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中影因為其特殊性，校園裡不少男男女女都帶著口罩墨鏡把自己捂的嚴嚴實實，溫思遇對此見怪不怪。

只是此時面前這位，非常有點眼熟。

再看一眼，鴨舌帽和兩個月前在超市裡的時候男人頭上的那頂一模一樣。

不是沒認出，只是這個人此時此刻應該在片場才對，怎麼也不可能會出現在這裡。

溫思遇發獃的功夫，男人已經朝她走過來了。

江敘走到她面前，一手扶在小姑娘行李箱的拉杆上，略微俯身看著她，口罩后聲音有點悶悶的：「溫助理，好巧。」

這下溫思遇能確定是他了。

小姑娘張張嘴，又眨眨眼，一臉驚訝的樣子很是可愛：「江老師？」

江敘抬了抬帽檐，一雙熟悉的眼從陰影中露出來，溫思遇看見了，趕緊按著帽檐「啪」一聲扣回去了。

江敘：「……」

小姑娘按著他的帽檐，四下張望了一圈，壓低了聲音有點緊張地說：「您別掀帽子啊，被人看見了怎麼辦？」

男人喉間溢出一點笑，聽起來很是愉悅，也不知道他在開心些啥。

他低低的「嗯」了一聲，從露出的一丁點視野里看著她白裙子下一雙筆直的腿，突然想起一個月前，也是這雙腿，蛇一樣纏在他的腰上，觸感細膩。

江敘再開口時，聲音有點啞：「你先把手放下。」

溫思遇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拿開還按在他帽子上的手，有點無措的道歉。

男人抬起頭來看著她，眸光一點暗沉。

小姑娘心下一慌，反思了一下覺得剛剛自己確實是有點失禮了。

——殊不知更失禮的事情她早就干過了。

她道歉，江敘沒接話，沉沉的看了她片刻，視線瞥開，落在他手邊行李上：「回家？」

溫思遇點點頭，這才想起來問：「江老師怎麼在這兒，劇組放假了？」

江敘安靜了片刻，然後嗯了一聲，低低開口：「劇組放假，他們都回家了。」

溫思遇眨眨眼：「江老師不回家嗎？」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固。

溫思遇後悔問了。

江敘似乎是僵了一下，然後很慢的放鬆下來：「哪個家？」他淡淡的笑了一聲，聲音聽上去有那麼一絲不易差距的落寞，「有家人的地方才能叫做家，我很多年沒回過家了。」

他一句話說的輕描淡寫，小姑娘聽著卻是難過極了。

心裏面酸澀澀的，這麼完美優秀的一個男人，原來心裡也有脆弱的一面。

更何況，這個話頭還是被她挑起來的。

溫思遇嘴巴張了又閉，想說點什麼，卻又覺得說什麼都不合適，什麼也都說不出來。

倒是江敘看著她這副樣子笑了：「沒關係，我已經習慣了，閑下來的時候回母校看看，感覺心裡就可以很平靜。」他抬起手來拍拍她小腦袋，「你快回家去吧，中秋節是家人團圓的日子，別讓他們等你。」說著就要走。

他這個話一講出來，小姑娘更難過了，越想越抱歉。

也沒在注意是不是被摸頭殺了這回事，溫思遇在大腦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體先動了起來，顧不上別的，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江敘被她拉住，詫異的回過頭來。

「我陪你在學校里走走吧。」小姑娘有點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裡，小聲對他說。

纖細手指抓著他手腕，細嫩的肌膚貼著他的，散發出低低的熱度。

江敘卻感覺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

溫思遇鬆了手，低下頭：「我哥剛才電話里說今晚要很晚才會回來，反正我這麼早回去也無聊……」說到後面，聲音越來越低。

江敘看著她小腦袋越垂越低，略微眯了眯眼。

「好。」他說。

中秋假期的前一天學校裡面人很少，溫思遇的行李箱16寸，非常小，不重，她也就乾脆拖著跟著江敘滿校園跑。

雖然全程都是她在講，江敘聽著就是了。

兩個人穿過一大片草坪來到體育館門口，溫思遇看了一眼旁邊全副武裝的男人，想了想，提著小箱子跑進去了。

這個體育館略偏，所以平時人就不多，今天更是空蕩蕩的沒什麼人。江敘坐在籃球場地旁邊的長椅上，將帽子扯下來，口罩只勾住一邊掛在耳朵上。

「我讀書的時候，這裡人還很多。」他雙臂撐著木質椅面，身體微微后傾，仰起頭，虛著眼看天花板上明晃晃的吊燈，語氣很平淡。

「我入學那年建了新的體育館。」溫思遇拖著箱子在他旁邊坐下，「這裡人就慢慢變少了。」

江敘笑了：「這麼看來，我好像真的很老。」

小姑娘兩隻手搭在行李箱拉杆上，腦袋墊在上面，開始背她早已爛熟於心的資料表：「江老師被特招進中影的時候才16歲啊，只能怪大學讀的太早了。」

「嗯，你看《長生》的時候二年級。」男人耿耿於懷。

溫思遇一愣，抬起頭來看過去，剛好捕捉到他一個轉瞬即逝的撇嘴的動作。

「……」

溫思遇覺得大概是自己眼花了。

於是話題轉移，兩個人聊到小姑娘最近正在拍的短片上來，溫思遇想了想，還是覺得可以請教一下。

於是她簡單的說了一下最近的拍攝遇到了瓶頸的問題，男人很認真的聽她說完，沉吟了一下：「你應該知道，男主角有夢想，但是卻疲於現實這一點，應該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他說的很慢，似乎想讓她更易於理解，「在這個過程中，他需要一點一點的被打敗，然後一步一步後退，做出妥協。」

溫思遇懂了。

「所以，我想要他演繹出的那種，反差非常大的激烈轉變，本身就是錯誤的。」

江敘笑了：「我為了不打擊到你，特地換了種委婉的說法。」

溫思遇鼓了鼓臉：「在江老師看來我就這麼承受不住批評啊。」

此時已經五點，日暮西陲，燒紅的薄光順著體育館的玻璃天窗爬上小姑娘柔軟長發乾凈側臉，鼓起的白嫩臉蛋上泛出細小絨毛，長睫被染成淺淺的棕色。

江敘喉結滾動了一下，別開頭轉移話題：「你肚子餓不餓。」

他這麼一提醒，溫思遇倒真的覺得有點餓了。

兩個人準備去找家餐廳吃飯，江敘站起來就準備往外走，走了兩步，發現後面的人沒跟著。

他回過頭去，就看見小姑娘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裡盯著他。

——手裡舉著他剛剛隨手丟在長椅上的帽子。

江敘：「……」

乖乖走過去把帽子戴好，又掛上口罩，男人重新回到全副武裝狀態，小姑娘這才肯走。

江敘帶溫思遇去了一家麵館。

小麵館在居民區一個小巷子里，從學校步行過來大概一刻鐘，看得出是很老的門店，卻非常乾淨。此時剛好是飯點，店裡沒有年輕人，但是人也很多，只剩下最裡面的一張兩人小桌空著。

溫思遇二話不說拉著小箱子自己坐到裡面去，讓江敘背靠著門口面對牆壁坐著。

小心翼翼的樣子讓男人覺得很是可愛，口罩下嘴角的弧度不由自主揚起，他摘了帽子扯掉口罩坐下，語氣很是坦然：「你放心好了，這邊的客人明星可能只知道鳳凰傳奇。」

溫思遇驚了：「你還知道鳳凰傳奇。」

「我還會唱月亮之上。」江敘非常自然的將菜單遞給她，「看看吃什麼。」

小姑娘回憶了一下他非凡的唱功，沒忍住笑了，接過他手裡的菜單，挑了半天，哪個都想吃。

她微微顰眉，指尖抵在下唇上輕晃著腦袋：「江老師，你說我是吃麻辣牛肉麵還是招牌雞絲麵。」

江敘視線就隨著她手上的動作一下一下落在那紅潤唇片上，大腦放空，根本沒在思考的。

「他們家雞絲麵還不錯。」過了一會兒，他聽見自己說，聲音不太對。

溫思遇也注意到了，抬起頭關切的看了他一眼，然後給他要了一壺茶水。

江敘：「……」

初秋晝長縮短，天暗的非常快，兩個人吃完面出來已經六點多了，居民區有些舊的小巷子里亮著一盞盞昏黃路燈，溫思遇轉過身來，遲疑了一下開口：「江老師……」

江敘沒等她說完：「要回家了？」

小姑娘點點頭。

江敘也點點頭，語氣平淡：「我送你。」

溫思遇再點頭，點了一半，反應過來哪裡不對，「誒」了一聲，「可是我回家要坐高鐵的……」

江敘從善如流：「我陪你坐高鐵。」

「別！」溫思遇趕緊拒絕，「我怕車廂爆炸。」

男人不說話了，薄唇抿了抿，看上去好像有點受傷。

溫思遇又慌了。

她覺得今天的江老師脆弱的像個小公主，可能是中秋節一個人心情不好的原因。

正當小姑娘不知道怎麼辦好的時候，江敘說話了：「我送你吧，剛好開了車。」他頓了頓，非常輕的嘆了口氣，「反正回去也是一個人呆著沒事做。」

溫思遇：「……」

他這樣一說，好像就很難讓人忍心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