是過分之事。」
唐律得來這一身鞭笞傷痕,昏迷兩日,皆是拜韶瞿平安公主拓跋黎所賜。
也不算作是她親自動的手,便也是她下的令。
唐律只出聲寬慰婁止:「作不了什麼重傷,不過是受了些皮肉之苦罷了。我又不是嬌弱貴氣的女兒家,好歹是個男子,這點傷並非受不起。」
胡說!只作皮肉傷,怎的就昏迷了足足兩日。
莫說是這鞭笞之傷,就平日里唐小明那小貓兒玩得盡興些,不小心在唐律手上留下細細幾道不深的抓痕,婁止都可得心疼好一陣。
「只怨我未能早些趕到,你也不會吃這般苦頭。」婁止輕輕拭著唐律額間滲出的汗緩聲道。也不知是否是因為唐律有些氣虛,婁止也是不由稍稍壓低了些聲音。
婁止自小就隨著他三哥一起上戰場,不論是戰場上敵軍所傷,或是在軍營里因皮劣性子而受罰吃頓軍杖,都是受得起不作甚大問題,稍稍躺一躺養一養,又是那個英勇不羈的小將軍。
可是唐律不一樣。
唐律本就不善武藝,體質也比不得那些身強體壯的習武之人。雖身影頎長高挺,卻是只看著就知那寬襟長袍下的纖瘦體格。
——典型的文人氣韻。
如何受得住這道道傷痕均是見血的鞭打?
便是這會兒沒有危及性命,婁止也是擔憂著會不會給唐律的身體留下甚隱患之類。
想及如此,婁止鳳眸不禁暗沉幾分,從靜深似海的眼底升上凜然霜凍,渾朗的聲音中亦是添上了幾分殺意:「不過,她拓跋黎既是敢做,就得擔得起後果。我也就無所謂顧忌什麼。」
唐律棕似琥珀的鹿眸也是不知醞釀著什麼,好一會兒,才輕聲問道:「平安公主現下如何?」
仔細聽著,不拿發現唐律提及拓跋黎時,語氣中的漠然冷意。大抵也就是在婁止面前,唐律才不作什麼將自己的情緒收斂起來。
「已是被禁衛送回了悅館。不過,自是不得自由的。」說到拓跋黎,婁止亦是劍眉鎖起,摻著氣憤冷聲道,「如此倒算是便宜她了。」
「昏厥之前,我依稀記得,你傷了她。」唐律這般說,倒是帶上些調侃意味,不想二人之間話題太是沉重。
又是想到那日的場景——滿身血痕的唐律,面色蒼白的唐律,氣息奄奄的唐律。
婁止從未那般害怕失去一個人。
微紅的雙目輕忽閃爍,懾出濃濃殺意。視線不知落到何處,婁止喉間震出極為有力的幾個字。
——「她傷了你,她該死。」
這人的性子倒是愈來愈暴戾了。
唐律見婁止這副神情,心中無奈輕笑。指尖輕輕摩挲婁止的手背,才使得婁止收回了思緒與注意。
便也只有與他唐律沾上邊兒的事,婁止才會如此失控。
婁止也不再冷著面孔,轉回視線,注視著唐律的眼神,認真之中透著柔和。
二人卻又聽得邊兒上妙嘰很是不適時地插*上兩句嘴:「若不是禁衛趕到,怕是殿下會直直要了那位平安公主的命。」
其實這並不是妙嘰親眼見得,也只是妙嘰從當時在場的一些禁衛口中得來的。
不過這幾日婁止為著照顧唐律的模樣,加諸婁止對唐律的在乎程度,妙嘰自是不難想象那時的場景。
「多嘴!」婁止側目看著妙嘰,語氣有些疾言厲色之感,講實並未真的責備之意,「你便儘是在謹之面前抵我漏處,可是平日里讓你太過放肆,口舌沒了遮攔?」
妙嘰只得撇撇嘴,不敢再隨意發話了。
「也是不知父皇會對此作何決議。」婁止才想起這茬子事,目中峻深似墨,聲音情緒難明。
唐律也未作什麼思慮,輕聲嘆息,不過面上淺淺的笑意倒是顯出積分不怎的在意:「畢竟是韶瞿長公主,此番又作為兩國間的來使。且我身份又很是不妥——說小些,只作個人恩怨;可若往大了說,便是牽扯了大祇、韶瞿、朗商三國的利益權衡。想來你父皇應是……」
「甚叫作身份不妥?謹之不也是朗商皇長子。」婁止打斷了唐律接下來欲出之語,稍作正色,「就算作父皇顧及兩國間的利弊,我亦是不會輕易放過她的。這事,便就是不能如此作罷了去。」
唐律無奈地輕笑出聲,突來的笑聲讓婁止很是疑惑。
「——咳咳。」
可不就是笑得用力,扯了傷口。
「謹之可是得小心些。作什麼笑?」婁止忙伸手抬起唐律的後腦,幫他順順氣。
唐律清清嗓子道:「你說……」
「嗯?」婁止眸光閃爍,儘是疑惑。
「我這人看著,」唐律笑道,輕輕一頓,「當真就這般好欺負?怎的都覺著我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了?」
得了,合著這公子律話中有話啊。
婁止才從唐律話中明白過來,就算自己會因著皇帝而有所收斂,他唐律也是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的。
——唐律,可從來都不是任人宰割之輩。
「誰叫謹之偏是生得一副溫和無爭的好人面孔。」婁止也是不由笑了開來,才帶上些戲謔玩笑。
「哦,原是這樣啊。」唐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驀地想及甚,話音有點猶豫,轉而開口道,「心兒他……」
想來唐律如此重傷,始作俑者是衛心的妹妹,站在衛心一處想,心中定是十分矛盾不好受的。
「他倒是十分內疚的。」婁止頃然垂了眼,聲音中不禁添上嘆息聲,「昨天跪在這處偏是不願離開,硬是要等你醒來。我便只好將它放暈,讓著阿遙將它帶去休息了。」
唐律微微側過頭,望著窗外方向,清越的眉稍蹙,輕聲嘆道:「想來他應是十分難受的。」
「先不管這些了,」婁止撫平唐律的眉頭,「謹之現下當是餓了,可是想吃些什麼?」
「清淡些就好,不怎的講究。」唐律笑得柔然。
饒是唐律蒼白病態的面上,帶了這般深澈的笑意,亦是有種難言的美。
「妙嘰,」婁止看向一旁站著許久未發聲響的清秀小太監,見他沒甚反應,婁止又換了一聲,聲音較之前稍大了些,「妙嘰。」
「啊?哦,在。」顯然妙嘰才反應過來,方才不知思緒飄至哪處去了,「我這便去通知膳房熬些個米粥送來。」
「快去快回。」婁止也就點點頭,揮揮手。
「是。」這會子妙嘰倒很是機靈,語罷,便轉身疾步出了殿門。
婁止又才看著唐律:「這事其間的彎彎繞繞如何,便待你用過膳再慢慢與我說。現下也不當多急。」
有些事,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無助於解決問題。
唐律便只一笑以示對婁止所言的回應。
沉默了許是有一會兒,唐律才一臉莫測地開口。
「你且彎下身來。」語氣輕緩,眉眼之間皆作興味。竟是連唐律嘴角如往常一般無二的笑,總也覺得摻雜了些什麼意味不明的東西。
「這又作何故?」婁止顯然未反應過來,不知唐律這般唱的是哪一出。但也沒有多作猶豫,由著唐律話中之意稍稍彎身。
唐律:「再彎下些,可是能湊近了?離我這般遠,怕我對你做什麼?」
誒?
婁止始料未及——不應是唐律小心自己對他做些什麼嗎?
莫不是,謹之想……親我?
婁止這般想著,心下一喜,忙一臉樂意地湊近了去。
這下二人只鼻尖咫尺距離。
抬手輕輕撫上婁止的臉,從劍眉輪廓,到睫羽,到鼻尖,又到唇角。每一處,唐律都極是認真地細細劃過,在婁止心尖上撥開痒痒的波痕。
婁止氣息顯然有些不穩了,帶著輕促。
唐律略微抬頭,溫軟的唇吻上婁止光潔的下巴。
「謹之……」婁止心中很是意外,也很是歡喜,下一刻,如願以償地被唐律的吻封了未出口的話語。
婁止因這兩日的未眠,嘴唇有些發乾,卻依舊是灼熱的溫感。唐律不禁伸出濕*滑的舌輕輕舔舐著,勾勒下唇輪廓,忍不住微微用力撕咬。
「——嘶。」
惹得婁止不由吸得一口冷氣,卻不是因為疼,而是唇上那陣酸*麻痛感太過撩*撥人心。以至於——以至於這種灼灼滾熱的愉悅,從唇間一直蔓延到自己下身。
婁止很是想用力回應唐律這個極富挑*逗興味的吻,卻還是想著唐律現下的情況,不敢那般做法。極力剋制身心的衝動,半晌,婁止才偏過頭結束了這個難得由唐律主動的吻。
——很是不舍啊。
婁止唇移到唐律耳邊,說話間,熱息噴洒在唐律耳廓,唐律含著水光的眼眸在婁止不見的地方微闔,儘是迷離,而後漸漸才恢復明靜。
「謹之這般…這般熱情,我怕忍是不住的。」婁止嗡聲道,嘟囔中不難聽出語氣裡帶著的委屈,「可現下你又得這一身傷,我能如何?」
天知道他有多久沒碰唐律了,萬分折磨,只少不多。
婁止又長嘆息一陣,乾脆將頭小心翼翼埋進唐律頸窩,很是半天,都不見動上一動。
「——呵呵。」頭頂是唐律倏地一陣輕笑,在這隻有二人的殿內,顯得很是清晰明顯。
「嗯?」婁止還在疑惑唐律為何忽然作笑,下一刻,渾身止不住一個顫慄,「——唔,謹之…」
唐律的手十分惡劣地伸到婁止最是脆弱的那處,指尖隔著布料輕輕摩挲著。
婁止鼻尖氣息更是粗*重些了,在唐律視線所及的地方,意料之中見到了婁止已然通紅髮燙的耳根。
應是還覺此番不夠火候,想著再添上把火,唐律笑著戲謔。
「嗯,看來——小清明很精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