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擁抱就能取暖

第十二章 擁抱就能取暖

莫向晚到了公司打了卡,還未到上班時間。她在辦公室內四下回顧,多年前第一次站在此地時,她謹慎又勤力,將這裡作為一個全新開始,拼搏到拚命。

已經提交辭職報告的鄒楠正式進入交接流程,由史晶派了一名行政助理做暫時跟進。

張彬言及此事,十分不滿,語氣差到極點:「臨近年底,形勢較差,現在誰敢輕舉妄動?這時候盡添麻煩,對公司一點都不負責任。」

莫向晚平平淡淡說:「人各有志,該說的該做的我仁至義盡,按照流程辦吧!她的工作我可以兼一部分。」

但那一部分沒有讓她兼,在史晶名下派了一個行政助理過來,是個聰敏勤勉的畢業生,不惜加班接受鄒楠的培訓。

鄒楠也不惜加班進行交接,不但把流程一一講明,連帶每個藝人經紀和藝人的脾氣性格都說講一個清楚。誰講她不是一個盡職好員工?

莫向晚問她:「什麼去那裡見工?」

「開春以後,他們有部反腐劇要拍,前期的宣傳工作由我過去接手。」

莫向晚鼓勵她:「好好做。」

鄒楠感激不盡:「老大,蔡導對你讚不絕口。」

莫向晚真心實意對她講:「我會離開這個行當。」

「那多可惜?你這麼多年賺下的人脈和經驗。」

「我相信所有的事情能夠觸類旁通,人脈也可以通用,你講對不對?」

鄒楠信服地點頭,她還是像以前那樣貼心和機靈,將探得的消息盡數彙報:「現在許多事情都是史晶和許淮敏在管,財務部那邊沉默是金,宋謙基本不管事了,一直在請假。人事部最近招了很多人。」

莫向晚聽了以後點點頭。

史晶在吃午飯的時候找她一起去對面百貨公司的餐廳。

她們共事這麼多年,鮮少會有交流,甚至莫向晚同她打交道都不如同許淮敏多。但經過林湘的葬禮,她對史晶的印象不錯,兩人還是有那麼些共同話題。

史晶問她:「向晚,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畢業生直接調給你用,算你的編製。」

這是一株極大的橄欖枝了,莫向晚有些詫異,史晶的笑容充滿誠意,因此她隱晦講道:「我覺得還是招聘有點經驗的人會比較好。」

史晶問:「哦?」

她在示意她講下去。所以,莫向晚說:「因為能夠應付好一些複雜的業務交接。」

史晶微微怔一怔,才說:「向晚,我見你下班后的平常辰光一般不同宋謙和張彬他們混在一起的。」

莫向晚微笑:「男女有別,我們本來就是同事,只要公事上配合好就行了。」

「你有沒有覺得我們的配合也不錯?」

「嗯,你幫了我許多。我們如果有什麼證件辦理或物流需要,你總能第一時間給予援手。謝謝你,小史。」

史晶吃掉一個芒果布丁,拍拍手,對莫向晚說:「工作八小時,上下齊心,快樂簡單才好。和你合作我很愉快。」

莫向晚不禁又正眼看一看眼前的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同事。

史晶有一張單純而又生氣勃勃的面孔,笑起來特別甜美。她和所有出身好的女孩一樣,在一個環境可控的單位里享受一份工作。她在「奇麗」經歷了戀愛、結婚、生子,幾乎要讓人以為她將老死在此地。

但是她並不一昧享受,這麼快就能接手她和宋謙的工作,把過渡角色擔當得如此棒。她本人應該並不如她的外貌那樣單純。

果然,史晶又說道:「工作不就是這樣嗎?向晚,輕鬆一點,我在這裡拿這些錢多做些事情是應該的。如果你可以再上層樓,拿更多薪水,豈不更好?」

莫向晚防備地往後仰了一仰,她們雖然很有些共同話題,但到底還是涇渭分明的兩邊人。但是史晶不太介意,挽住她的手臂同她一起回到樓上辦公室。

前台那兒正放著一個透明的禮品盒,史晶的助理和於江的秘書同心協力在進行包裝。

於江的秘書問史晶:「史經理,先前忘記跟你確定一下,於太太今天晚上在利苑定的是幾點?」

史晶想也沒想,說:「七點。你們先把蛋糕送過去交給他們的店長冷藏就行了,於太太是老客人。」

莫向晚從前台走過,看到秘書和助理都沒有包裝好的一角,露出蛋糕上面用金箔的字寫「我的愛」三個字,後面的半截已經被華美的包裝紙遮蓋住了。

莫向晚心平氣和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忽然想起來,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和管弦聯繫了。

她是在開完一下午的會後,才下定決心給管弦打個電話。

這個會議是關於藝術節開幕式的總結會議,於江對各項工作略做總結,但流程潦草,他並沒有做詳盡的分析。除操作部門相關頭頭外,行政部史晶也列席。

莫向晚擇揀了一個居中的位置坐,不靠近雙方任何一個人。她在整個會議上沒有發任何言,提任何意見,只一徑冷眼瞧著,門門道道,愈加清楚。

待會議結束,她就給管弦打電話。

管弦笑得還是那樣豪爽:「你的氣生完了?想到我了?我在你心目中沒比秦琴低到哪兒去吧?」

莫向晚輕聲叫她「管姐」,問:「最近好嗎?」

管弦的聲音一如既往慷慨,數落她:「你多久沒來MOREBEAUTIFUL了?

莫向晚老實說:「快一個月了。」

「你也知道啊!今天來不來陪我喝個下午茶,在我酒吧旁邊的小咖啡館。你有外出許可權。」

莫向晚看看電腦右下角的時間,她聽管弦這樣說,是不得不答應下來。

臨出去前,馮阿姨正拿一盒蛋卷迎面過來,抓住莫向晚的手感激涕零道:「法院要重審我們的動遷案子了,莫小姐,我怎麼謝謝你才好?」

莫向晚驚訝:「這麼快?」

馮阿姨一定要把手中的蛋卷給她,她看一看,還是精裝的進口蛋卷,馮阿姨禮輕情意重地來聊表寸心。她說:「多虧你介紹莫律師給我,他講一句話頂得上我們去動遷組吵鬧十句。動遷組那些人怕他這樣的律師呢!」

這教莫向晚共同榮耀,她笑著說:「那當然最好了,希望這一次法院可以秉公辦理。」

馮阿姨不住點頭,連連喟嘆:「這個世道上,不認得人真是不能辦事,認得熱心人是真叫福氣。莫小姐,我不知道怎麼去謝謝莫律師,他是你親戚對不對?」

莫向晚沒有否認,只是笑著搖搖手裡的蛋卷:「我把這個帶給他。」

馮阿姨面紅:「我怎麼好意思?這個給你們家非非的,等我們的動遷款下來了,我一定要請你們兩個吃飯。」

莫向晚拍拍她的手:「馮阿姨,是你太客氣了。」又問多一句,「最近仙瓊阿姨的情況還好吧?」

馮阿姨臉上憂愁頓生:「情況不大好,前一陣子公司募捐的鈔票都用上去了,不是說好要上電視台還要募捐的嗎?」

這件項目莫向晚倒也清楚一二,宋謙早先就與電視台的欄目組接洽,但欄目組最近緊跟時尚品牌的愛心大使活動,一時半刻沒有談得下來。

這是極少有的情況,宋謙在這行當里混了這麼多年,效率從不曾會如此之低,人面也從不會如此難以打開。

馮阿姨講:「老總和宋總張總後來又捐了點錢。」

說得莫向晚頗有不解。但馮阿姨很感激,說:「老總還是講情意的。」

這也是莫向晚疑惑和思不定的。人待人的真心實意,都是因緣際會。有善一面,有惡一面,恰如多稜鏡,不方方面面看,是看不清楚的。

莫向晚做好外出登記,在這個光線充足的午後,赴朋友的約會。

她在半路上還收到另一個也算是朋友的人的電話。梅范范的聲音又鎮定又疑惑又有掩藏不住少許興奮,還有些許迷離,不似正常狀態下發出的聲音。

她先說:「晚晚,飛飛姐不成障礙了。」

這話莫向晚沒聽懂。

梅范范繼續說:「飛飛姐被搞定了,她不要我的錢了。」

莫向晚疑惑地問:「難道她幡然悔悟了?」

梅范范「哧」了一聲:「你以為母狗會改掉吃屎的習慣嗎?有人豁了翎子給她了,她不敢動了。哈!平白無故怎麼會有這樣的好事?晚晚,我真該謝你!」

莫向晚更加疑惑:「你謝我幹什麼?」

梅范范講:「因為飛飛姐說,要我謝謝你,讚揚你小晚晚潔身自愛,自然有人愛。」說到此處,梅范范是沒有掩住一絲醋意,「晚晚,我老早知道你魅力無邊,我還這麼蠢頭蠢腦要把事情往複雜的方向做。你有這麼好的靠山,我竟然不知道。」又有無限凄楚,「我本來還以為——我自己才是孤鬼一隻,晚晚,你好運氣。」

莫向晚疑惑愈加大,可又有絲清明和瞭然,心神不禁一凜,也聽出梅范范話語之外的心思異動。

她不想在此刻猜測和解釋,以耐心的口吻同她說:「那不是很好?你就要拍好電影了,將來一定會更好。聽說這部片子要送去海外電影節,范美,你要加油!」

梅范范笑了一聲:「你終於叫我范美了。對,我改名換姓,等的就是這樣一天。我是要贏的。但是晚晚,我聽了飛飛姐的話想了想,像你這樣平平淡淡就找到這麼好的靠山,也是老好老好的。」

莫向晚撫慰她:「范美,我們都是從頭來過的人,都很吃力的。我祝福你。」

梅范范那樣嘆氣:「我只是個庸俗不堪的人。」

「哪裡會?有導演幫襯你,說過你有天分,多少女演員都得不到這樣的機會?」

「我有嗎?我沒有的,我知道我沒有的。他們都背著我說我沒有節操,睡這個睡那個的,最後還是被人耍了。我也是沒有辦法,要往上走多難啊,這機會有多難啊。我還是在賓館里把睡了我又不兌現給機會的製片人狠狠抽了兩個巴掌,才等到了這個機會,我碰到了於太太,碰到了她,機會才到。原來我睡了這麼多次都是白睡!於太太,呵呵,她是個惜才的,就是多情了一點,要我去整她老公。這個女人,一個電話可以叫文藝片導演來看我表演,有背景更大的搶了我的角色,她還有辦法讓我再上一部戲。這麼個女人,卻要用這麼幼稚的手段去試她的老公?女人沒有男人愛,就是不值錢,就是這點賤。」

莫向晚不願意聽下去,這麼隱私又糾纏的故事,完完全全不關她的事。

有些事情她不想管,也管不了。連管閑事的管弦姐姐都不是件件閑事都管,更何況她?她也不是梅范范的怨氣桶,她很少撒謊,但是實在不想再和梅范范說這樣的話題,她騙她:「我馬上要開會了。」

梅范范「吃吃」地笑:「晚晚,你現在不想應付我了吧?你到底是看不起我的,以前你爸爸能賺錢,你穿好的吃好的,你成績也沒有比我好多少,但是老師就是對你好。你就騙我吧!你明明在外面,我都聽到汽車的聲音了。你不誠懇,晚晚。你有靠山,我沒有,你還騙我,你以前不騙我的,要整別人都是第一時間來找我的,還要我幫你出主意。唉,可是你又幫了我,我要謝謝你。晚晚,我們還是朋友吧?我沒有記錯的話,當初我幫你整的那個人,和你睡了一晚的那個人是不是叫Mace?」

莫向晚聽出了范美語無倫次,她安撫道:「范美,你當初照顧過我,收留我這麼長時間。」

「是啊,我們本來已經兩清了,對不對?好啦,晚晚,我要跟你說再見,我剛才和飛飛姐喝了點酒。我們乾杯泯恩仇。」

莫向晚在她掛電話前,提醒了一句:「范美,你別再嗑藥了。」

但范美在那頭已剩下「嘟嘟」的聲音。

莫向晚一隻手握住手機,心頭有一點氣,有一點感慨,又有一點亂。或許因為好心被人不領情,也或許其他。

她想,當年她流浪小狗似的粘在范美身邊,才是兩人感情最好的時候。因為她憐惜她,用一種荒唐的方式幫助她。

莫向晚嘆氣。那一種幫助也並非是雪中送炭,范美年輕的不成熟的帶著私心的算計,還有最後的不告而別。

但也確實是她在那時那刻唯一可以依靠的,當范美不告而別,她當時也不是沒有倉皇若失,尤其在知道自己懷孕以後。

如果范美當時還在自己身邊,至少能有一個出主意的人。

她是怎麼走過來的呢?莫向晚想了想,其實莫北不知道,他們過了第二夜后,她還見過他一次。

她決定生下孩子,喪失了升學的機會,曾偷偷跟著以前的同學,走進招生的政法學院。

就在大學的體育場,她看到了眉清目朗的莫北正在打籃球。他打籃球時候戴的也是隱形眼睛,技術很好,身手矯健,還有女孩在籃球場邊為他喝彩。

彼時,她因為初孕而身體浮腫,發色黯淡,面色僵黃。而另一面的莫北,積極向上,朝氣蓬勃,滿身陽光。

莫向晚賭氣又好勝地想,我為什麼不可以?她摸了摸肚子,莫非在裡面第一次動了。

於是有種力量應運而生,讓她更加堅定。她想,因為她想要重新獲得陽光。

范美或許已經知道了現在的名律師莫北就是當年的Mace,才會給她打這麼一通電話。她的用心,莫向晚想自己能琢磨得到,想一想,覺得不需要理會。

沒有人有義務原地踏步不動,范美是懂得前進的人,她會調節好。自己可以不同她生氣,因為她們之間,原本就無賬本。

莫向晚忽然很想打電話給莫北,她想,她與他,如今同樣身披一身陽光,朝氣蓬勃,可以期待明天,攜手共進。

這樣的情緒澎湃著,又收斂著。她畢竟含蓄,還是沒有將號碼撥出去,反倒收到莫北的一條微信,他問她:「晚飯就到師大食堂解決,我們學學大學情侶,免得以後有麻煩。」

莫向晚看完就笑了,想起上一回在師大的遭遇,有種甜蜜上到心頭,她答:「行啊!但是非非怎麼辦?我們還是早點回家。」

莫北消息很快過來了:「慘不慘?我們談個戀愛還要顧著小拖油瓶,我會把他交到崔媽媽那兒的。」

莫向晚看后又想想,突然就有個念頭,如果莫非有爺爺奶奶在身邊,就不用常常寄人籬下地求照顧了。這念頭是電光火石的,就一瞬,莫向晚定下心神,決定不可操之過急。

她收好手機,擇明道路,走向目的地。

管弦的「MOREBEAUTIFUL」隔壁有一間很出名的小西餐廳,由三十年代的法式洋房改造的,環境靜謐又優雅,莫向晚去酒吧的必經之地。這些年來,她已經把西餐廳的門面看得熟記在心,閉著眼睛都描摹得出洋房門臉上掛的霓虹招牌,但卻從未有一次踏入餐廳。

在這條林蔭街道上,莫向晚只會光臨管弦的酒吧,眼裡也只有管弦的酒吧。但今天,管弦卻把她約到了她最熟悉的陌生地方。

或許是對她近日的疏遠生出敏感的心思,才會這麼小心地不唐突她。莫向晚想,並且稍稍動了惻隱之心。朋友之間,求同存異。她素來丁是丁,卯是卯,卻很容易讓友情過鋼易折。

凡事不可只因片面情景就妄下定論,她需要聽一聽管弦的解釋。因此走入小西餐廳的莫向晚,是帶了些歉意和期待的。

管弦已經坐在靠窗處的小圓桌等著她了,這個座位相當雅緻,窗外有錯落的夾竹桃,稀疏的樹影倒映在橡木的桌面上,靜靜不動,能安人的一顆私密又想要透秘密的心。

莫向晚坐下來,管弦便說:「我叫好了拿鐵,這裡的多拿滋堪稱滬上一絕,你也試試?」

莫向晚照例沒有意見。

自認識管弦以來,她做的任何決定,莫向晚都言聽計從——只除了秦琴那件事情。也就除了秦琴那件事情,管弦在萬事萬物上都坦誠地幫助她。

莫非出生的那天,莫向晚羊水早破了,但年紀太小,懵懵懂懂,還照例去酒吧上班。管弦見狀,心急如焚,二話不說就叫了車送她去醫院。

一路上,莫向晚臨產的恐懼終於全部生出來。她說:「管閑事姐姐,如果我死掉了,你能不能帶大我的寶寶?」

管弦拍拍她的肩膀,又摸摸她的肚子,想要儘力安撫她腹中躁動不安的孩兒。她說:「別怕,只要你別怕,什麼關口都能闖過去。你下了決心就別退讓,這才是好漢一條。」

這樣讓莫向晚有了心理支柱挨過了死門關。

莫向晚在管弦的對面坐好,說:「管姐,好久不見了。」

管弦把細眉一挑,有責怪的意味,「我聽說你最近在談戀愛。」

莫向晚不隱瞞她,「是的,他就是莫非的爸爸。」

管弦撫掌,「這多好,有始有終才是最大的幸福。我聽說他天天送你到公司門口,小姑娘,你終於要幸福了。」

莫向晚笑一笑,不響。

管弦說:「幸福的小姑娘,那麼你是不是能原諒我呢?」

她依舊這樣直接,莫向晚絲毫不意外。管弦這樣的人,做事情向來乾淨利落,脆生生毫無拖沓。

莫向晚也就坦率地說:「我從來沒有想到會這樣。」

管弦微笑:「這是圈子裡的規矩,我說過我的店裡不接這樣的事情,他們出去解決全不是我的權責範圍內。」

「那你是提供平台了?」

「沙龍的作用之一,不是嗎?」

管弦太坦蕩了,坦蕩到莫向晚不禁吃驚。她知道管弦是個直接的人,可是說起這樣的勾當,都一如既往地直接,讓她好似不認得她。

管弦嘆氣:「小姑娘,一直以來,你只願意了解你想了解我的那一面。你把所有的事情往好的地方想,你需要正面的環境去催眠你自己。你想想,你是不是這樣的人?」

莫向晚瞬時間呆一呆,坦蕩的管弦的殺傷力令她猝不及防,逼迫著她撕破自己為了生活而糊好的美好糖衣。

服務生上了咖啡和多拿滋,香甜的氣息下,管弦這樣同她說:「小姑娘,我幫你就是幫了,這是我願意的。你做事情踏實努力,你懂得感恩圖報,你願意和我傾心結交,我才把你推薦給於江。你需要一份薪水不賴的工作,我也需要一個我的好朋友在他身邊。」

莫向晚抿一口咖啡,輕吁一口氣:「管姐,我曉得的。我們——某種意義上,也是互不虧欠的各取所需了。」

管弦搖搖頭:「不,我不逼你的。如果你同意和宋謙交往,我們才是真正的各取所需的合作。不過那樣我們的友情就蒙塵了對嗎?」

莫向晚放下咖啡,這裡咖啡的確香濃,但她不太留戀這樣的香濃,「如果我和宋謙能夠在一起,對於於總來說,就有了更貼心的幫手和團隊,對不對?」

管弦的眼裡有遺憾,「可惜事實上不是這樣。」

「我和於總的合作,僅限於上司和下屬的關係,這讓你感到很遺憾?」

管弦也抿一口咖啡,「確實。但這也是我佩服你的地方。在工作上保持這麼好的距離感,小姑娘,你也不是一般的精明。」她又說,「你,實在和當初的我很像。一步步算計著走,不太肯吃虧的。」

莫向晚低頭,輕輕說:「管姐,我是在保護我自己,因為我有兒子。」

管弦笑:「所以我才是大刀闊斧的那個。」

「管姐,有時候退一步海闊天空。」

管弦當即否定,「退一步滿盤皆輸。」她緩緩說道,「我邀請秦琴絕非存心,那邊的人指明要見她,我只是滿足友人的需求。」

「他們給你什麼?或者,給於總什麼?」

管弦笑笑:「他們給的什麼,不會因為一個秦琴就不給的,秦琴掃面子頂多只是一時間的不愉快。於江在外註冊的公司老早運作起來了,資金到位之後,在香港就能正式註冊。這麼多年,他終於完成原始積累,可以重獲自由。這一點,你雖然沒有挑明了來問我和他,但很早以前就警覺到了不是嗎?」

「那麼林湘呢?」莫向晚一想到林湘,不由聲音就高了八度。

管弦聽了,蹙眉正色,「你不要質問我,這個圈子裡誘惑比比皆是,誰是龍誰是蟲,沒有多少天就能見真章。我說過沙龍只是平台,大家來不來湊我這個局,我是強迫不了的……」

「管姐,你收手吧!」

管弦攤手:「這個名利場,個人有個人的角色,進來了就要遵守規則。」

莫向晚認真同她說:「我禮拜一就向於總遞交辭呈了。」

「做得好,你現在脫身,最好不過,回頭有深情似海的男主角等著你,這個時機真真好。」

「管姐——」

管弦擺手,「其實我的事,你知道的並不多,你選擇知道的不過是你想要知道的那部分。我一直是個賭徒,進了這個賭場,有些手是收不住的。」

「為了於江?他不止你一個女人。」

「你以為現在的於江,之於我,難道就單純只是一個男人?」

莫向晚驚駭地望住她,彷彿不認得她了。

「我和於江青梅竹馬,青梅竹馬抵不牢上海灘的五光十色,浪奔浪流,看是誰輸誰贏。於江如果只是回來念個書,被家裡安排進機關任個職,再和我結個婚,就此碌碌一生也就過去了。但是,憑什麼?

「他們家堂兄弟幾個,讀書讀不好的都可以直接送國外去,回來輕輕易易就可以開公司,搞事業。於江連創業基金都沒有。」

莫向晚面對面前美味可口的多拿滋,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了。她駭笑:「你別告訴我,正因為這樣,他才去娶了祝小姐?」

「祝小姐在家裡雖然地位尷尬,但是比於江好壞強一些,她偉大的父親願意提供關係和資金給她創業。我們一步一步進步,一步一步積累,大家賺才是真的賺,不是嗎?你以為他們這種門楣到處都講究門當戶對郎才女貌嗎?不,那是做給外頭人看的,實際上他們講究男女溝通無礙,搭配幹活共同賺錢才是真諦。」

莫向晚驚駭到無以復加,「難道祝賀根本就知道一切?」

管弦還是微笑著,「入局的人都要清楚自己的定位。祝賀她是爽快女人,可最後還是為了於江不爽快了,想要翻盤了。願賭服輸,不服輸就再賭,賭到贏為止。這個世界就是這樣。」

管弦的微笑微微猙獰起來,讓莫向晚低下頭,不願意看去。她如實相告,「管姐,你這樣很難看。」

管弦收起了那微微露出的猙獰,轉成了無奈,「小姑娘,你的自我保護才更可愛。什麼都看不到的人是最幸福的人。」

莫向晚勉力地,將面前的多拿滋一口一口吃掉了。

有這樣片刻的靜謐,她們在稀疏的夾竹桃的陰影下,各自為陣,各自將面前的食物解決。陰影橫亘在桌面上,在兩人的中間。

莫向晚問管弦:「管姐,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個?」

管弦將杯內最後一口咖啡喝完,她用餐巾慢慢擦拭好唇,才說:「我想了好幾天了,小姑娘,真心把我當朋友的人,我有義務向她坦白。」

但莫向晚無法面對她這樣的坦白。不過幾分鐘,她接受到她這樣驚濤駭浪般的訊息,將自己一直以來的猜測和懷疑連貫成線,還是太難以置信,太不知所措了。

管弦的手機響起來,她接起來只「喂」了一聲,便不再發聲。她握著手機,越聽面色越凝重,合上手機后,對莫向晚講:「你先走吧!」

莫向晚不解,管弦的面色是焦急又慌亂的,好像出了什麼棘手的突發事件。

但要走也來不及了,服務生引著兩名民警過來。莫向晚好生詫異,就見其中一位民警問管弦:「你是MOREBEAUTIFUL酒吧的法人?」

管弦驚惶地立起來,點點頭。

民警說:「我們在你的酒吧內發現有人聚眾賭博和濫用藥物,請你回去配合調查。」

管弦動了動唇,她欲爭辯些什麼,但立時明白此事所有的爭辯都是徒勞的,便只能沉默。

莫向晚也有些心驚,她跟著站起來,問道:「警察同志,是不是搞錯了?」

另一個民警看了她一眼,忽然皺牢眉頭問她:「你是『奇麗文化』藝人總監莫向晚?」

這不是莫向晚第一次面對警察,眼前的民警對她的情況瞭若指掌意味著什麼,她有了點數,不免生出些慌張來,她勉力地定一定神,答:「是的,我就是莫向晚。」

民警說:「我們在酒吧逮捕了你公司藝人葉歆,她除了涉嫌參與賭博,還有濫用違禁藥物的嫌疑。麻煩你也跟我們一起回去配合調查。」

莫向晚險險暈眩,她支撐牢自己,冷靜地提出要求:「我能不能先和公司聯繫一下?這事情太大了。」

民警做了一個阻止的手勢,「先回派出所再說。」

莫向晚看了看管弦。一向處變不驚的管弦,終於露出一臉泰山崩於前的茫然和驚怕,直到民警做了個「請」的手勢,她才驚覺過來,也回看了莫向晚一眼。

她們兩人瞬間的眼神交流,已經默契地體會到了對方的妥協。除了跟著民警去派出所,她們別無他法。

莫向晚在派出所里看到了葉歆。

葉歆一身才買了不久的大牌限量禮服裙,凄凄慘慘地皺在她的身上。可見是在她十分重視的場合里被警方帶走的。她一見莫向晚就哭得如同秋風中的樹葉,瑟瑟地,就怕疾風一吹,就此落入泥淖之中。她萬般艱難才躍上枝頭,不想遭此劫難,又無助又不甘,到處找可憑依的支柱。

她不住講:「向晚姐,幫幫我,我沒有,真的沒有。」

可是奇異地,當她見到跟在莫向晚身後的管弦,卻「咻」地閉嘴了,只是哀哀地望著莫向晚,倒是再不看管弦一眼。

這時的管弦,面孔上又恢復了沒有表情的平靜,不知在想些什麼。

帶她們來的一位民警對管弦說:「你跟我來。」原來要帶她單獨去另一間詢問室做筆錄。走到葉歆身邊,管弦終於抬頭看了她一眼,依舊平靜的樣子,卻令葉歆低了頭。

管弦走後,辦公室內的女民警客氣地對莫向晚說:「先做一個登記。請你把身上的東西都拿出來吧!我們暫時給你保管。」

莫向晚不解,問:「為什麼?」

女民警指指葉歆:「剛才這位小姐說,她的一切行動都是公司安排的,你是她的直接領導。」

莫向晚大吃一驚,轉頭看向葉歆。

葉歆瑟縮著低下頭,不敢說話。

女民警說:「莫小姐,你配合一下,等事情查清楚了就好了。」

莫向晚聽呆了。

按照曾經的經驗,她明白這句聽上去十分客氣的話里的意思:警方已經完全是把她當作嫌疑人拘留了,而且還是犯罪當事人給了口供直接把她牽扯進去的。

見她有些驚慌失措,女民警倒很是體諒。一般人遇到現在這樣的情況,都是同莫向晚差不多的反應,她見得太多了,所以不再多說什麼,公事公辦地遞了一張表格和一支筆到莫向晚面前,「把這張表填一下。」

當此之際,除了配合警方工作,也別無他法。莫向晚在心內嘆口氣,把身上的手機、錢包、手錶一一拿了出來。

女民警站起身來拿了一隻紙袋全部包了走,再折回來時,莫向晚已經把表格填得差不多了,在緊急聯繫人處,她想了想,把莫北的姓名和手機號寫上去。

女民警說:「你放心,拘留不是處罰,只是要群眾配合警方調查的一種方式,我們會通知你的家人。」

之後,便是同莫向晚曾經經歷過的一樣。女民警把她帶進了詢問室。

「姓名?」

「莫向晚。」

「年齡?」

「二十八。」

「你在奇麗文化工作幾年了?」

「五年。」

「我們得到線報,奇麗的藝人經常在本區的酒吧MOREBEAUTIFUL參與酒吧的聚眾賭博活動。」

莫向晚閉了閉眼睛,疲憊地同民警說:「我不知道。」

女民警嚴厲起來,「不知道?你不是酒吧的常客嗎?酒吧的三樓雖然是民居,但是酒吧里有樓梯直達,一直開著地下賭庄。你們公司的藝人和客戶出入頻繁。」

莫向晚猛地握緊雙手。

管弦很早以前說過,出了酒吧大門的勾當,她管不著。但是,所謂的勾當卻在她酒吧之內進行,經由她的手安排好。而作為好友的她,莫向晚想,卻絲毫不知。這一點一滴的晦暗,如今袒露在青天白日之下,讓她終於像葉歆一樣忍不住瑟瑟發抖起來。

「除了劇中賭博,還有人在賭博的同時,非法服用鹽酸曲馬多。你知道這件事嗎?」

莫向晚悚然大驚,抬起頭來。

她不得不去重新撿起拚命想要掙脫、想要丟棄的回憶,當年放在反射出刺痛她雙目的太陽光的玻璃瓶中白色小藥片,裹挾著的是她曾經晦暗的過去。

她虛弱地搖搖頭。

後來,女民警又問了她一連串的問題。莫向晚如實地回答著她知道的一切,也從警方的詢問里,明白了警方早就查明白了在MOREBEAUTIFUL內外發生的一切,時間、地點、人物、次數。正如他們所說的,他們分明早就已經盯住了。

這正應了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而自己的一無所知,正是因友情而生的縱容。莫向晚的背脊發冷,她不自禁地環手抱住了自己的雙肩。

不是沒有一絲一毫的羞愧。這樣一個局,圈住了每個相關的人,局中有人蓄意謀划,有人有意迴避,沒有人是全然無辜的。

女民警最後問道:「『奇麗文化』的總經理於江和管弦是情人關係?」

莫向晚沉默了半晌,緩緩點了點頭。她的頭「嗡嗡」地隱痛。

女民警將所有必須詢問的問題問完了,看莫向晚一副疲憊又頭疼的模樣,說道:「可以了,你可以先休息一下。管女士的口供還沒有錄好,我們可能隨時需要你的配合。」

莫向晚低聲問:「今天必須在這裡過一夜了?」

女民警點頭。

莫向晚牽挂莫非,他自出生后就沒有遇到過親媽夜不歸宿的情況。她不免焦急了些,又問:「有沒有通知我的朋友?」

女民警站起身,示意莫向晚同她出去,「我們同事已經打過電話了。」

莫向晚順從地跟著女民警走出詢問室,走進一間休息室。葉歆早已在裡頭了,哭了個凄慘不成人樣。

莫向晚默默坐到了葉歆對面,閉目養神。

過了不知多久,休息室的門被打開,管弦走了進來。她依舊很平靜,掃了一眼坐在左邊的莫向晚和坐在右邊的葉歆,她徑直走到中間沒有座椅的地方,抱臂站著。

值班的民警跟著進來為她們三人送來了盒飯。莫向晚打開飯盒蓋子,是茭白肉絲和米飯。菜色尚可,但塞入口中,味同嚼蠟,食不下咽。

葉歆吃了兩口,又「嗚」地一聲,哭了出來。

管弦輕聲斥了一句:「別哭了。」

葉歆抽抽噎噎:「我會不會坐牢?」

「頂多十五天拘留,罰幾千塊錢。」

「真的嗎?」

管弦冷笑了一聲,沒有再回答。

莫向晚卻驀地聽住了。原來服用違禁藥物是按照法規條例這樣判罰的,原來管弦早已悉清做下這一宗宗勾當所可能承擔的結果。

她沉重地抬起頭來,望住管弦。管弦正低頭吃著飯,動作利落,一如既往。她應該知道自己正望著她,但她自巋然,沒有回望自己一眼。

莫向晚直直看著管弦,她就想試試,管弦是不是真的會繼續無動於衷。

終於,管弦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她知道莫向晚盯著她瞧,一開始就知道。她放下了手中的盒飯,對莫向晚說:「放心吧,不會和你有什麼關係的。今天只是不巧在你正好和我在一道。」

這不是莫向晚最想要的回答,但是管弦又能同她講什麼呢?訴清前因,感慨後果嗎?她凄楚又聊以自慰地笑了笑,終於一口一口把飯盒裡的飯和菜全部吃完了。

又過了半個小時,一位陌生的民警走了進來,對著屋內指了指,對她們說:「你們兩個都可以走了。」

他指的是莫向晚和管弦,葉歆馬上撲上去問:「那我呢?」

民警神色凝重,「還需要你繼續配合我們的調查。」

葉歆又哭起來,對管弦忽然就一句:「都怪你。」

這一次,管弦沒有忍住,輕斥一句:「你又發什麼神經?警察同志都會查清楚的。」

葉歆抹著眼淚,轉而扒住了莫向晚的手,哀求:「向晚,你要救我,救救我。我剛剛開始,不可以就這樣完蛋。我害怕,我害怕呀!你們不要丟下我!」

莫向晚的手被她扒得牢牢的,如同被溺水之人掐住的求生之木。看著面前心魂俱碎的葉歆,她著實不忍心將她的手從自己的手上撥開。然而,葉歆有今日之劫,亦全因昔日的行差踏錯,既然承擔不住,又為何鋌而走險?

最後還是管弦看不下去了,將葉歆的手從莫向晚的手上扯開,她盯牢葉歆,說道:「你自己好好想想,要好好配合警察調查,事情最後總歸會平息的。」

一股涼氣從莫向晚的心底升起來。這個站在自己跟前的管弦,語氣鎮定自若,神情冰冷漠然,絲毫沒有一點人氣,已經不是她所熟悉的那個模樣了。

莫向晚握了握手,方覺手心冰涼。

她們一起走了出去,早有一位律師在派出所的接待大廳等候。莫向晚認出這位律師是莫北的同事。她想,看來是於江打好了招呼。他,至少是有情意的,對管弦不會不管不顧。

律師對管弦客氣地打了招呼,又同莫向晚說:「莫小姐,莫北正趕過來。」

原本手足漸冰涼的莫向晚緩了口氣,竟是些許期待,她點點頭。

管弦忽而朝她笑道:「那人待你不錯。」

莫向晚也對管弦微笑:「於總對你也挺好的。」

律師同民警稍作溝通,原來管弦是被保釋的,而莫向晚則是屬於調查完畢后的放人。

一行人走出派出所,天空已完全黑了下來,空氣中透出涼意,已是快入冬的時節了。

律師問管弦是否有空,看來尚有諸多問題需要交代。

莫向晚縮了縮肩膀,今晚冷得她有些意外。她說:「我先走了。」

說罷,她往後退了一步,管弦不約而同也退了一步。莫向晚想起來,她與管弦的住處不是同一個方向,所以她們的來處本來就不是同一個方向。

莫北的同事突然提醒:「莫北來了。」

莫向晚轉過身對著她來時的方向,巴巴地看著一路快跑過來的那個人,那個她一看到就會心生暖意的人,那個好像只要他在身邊,一切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的人。

待他來到身邊,莫向晚慌忙地將手伸了過去,被他輕輕握住。

莫北說:「我來晚了。」

莫向晚搖搖頭。

莫北的同事說道:「沒什麼事,你就放心吧。莫小姐只是被找來配合調查的。」

莫北對同事笑道:「這是我女朋友,莫向晚。」他看到了管弦,轉而看看莫向晚。

管弦臉上的僵硬表情鬆動了一下,先是望一望稍顯猶豫的莫向晚,然後笑了笑,乾脆自我介紹了:「管弦。」

她言辭簡短,態度大方,沒有以莫向晚的親密友人自居。

她們的來處不一樣,原來管弦也自覺了。莫向晚莫名傷感,莫北竟似有所覺,更加握緊了她的手。

跟著莫北回到家中,莫非已經做好作業,正等著莫向晚回來檢查。

他從未見過母親這麼失落又難過的樣子,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對著母親做了一個可愛的鬼臉,說:「媽媽,放輕鬆,放輕鬆。老是緊張會老的,我給你錘錘。」說著掄起小拳頭要給莫向晚捶背,被莫向晚捧起小手親了一下。

莫北拍拍莫非的頭:「快去上床睡覺。」

此時已經九點多了,到了莫非睡覺的時間。平時他總會拖拉一會兒,吃些東西或看會兒電視,但今天沒再賴皮,因不想給母親增添煩惱,乖乖聽從父親的要求刷牙洗臉上床睡覺。

莫向晚給自己泡了杯咖啡,在沙發上坐下來發了一陣呆。手裡的咖啡還未喝,就被莫北拿走了,他為她換了一杯牛奶。

她又掂起手機,打開通訊錄,猶豫著是不是撥那個號碼。

莫北看她如坐針氈的樣子,說道:「於江早就知道這事了。」

莫向晚頹然地放下手機,黯然神傷,「以前我只是懷疑,總是不敢去求證。原來管姐真的一直幫著於總做一些——一些這樣的事情。」

莫北輕輕撫著她的發,說:「向晚,別難過。」

莫向晚搖頭:「我是不是太麻木了。」

「你要顧著養非非。」

「管姐一直對我很好。」

「我知道。」莫北對她說,「如果你覺得你還能接受她,還是可以和她做朋友的。這個世界上的人很複雜,並不是非黑即白的。」

「也許管姐是真的太愛於江了。」

莫北側頭,分外認真對她說:「向晚,能不能把工作上的不愉快拋開?它佔用你太多時間。」

可莫向晚放不下,咬咬唇:「莫北。我一想起明天,後天,我的心情就糟糕透了。」

莫北溫柔地看著她,「那又怎麼樣呢?你身邊有我。」

他這樣誠摯的一個眼神,恰如春風暖暖掠過莫向晚的心頭。她想起剛才如墜冰窖、令她全身發冷的經歷,一直到莫北來到身邊,她才緩了過來。

莫向晚帶著感激的神氣說了一聲「是」。

莫北傾身過來抱抱她。莫北的溫柔,莫向晚是體悟的,他希望她撇開不愉快的那些事情。她伸出了雙手,也回抱住他。

這是她的一次主動,莫北感受到了,兩人靠得更加緊。

莫向晚心底還積存了一些感動,此時全部湧上心頭。她向他道謝:「莫北,謝謝你幫了馮阿姨,謝謝你擺平了飛飛姐。你真的為我做了很多。」

莫北並不意外她說的話,他笑著說:「我要謝謝你的謝謝,這讓我感覺我這個莫非爸爸當的還是有點用的。」

莫向晚輕輕笑起來,她微抬起頭。莫北正炯炯有神地看著她,他在看,也在想,看到她抬起頭,這樣的角度剛剛好。他情不自禁就吻了下去。

這個吻暖和而綿長,讓莫向晚漸漸傾倒下去,與他唇齒相依。

這麼多年以來,莫向晚從未想過會像現在這樣依賴一個人,她只願在他的懷抱里能夠得到休憩。

這樣的念頭開始如火如荼,她開始懂得回應他的唇舌糾纏,放任他的手在她身上遊走。他的掌心這樣暖,將她被冬風吹涼的經絡和血液重新復甦。

他不再是Mace,他只是莫北,是傾心告訴她,他要陪在她身邊的莫北。在他的指掌之間,她不再厭惡,不再害怕,不再彷徨,不再猶豫,不再抵觸。她能夠打開她的身體,還有她的心。

莫北原本只是想親親她,給予她信心。

今天突發的這段經歷實在糟糕,他能夠清楚體會到她的沮喪和失意。

收到派出所電話時,他正準備開律所的項目會。接完電話就立刻向江主任告假,恰巧江主任剛和於江通完電話,指派了一位同事同莫北一起行動。

莫別惦記著莫非,便向同事打好招呼,先去學校將莫非接回家安頓好一切。

誠如同事所說,莫向晚應該沒什麼事了。但他當時接完警方的電話,心急如焚,一邊開車趕往莫非的學校,一邊給幾個熟人打電話,終於打聽出來管弦的酒吧涉嫌聚眾賭博和販賣違禁藥物,被人舉報了,警察在現場抓了幾個人,不是「奇麗文化」的藝人,就是和「奇麗文化」業務有關的客戶。

莫北想,莫向晚經此一事,不知會難受成什麼樣子。他知道管弦是她的好友,在她最困難的時候給予她無私的幫助。莫向晚是個重感情的人,心裡明白和親眼所見,其影響程度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莫北飛車趕去現場,遠遠就看見她同管弦刻意保持了一段距離,垂首立在街邊,心中不由一緊。他只有將她的手握牢,不再放開。

就像此刻。

他握牢了莫向晚的手,捨不得再放開。

他記憶里有當年少女草草馨甜的氣息,冰冰涼涼,就像在冬天裡吃冰淇淋。

這記憶如此真實,一幕幕回放,讓他的身體不自在,漸燃漸熱。他將眼鏡摘下,丟在一邊的茶几上,再綿密地吻了下去,手也放在了不該放的地方。

緊促的沙發間,只有兩人沉重的喘息。

莫向晚陷入綿軟的靠墊之中,承載他的重量,體味他的熱度。她想要推開他,但已無力。莫北這麼固執地抱摟住她,不讓她躲避,也不讓她退卻。

和多年之前多麼一樣,這個男人用同樣的姿態抱她,讓她的身體袒露在他的面前;和多年之前又多麼不一樣,她的心也在袒露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吻就在印在她的心口,隔著暗花薄布,隔著萬語千言,就算要他心內激動到要落地上天,都只是這麼淺淺地吮吸,小心地呵護。

莫向晚的雙手漸漸放低,就此敞開懷抱吧!她知道這個男人是在愛她,這個念頭讓她的心口熱氣翻湧,幾乎差一點落淚。

她輕輕嗚咽,莫北聽到了。這麼電光火石,他發現莫向晚的襯衫扣子全部被自己解開,從她的頸到她的胸,都有他纏綿過的痕迹。

這是唐突的,莫非還在小房間里睡覺,他幾乎就在客廳的沙發上和她做齣兒童不宜的事。

莫北將臉埋在她的頸窩,平復住自己的情緒。

莫向晚靜靜地由他摟抱著,她撫摸著他的發,這麼柔軟地貼著她的皮膚,讓她生出從未有的安心。

他說:「草草,我們從頭來過?」

她答他:「好的,Mace。」

莫北抬起身體,抽回停留在她身體上的手,把她襯衫的紐扣一顆一顆扣好。莫向晚拿起他的眼鏡,給他戴好。

又穿回衣冠的兩個人互相注視,都能看見對方的臉上殘留的春色,竟都不好意思起來。

莫向晚一低頭,一垂眸,可又看見他真實的無法掩飾的慾望清清楚楚沒有消除。她吞吞吐吐:「你——」又羞於啟齒。

莫北平復著自己內心裡的激越和身體上的衝動,終於還是戀戀不捨地放開她,親親她的濃眉,「我們還是領好證再辦事,這樣比較合法。」

莫向晚臉上一紅,她主動又抱了抱莫北,知道自己已經不願意再放開這一簇暖意。

這一晚,莫北沒有回到自己的403室,而是坦然地睡在了莫家母子客廳的沙發上。

莫非半夜爬起來上廁所,被沙發上睡著的莫北嚇一跳,瞪著大眼睛講:「爸爸,你要麼睡到媽媽床上去好來!這裡很冷的。」

莫北這一晚本來就翻來覆去沒睡好。

他是不捨得走,但又不敢再進一步,所以最後選擇把自己的被褥拿過來睡在他們母子的門外。他心裡想著睡在房間里的莫向晚,反覆回味那一段情不自禁又反覆克制著,暗罵自己「既然做聖人就不要後悔」。不想此時被兒子點破心事,心頭大不自在,斥道:「小孩子不要多管閑事,快回去睡覺。」

莫非好心被批,生氣地「嗚嗚」兩聲又爬回自己的小床。

其實房內的莫向晚也沒有睡著。

莫北就睡在外面,他在翻來覆去,她聽得到。他想的,和她想的,都差不多。她一想,雙頰就火燒火燎,用雙手捂住臉頰,暗斥自己:「莫向晚,不要發痴了。」

睡在外面的他又翻一個身。她聽到了,怕他冷,爬起來翻出一床被子,正要抱著送出去,沒想到莫北抱著枕頭被子走進來了。

莫向晚大吃一驚,差點叫出來。

莫北拍拍她的頭:「太冷了,和你擠擠。」

他沒戴眼鏡,幾乎是摸索著找到她的床,一個翻身就躺了上去。莫向晚哭笑不得,她只好抖開手裡的被子,再給他蓋上。

幸好她因為從小睡慣大床,後來自己置家也給自己買了大床,雖然比不上他在403室里放的那張床大,但是睡兩個人也不成問題。

她坦然地躺了下來,在莫北身邊。莫北翻了個身,隔著被子將她抱住。

莫向晚為難地喚:「莫北。」

莫北「噓」了一聲,將自己的臂膀伸到她的頸下,抱她更緊:「別說話,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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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你過分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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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擁抱就能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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