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58章
王延卿一襲白衣,端坐在茶盤前,壺中牡丹花茶已然烹煮得恰是時候,滿室花香。
涼州氣候乾燥,養不出好的牡丹花,王延卿特地從洛城帶來,他記得王韻然自小不喜綠茶,卻偏愛洛城的牡丹花茶,說是喝茶還能聞著花香,一舉兩得。
茶剛滿杯,外頭王守義走來,在二人跟前行禮回話:「涼州戒嚴,東西城門皆有重兵把守,岳浩此番舉動,怕是針對晉王。」
「岳大哥怎有這樣的本事?城中還有段世子和周將軍,即便岳浩是涼州刺史,卻沒有兵權。」王韻然無心喝茶,抬頭問著王守義。
王守義是王家家奴,跟在二爺身邊多年,早年二爺與二姑娘親近,他待姑娘便也如自個主子一般,不敢輕慢,遂趕緊回話:「昨日邊疆的葛將軍突然率軍來了涼城,說是幫忙緝拿謀害晉王的兇徒。」
晉王在涼州遇害,自然是大事,邊疆調兵也說得通,只是晉王落崖不過前日,葛將軍的大軍卻來得太過及時了,怕是早前便已有準備了。
「我曉得岳大哥脾性,如今,怕是當真要與晉王魚死網破了,咱們這裡,可還安全?」王韻然頗有些擔憂,問著。
「我竟不知你已這般在意他了。」王延卿沒有應答,只淺淺說了一句。
王韻然一愣,說著:「岳大哥在韻然心中,與二哥一樣,是親人,即便林成有害我之心,我以為,岳大哥該從始至終是在意我的,今日卻知自己由來便是棋子,有些難過罷了。」
王延卿搖頭,他所說從來不是岳浩,只是王韻然不肯直言,他便也不再逼問,遂回了她先前一句:「這個村子離九丈崖雖不遠,卻都是官府登記在冊的獵戶住所,上回岳浩的人已經搜查過一遍,算是安全。」
王韻然點頭,猶豫了會兒,才是說著:「家中可都還好?二哥此番來涼州,當真是恰巧?」
「你已出嫁,王家便不會再時時護著你,只是爺爺臨終的囑託,二哥卻不敢忘。」
提及已故的老太爺,王韻然有些感懷,王家唯一一個知道她不是王家女兒的長輩,卻也是護她最甚的老人,老太爺臨終囑託二哥,一是王家,再是韻然。
她想,在王老太爺心中,最偏愛還是阿爹。
「檀兒姐姐。」屋外頭孫依依的聲音打斷王韻然的思緒,她低頭斂了眼中淚水,聽著孫依依的聲音愈近:「好姐姐,你趕緊過去晉王那兒,他醒來沒瞧見你,發了好一通脾氣,葯也不肯吃了,沒人敢上前伺候。」
王韻然眉眼輕挑,這幾日陸晉良可將她折騰不輕,是一刻也不肯離她,不過傷了腿,卻仿若撞了腦子般,多了幾分無賴的痞氣。
雖這般想著,卻已起身往外,孫依依舒了口氣,正好看著桌上的花茶,端起來喝著,讚不絕口:「這茶好生香甜。」
「她最喜歡喝的牡丹花茶,今日卻一口未嘗。」看著面前的花茶,王延卿輕聲說著。
「啊?」孫依依有些莫名,而後才反應過來:「王公子說的可是檀兒姐姐?檀兒姐姐不是最愛喝碧螺春么?」
「是么?」王延卿說罷,卻是淺淺笑開:「原是這般,碧螺春,挺好。」
王家人本就長得好看,尤其王延卿很有些謙謙君子的溫潤,如今淺然一笑,叫孫依依一時看得痴了,吶吶道:「王公子笑起來真好看。」
一旁王守義噗嗤笑出聲,當年二姑娘進府,對公子說的第一句,也是這話,一晃,竟這麼多年了。
-
王韻然進屋時,腳邊撞著了個倒地的椅子,這聲響正好引得床上悶不吭聲的晉王抬眼,看著是王韻然,霎時換了副嘴臉,道:「依依姑娘真是冒失,出去便出去,怎麼將椅子也撞翻了,夫人走路慢些,莫要磕著了。」
這聲夫人的稱呼說完,陸晉良仔細看了眼王韻然,見她沒甚反應,心中竊笑,起初她還會辯駁幾句,如今倒是習慣了,再有些時日,她也能習慣他了吧。
「哦?那瓷瓶也是依依摔壞的?」看著床榻邊的碎片,王韻然問著。
「不小心的。」陸晉良很快接嘴,笑了笑,道:「應是孫姑娘不小心手滑,摔了。」
王韻然抿嘴一笑,端過桌上的湯碗,走近:「王爺不喝湯藥?」
「怎麼會?」說完,便是張嘴,等著王韻然喂葯。
「我記得王爺是傷了腿,手卻好得很。」說完,只將湯藥遞上前,示意他自己接過。
陸晉良哪裡肯,連連搖頭:「手上雖無外傷,手骨卻有裂開,這麼高的山崖,摔下來全身都是傷。」
「即是這樣,這點湯藥怕治不好王爺,我這裡倒有一劑猛葯,王爺敢不敢喝。」說完,懷中取出一精緻小瓶。
見陸晉良沒有動作,王韻然轉頭,卻覺手中一空,轉身,陸晉良已將瓶中藥喝盡,那葯甚苦,陸晉良眉頭緊蹙,嘴亦抿成一條線,模樣很是滑稽。
王韻然忍不住掩嘴笑著,卻聽陸晉良道:「我將葯喝了,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聲音帶著幾分祈求,王韻然一愣,看著陸晉良盯視自己的雙眼,眼中蘊含的情緒太多,叫她一時不知如何反應,半晌,才說著:「你不怕我給你吃的是□□。」
「即便夫人送來□□,本王也會喝的。」
王韻然一嘆:「傻瓜。」而後挨著床邊坐下,從懷中取出一隻荷包:「我針線並不是很好,當時在江陵已經綉好,卻覺著丑,沒敢送出手。」
陸晉良聽罷,看著王韻然手中荷包,有些不能反應,王韻然只以為他嫌棄太丑,正惱羞欲收回,手中荷包卻被陸晉良搶著拿過,荷包上繡的是並蒂蓮,圖樣清晰,卻真算不得好看,他記得她以前不會針線,這番已經是很大進步了。
「為何給我綉荷包?」說完,才是反應過來:「你,你記得我了?」
王韻然嫣然一笑:「記得了。」
突地,整個人被陸晉良抱在懷中,緊緊地,箍得有些生疼,她卻不想推開他,在他懷中只覺著暖心,唇角下意思咧著笑開,任由他抱住。
許久,二人都沒有說話,陸晉良的下巴擱在王韻然肩上,直到肩膀實在酸疼,王韻然微側了側身,細小的動作卻是叫陸晉良反應過來,抬起頭:「不舒服?」
「嗯?也不是,就有點兒酸。」
上手給她揉了揉肩,陸晉良撫過王韻然的臉頰,眼中除了欣喜,還有一絲歉疚,他額頭抵著王韻然的額間,低聲說著:「我再不會將你弄丟了,你可知這些時日,我這裡很痛,我最不能面臨的,只有失去你,以前是,以後更是。」
右手被陸晉良抓著放靠再他的心口處,靜靜感知著他的心跳,二人相識多年,她曉得他是喜歡她的,是以入京時,她敢再賭一把,當他求旨娶她,她便知道,於他而言,她終歸與旁人不同,如今聽他如此直白訴說著心意,眼中淚水有些忍不住落下,她並沒有哪裡好,卻叫他喜歡了這麼多年。
指腹替她輕輕擦拭了眼淚,想起這裡終究是王延卿的地盤,懸在心中多年的不安,他終是不敢出口,只道:「你既已憶起了所有,如今便隨我回涼州去。」
王韻然抬眼,擔心著:「王爺腿傷未好……」
話音剛落,便看陸晉良站立起來,不禁訝異,嗔怪著說道:「你既已無礙,倒騙著我伺候你許久。」雖是這般說著,卻無半分慍怒。
「自是有傷,可,涼州還有事情未完。」
王韻然亦站起身,扶著陸晉良,道:「怕是你一時回不去了,涼州城戒嚴,葛將軍率軍前來,怕是如今段世子也被困在驛站,剛我與二哥還商議了,我若回去,岳浩不知我憶起事情,或還會留我在府上,到時刺史府若有消息,我也能......」
陸晉良卻是抓過王韻然的手:「說什麼胡話,你要本王送自己的女人去做誘餌?」
「岳大哥與我自幼一起長大……」
陸晉良哪肯聽王韻然的勸解,很是堅定說著:「這事沒得商量,你剛還應了我,再不離開我身邊的。」
「我何時......」看陸晉良晃了晃空著的藥瓶,王韻然說著:「那是二哥從洛城帶來的好葯,倒是便宜你了。」
「他王延卿有的東西,本王豈會沒有,回京后,本王十倍送還回去便是。」說罷,很是厭棄地看了眼手中空瓶。
「好呀,二哥這回為著救我費了好些心裡,若此番能平安回京,可記著咱們欠二哥的這份人情。」
王韻然這話,卻是叫陸晉良心情大好,摟過媳婦兒,胸有成竹說著:「你放心,咱們定能平安回京,我離城時已部署好,有卓宴在城中,即便葛征將整個大營都搬來,本王也不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