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轉校生

人造殖民衛星納斯卡α，賽爾頓第一軍事學院。

八月的風本該伴隨著盛夏的悶熱感，在這顆距離藍星3000宇域單位的小衛星上卻絲毫感覺不到，穩定運行的人工生態系統讓這裡常年四季如春，無論何時都是清爽宜人的氣候。

新學期的開學典禮已經結束，前幾日里停滿了學院機場的各類飛行器也都陸續回到了藍星與其他殖民衛星，鬧騰了一個假期的年輕哨兵們也必須隨著學院一起沉靜下來，開始新學期緊張而忙碌的訓練生活。

不過話是這麼說，想從假期的放縱心態中迅速調整過來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比如前面那兩個顯得有些沒精打採的傢伙，學院與軍裝同款式的制服扣的歪歪扭扭，一人駝背塌腰地坐在走廊的石欄杆上，另一個睡眼惺忪地打了個呵欠，無論哪個讓風紀委員逮到都是足以被罰站軍姿三天的萎靡模樣。

「喂，你聽說了嗎？這學期好像有個轉校生進來。」坐在石欄上的學生隨意開口道，「雖然還沒見到人，不過在開學典禮上已經傳的沸沸揚揚了。」

聞言另一個學生硬生生將打了一半的呵欠給憋了回去，露出了意外的神情，「轉校生？是誰？」

「一個沒有聽過名字的小子。」石欄上的哨兵聳了聳肩。

賽爾頓第一軍事學院是隸屬於聯邦哨兵嚮導管理機構『塔』的學院，換言之在這裡就讀的學生都是精神力評級一流，畢業之後足以成為軍隊棟樑的哨兵。這些哨兵們通常一覺醒就會被送到『塔』的相關機構進行培訓，只有足夠優秀的個體才有進入賽爾頓學院進修的資格，理論上根本不可能存在轉校生。

畢竟聯邦中擁有強大精神力天賦的哨兵在覺醒初期就會備受關注，賽爾頓的學生們通常在進入學院之前就已經揚名於『塔』的內部網路，在此之前籍籍無名的哨兵卻獲得了轉校進入賽爾頓的資格，足以算得上是奇事一樁了。

「——你倆不去上課，偷偷摸摸地在這討論誰呢？」

一道清麗的女音突然從身後傳來，嚇得兩人齊齊一個激靈，下意識的轉身朝著來人立正敬禮，「羅賽上校——！」

哨兵的五感比常人敏銳數倍，更別說是這些能夠進入賽爾頓學院，精神力評級一流的學生們，能在這樣的情況下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兩人身後只能說明眼前之人是個嚮導，並且是個展開了精神屏障，精神力遠遠高於他們的強大嚮導。

「在學院里要叫羅賽老師。」來人是個約莫二十齣頭的年輕女性，身著學院教職工的軍式制服，墨綠的眼睛笑眯眯的，卻生生將兩個儀容不整還私下逃課的哨兵嚇出了一身冷汗。

「羅、羅賽老師……抱歉……」儘管來人擁有一張完全稱得上是美麗的臉，兩個哨兵卻一寸也不敢把視線移過去，緊張又局促的盯著自己的鞋尖猛看。嚮導未經限制的精神網路如同一座大山壓的他們喘不過氣來，兩人心中欲哭無淚，早知道會被羅賽逮到，他們寧願去逃課老師那裡寫檢討站軍姿了。

「自己去風紀處報道吧。」眼見兩人快要抖成一團倉鼠，羅賽這才揮了揮手，大發慈悲的放過了他們，精神網路的重壓陡然一撤，兩人依舊站得筆挺，目送著嚮導離去的身影立正敬禮，直到那抹亮麗的酒紅色沒過走廊的拐角再也看不見，這才同時松出一口氣。

「那就是傳說中的……」一個哨兵抖抖索索的扣好了制服，語氣間依然有些心有餘悸的意味。

「是啊，羅賽·克里斯托法上校，賽爾頓第一軍事學院的教導主任，也是學院里唯一的……不，應該說是整顆殖民衛星上唯一的嚮導吧。」另一個哨兵喃喃感慨道，「我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接觸她呢，傳聞中還是個絕色的大美人……」

「傳聞？剛才你沒有看到嗎？」扣好制服的哨兵奇怪道。

「……那種精神威壓之下難道你敢抬頭看她的臉？」另一人彷彿被戳到了痛處，朝同伴怒道。

「……不敢。」那人嘖了一聲，身為天賦絕佳的哨兵卻被嚮導的精神力給壓制住了，哪怕對方是軍部的名人也會心有不甘，哨兵們方才還有些懶散的心態頓時一掃而空，與嚮導的短暫相遇激起了他們血液中本能的好勝與自尊，不再有興趣關注那個奇怪的轉校生，乖乖地滾回去上課了。

順手驚嚇了兩個逃課小鬼的羅賽似乎心情不錯，調出手腕上的通訊器將剛才記下的學號發給了風紀處，嘴角勾著笑繼續往前走。有風揚起了她酒紅色的長發，羅賽停下腳步朝起風的方向看了過去，天空是蔚藍的晴雲色，僅憑肉眼看來與藍星的天空並無區別，她將被吹亂的鬢髮攏到了耳後，腳步穿過教學樓長長的走廊，來到了行政樓的頂部——校長辦公室的門口。

「羅賽·克里斯托法。」羅賽抬頭看向門前的微縮鏡頭，安保系統掃描了她的聲紋與虹膜紋進行確認，而後亮起了綠燈，校長辦公室緊閉的大門自行朝兩邊滑開。

「羅賽——快進來。等你很久了。」門剛打開，坐在書桌前的中年男人便沉聲招呼道，他的眼角有些下垂，兩鬢已經花白，眼神卻很鋒利，帶著真正經歷過生死與戰場之人才會有的沉靜與肅殺。

「失禮了，路上遇到了一些小插曲。」羅賽朝校長行了禮，快步走上前去。

校長的辦公室里還有另外一個人，是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穿著賽爾頓的學生制服，安靜而沉默的站在一邊，嚮導的忽然出現似乎並沒有讓他感到意外，只在她進來之時禮貌的頷首，算是打了招呼。羅賽挑了挑眉，毫無疑問這個少年也是一位精神力天賦絕佳的哨兵，但是能察覺到她刻意展開的精神屏障，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這是新來的轉校生西格·薩維亞同學。從今天起就是賽爾頓的學生了。」校長將轉校生的資料遞給了羅賽，為了保密使用的都是紙質的文件。羅賽接過文件翻了兩頁，其實見到西格的瞬間她心中已經有了大致的答案，就如路上遇到的那兩個學生所言，能進入賽爾頓的都是天賦絕佳，從覺醒初期在『塔』里就會備受關注的哨兵，在這個階段入學並且察覺到自己精神屏障的哨兵只有一種可能性——

她的目光停在了資料中精神力評級的那一欄，果然是最稀有的超S級，精神閾值突破100，比今年入學測評的第一名還要高。在『塔』公布的精神力評級標準中，最高分級只有S級所代表的頂峰數值100，所有閾值超過100的哨兵嚮導都會標記為超S級，至於具體超過了多少就因人而異了，不過在『塔』成立的百年歷史中統共也沒出現過多少超S級，每一個都無一例外的成為了聞名世界的優秀戰士，難怪上面會讓這個哨兵破例入學。

羅賽將資料翻到了下一頁，超S級的哨兵嚮導在覺醒時多少會有些異狀，大部分普通哨兵是在青春期，也就是十二歲左右覺醒進入『塔』的，不過西格的覺醒顯然晚了許多，以至於『塔』現在才找到他，匆匆將沒有經過初期培訓的哨兵就這麼丟來了賽爾頓。

希望被塞進來的不是個麻煩的傢伙。羅賽合上了資料，轉身朝著沉默的哨兵少年笑了笑，「我是羅賽，學院的教導主任，以後有任何需要幫助的地方都可以來找我。我的辦公室就在教學樓的二層。」

名為西格的哨兵點了點頭，他有著一頭在學院中甚為少見的黑色短髮，雙瞳卻是純粹的金色，與資料中他的精神體——一頭黑色的西伯利亞狼十分相似。雖說能夠察覺羅賽的精神屏障，但看得出他面對陌生的嚮導還是有些緊張，飛快的跟羅賽對視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沉默而靦腆的站在一旁。

「那麼西格·薩維亞同學，你可以去宿舍報道了。我已經通知了那邊的管理人員，他們會為你安排新的房間。」校長竭力露出了和藹可親的神色，不過被那雙鋒利的眼睛一襯，顯得更加兇殘可怕了。

西格朝兩人立正行禮，而後轉身走出了校長辦公室。安保系統在他離開之後盡職的關上了門，唯一的觀眾已經離開，羅賽頓時放鬆了下來，毫不見外的給自己倒了杯茶，舒展長腿靠在了辦公室的會客沙發上。

「你怎麼看？」莫奈校長站起身來，目光停留在落地窗外的景色上。黑髮哨兵的身影沒過多久就出現在行政樓的下方，不急不慢的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關於這個轉校生嗎？該怎麼說呢……與我之前見過的S級哨兵都不太一樣。」羅賽架著胳膊回憶道，「那些S級與超S級的哨兵嚮導們在覺醒初期或多或少都會有些屬於天才的狂傲心□□，嗯，包括我自己也一樣。那種與生俱來的，遠遠優於普通人甚至普通哨兵嚮導的能力會讓少年人們的心性毫無顧忌的膨脹起來，覺得全世界就我最厲害。」

但是西格不一樣，他甚至是沉默的，不自覺的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將心情與思想都隱藏在了戴著『不動聲色』面具的臉下，羅賽不知道這是天生性格使然還是後天成長環境的原因，如果是後者的話……

「西格他不是聯邦出生的人吧？」羅賽想了想，說道，「在『塔』的穩定運作下聯邦中的哨兵嚮導已經廣為民眾所接受，哪怕他出生在普通甚至貧窮的家庭里，覺醒成為超S級哨兵也是件值得驕傲與慶祝的事，用不著下意識的把自己藏起來，在加上那頭黑髮……」

羅賽的聲音頓了頓，哨兵嚮導的血統與親代遺傳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聯邦中的優秀血統基本都已經集中在了賽爾頓學院，卻沒有一個是黑髮金瞳的。

「他來自遠東地區。」莫奈校長的聲音有些沉。

「那就不難解釋了。」羅賽瞭然，遠東地區幾乎是貧窮與戰亂的代名詞，六年前加入聯邦之後混亂的情況也沒能得到有效改善，任何人出現在那裡都不奇怪。

「不過難為『塔』竟然能從那地方扒拉回來一個超S級的哨兵啊。」

「……西格是自行聯繫『塔』的。」莫奈校長微微蹙眉，「這才是我在意的地方，他沒有監護人，是自己從那混亂的地方摸到『塔』的線索，一路到了這裡。」

聞言羅賽挑了挑眉，雖說哨兵嚮導的覺醒也親代血統有關，但民間偶爾也會出現隔代遺傳覺醒的個體，通常這些個體的精神力評級不會太高，進入『塔』以後也只需要接受基礎的培訓，在相關機構服役完成後就能回到正常的生活中，不用參軍入伍。西格的情況原本也屬於這一類，卻沒想到會鑒定出個超S級，想必『塔』的高層也經過了一番考慮才將他送來了賽爾頓學院。

「原來如此，所以上面查不到他之前的生平，也沒辦法放任超S級流落在外嗎？」羅賽拍了拍褲子站起身來，「看樣子來了個有趣的小傢伙啊。」

「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關照西格，羅賽。」莫奈校長轉過身來，直視著學院里唯一嚮導的眼睛，「各種意義上的。」

「是是，老年人雖然上不了戰場，但是看看小毛孩子們還是沒問題的。」羅賽聳了聳肩。

「……你還不到二十五就自稱老年人，那年逾五十快要失感的我是不是已經算入土了？」莫奈校長聞言額角一跳，有些無奈的看著眼前『倚老賣老』的嚮導。

「那需要我為您做精神引導嗎，莫奈校長？」羅賽促狹地眨了眨眼睛。

「……趕緊滾去幹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