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 亡命之徒
宋昌願只是笑笑,沒有說話。
墨殊也沒再問,她笑的時候眼睛里都沒有笑意,荒涼死寂的,一看就是敷衍人的。
他站起身端起盤子,四處望了一圈。目光就放在不遠處精緻華美的紅木衣櫥上,然後把飯菜都倒在了衣櫥下。
飯菜都倒在角落裡,不容易讓人發現。他站起來的時候順手拉開衣櫥看了眼,衣櫥分上下兩層,上層衣服淺色粉嫩,下層衣服沉重奢華,塞得滿滿當當,一眼看去各色綾羅綢緞都閃著光華,每一件都異常惹眼,合起來看卻又非常和諧融洽,如彩虹一般柔和絢麗。
他眼神一閃,然後從裡面拿出件衣服扔到櫥底下,將菜湯擦掉。關上衣櫥,將空盤子放回桌上。沒過多久,就有人挨個房間地收拾碗筷。
沒什麼事情要做。兩人就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了一下午。臨近天黑的時候,有人打開了房門進來,點燃油燈,順便把飯菜送過來。依然是中午送菜的那人,依舊從頭到尾沒抬起頭說過話,連眼睛都不亂瞟。
等人一走,宋昌願就蹭地跳起,跑到桌前坐下。今晚的菜式與中午不一樣,不過做法還是那樣,不是蒸就是煮,再不然就是烤。這時候的鑄鐵技術還不發達。煮東西的器具就只有釜跟鼎,沒有鍋,做什麼都乏味得很。
不過有得吃她也就不挑了。
墨殊也走過來。看了眼飯菜,訝異地一挑眉,「這回的飯菜居然沒下藥?」
也坐下來拿起碗盛湯喝。幾天沒進水米。兩人都不客氣地大吃起來,沒多久就將飯菜吃得一乾二淨。
等人再次將碗筷收拾出去,等到天色完全暗沉。墨殊說出了自己的推測。
此次被綁,他們在山上也不知走了多長時間,但是這麼久的山路。人販卻只停下來一次給她們吃東西,吃的還是摻了葯的餅,連水都沒有。目的很明確,怕人劫車以及,防止有人逃跑。
再次停下的時候就到了這個魔窟,其餘少女小孩的處境他不知曉,但是他們這一馬車的人的待遇卻是極好的。每個女人一間閨房,衣櫥里還有精美的絲綢衣物,梳妝台他沒去看,但估計也是放滿了首飾的。
中午的飯菜下了葯也很好理解,不過是防止她們逃跑罷了。而晚上的飯菜沒下藥,這個也不難解釋。中午那頓的葯分量已經很足了。晚上就沒必要再多此一舉。
「可他怎麼會確定每人都會把菜吃掉呢?」宋昌願明顯找茬。
墨殊就鄙視地看她一眼,「不是每個人都會像我們倆人這樣的!」
「那些女子一看就是寒門小戶,或者是不正當人家裡出來的。哪怕有點小錢也無甚背景。餓了這麼多天,陡然看見美味佳肴,你以為幾個人能擋得住這樣的誘惑?」
「而且這樣人家裡的女孩出了事。想追究的沒能力,有能力的也不會為了一個女子大張旗鼓的追究,若真抓了貴族女子。你以為他們還能幹到現在?」
宋昌願點點頭,不置可否,然後突然發問。「你怎麼知道那些女子是從不正當人家裡出來的?」
墨殊一說這個就來氣,恨恨地咬牙,「一身廉價脂粉氣兒。穿得又少,好人家的女兒會穿成這樣?」
宋昌願就古怪地睨了他一眼,他怎麼知道那些女子穿得少的?
她的神情明晃晃地掛在臉上。全然沒有掩飾的意思,墨殊一眼看出她的疑惑,臉一紅。撇開臉道,「總之,這麼多的事這樣好的待遇只說明了一件事!」
「嗯?」
「他們把我們當豬養!養肥了就打扮漂亮然後送到那個藍薩手上去。」
「所以說我們這段時間是安全的。」她站起身,在房間的牆上四處摸索。
「對。」
「可是……」宋昌願轉過頭,「那些孩子卻不一定安全。」
宋昌願也有解釋,「如春風閣紅香院那種地方的人不會要這麼小的孩子,時間太長,耗費金錢也多,比她們大的女子又不是沒有,沒必要買,除非那個孩子很漂亮。」
她繼續道,「戎國本地的人也不會買。若是有人生不出孩子,他們大可收養一個戎國人。大戶人家買奴婢也不會買這麼小的,」
「排除掉這三樣。他們就少了近半商家,可他們還是擄來這麼多孩子,那隻能說明錢夠多。」
而錢多的人。一般只有富商。喜歡買來奴籍小孩做那事兒的富商不是沒有。
他們多待一刻,小孩們就多一分危險,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有人過來買走一批。戎國這麼大,他們又人生地不熟的,到時候上哪兒找去?
油燈在墨殊上方燃著。一圈黑暗罩在他臉上,只能聽到他的聲音有些冷,「你為什麼一定要把那些人的命攬在你身上,這又不是你的任務。」
「這是我自己給自己下的任務,」她說著笑了笑,臉上的笑意終於真實了些,「要做自然要做到最好。」
墨殊一噎,氣得乾脆轉過臉,不跟她說話了。這人腦子就跟正常人不一樣,簡直沒法交流。
老妖婆簡直就是……亡命之徒!
亡命之徒完全沒有亡命的自覺,她從梳妝台里翻出一支細細的簪子,掰掉流蘇,將剩下的鐵筋扭成奇怪的形狀,然後再拿出一根比較粗的簪子走到窗前。
墨殊正生著悶氣,其實他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氣,說了半天宋昌願也沒說到他心裡想要讓她說的話,乾脆就不說了。
等了半天沒等到宋昌願的第二句話,他便悄悄地小幅度地轉過頭,瞥了眼椅子上的人,結果……
沒人?
墨殊再轉過一點,再看,還是沒人。他也不裝了,直接轉過臉,掃了一圈屋內。
然後就正好看見那個銀髮蒼蒼的老妖婆站在凳子上把鏤花窗整個拆下來的情景。
墨殊登時就瞪大了眼。
老天啊!那是一整塊窗戶啊!怎麼被她卸下來的?
別人被關在房裡,要麼撬鎖要麼砸門,她倒好,直接把窗戶整個兒從牆上拆出來了。
墨殊摸了摸鼻子,很是懷疑,要是這裡沒有窗,她是不是就要把門給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