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忖著,她越發焦慮及懊惱,突地,她心生一計——「說到靜兒,」區太夫人深深一笑,神情偷悅,「秋節過後,他就要迎娶葛城石家的三小姐了。」
聽她這麼說,鄭夫人一臉驚訝,而夏就贏不但驚訝,還覺得胸口像被一塊大石擊中般,瞬間痛得她喘不過氣來。
「太夫人,此事當真?!」鄭夫人驚疑的問道。
「當然。」區太夫人笑嘆,「靜兒都要三十了,還能拖拖拉拉的嗎?石家三小姐年方十八,正是含苞待放之時,她知書識禮,不像一些粗野丫頭毫無教養。」
這話,她自然又是沖著夏就贏而來。
夏就贏已經不在乎她說什麼或給她幾把刀了,此時此刻,她的腦袋空白,胸腔里的空氣也像被抽光了似的。
「靜兒早前見過石三小姐,十分滿意。」區太夫人握住了鄭夫人的手輕拍兩下,又把手收了回來,「到時你可別忘了來熱鬧熱鬧。」
鄭夫人眉心一蹙,「我還是新寡,恐怕不方便……」
「那倒是。」區太夫人說得一臉可惜夏就贏兩眼放空的杵在一旁,一陣暈眩。
這次,不是讓她感到興奮愉快的暈眩,而是震驚、失落、沮喪,然後帶著一點點隱隱憤怒的暈眩。
他要成親了,就在秋節之後?!那麼他對她的那些好,他看著她的那種眼神,他對她說的那些話,又算什麼?
自從夏就贏在各個大小賭坊貼上「警告標語」后,夏長壽成了赤石城所有賭坊的拒絕往來戶,不只如此,夏就贏還限制他每日的開銷用度,令他非常不悅。
無處可去,又無心做生意,他整天無所事事,懶洋洋的躺在床上。
夏長壽實在悶久了也悶壞了,這日他隨便套上一件外衣便要出門,才到門口就和出門回來的兒子遇個正著。
「爹,您要上哪兒去?」夏全贏下意識問道。
看兒子手裡抱著一卷一卷的紙料,他立刻猜到兒子這是去幫女兒買的,既然出門買東西,身上就算沒幾兩碎銀,也肯定有幾文錢。
「全贏,身上有錢嗎?給爹一點。」
他涎著笑臉向兒子討要。
「我沒錢。」夏全贏眉頭一擰,「爹,您該不是又要去賭吧?」
「賭什麼?」夏長壽氣惱地道:「難道老子我想出去喝口茶吃個餅都不成嗎?」「爹,」夏全贏神情凝肅地看著父親,「姊姊如此費心儘力的將福全撐起來,如今也做出口碑,漸入佳境,您就不能振作一點嗎?」
夏長壽不快的板起臉,「怎麼?現在連你都想教訓老子了?準是贏兒那臭丫頭教你的,現在可好,你們翅膀都硬了,忘了根本了,沒有老子我,有你們嗎?」
姊姊是多麼不容易才讓福全東山再起,夏全贏全都看在眼裡的,每當看著姊姊不眠不休的製作那些精緻的紙宅子或各式紙紮品,不斷拍打自己的臉或是捏自己大腿只為打起精神時,他就覺得慚愧自責。
他自知不足,能幫的忙也不多,他跟在姊姊身邊努力學習,就是為了替她分憂解勞,姊弟合力,一起檫亮福全這塊染塵的招牌。
福全還是由爺爺打理時,家裡有一、二十個夥計,爺爺過世後由他爹接掌,卻因為惹上賭博惡習,無心家業,最後衰敗到只剩下丁大牛跟劉阿海兩個老夥計。
如今因為姊姊的努力,委任福全治喪的人越來越多,也因為人手不足,福全已陸續請了八名夥計,漸漸恢復往日光景。
他多麼希望他爹可以改頭換面,痛定思痛,然後戒斷惡習。
「爹,戒賭吧!姊姊一定會讓福全東山再起,您千萬別再扯她後腿。」夏全贏苦口婆心的勸道。
聞言,夏長壽的表情變得憤很、浄狩,冷不防地給了兒子一耳刮子。
夏全贏未料父親會有此舉,來不及閃躲,耳朵被他掮得嗡嗡作響。「好,你跟你娘全都向著她,沒人把老子當一回事。」他指著夏全贏的鼻子,警告道:「記著,你們都給我記著,老子一定要好好教訓那個死丫頭!」說罷,他一個轉身便走了出去。
離開夏家,夏全贏大步往金壽棺材店而去,見著邵三德,他立刻腆著笑臉,焰媚地道:「好女婿,好久不見了。」
邵三德斜睨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誰有福氣當你的好女婿?」
想到之前夏就贏當著區得靜的面讓他難堪的事,他就一肚子氣。
「哎呀,好女婿,誰給你氣受了?」
夏長壽故作生氣,「是贏兒那個臭丫頭嗎?待我回頭教訓她一頓。」
邵三德白了他一眼,不以為然的哼道:「甭費心了,誰不知道你現在管不動她了。」
「這……我終究是她老子,我要她嫁誰,她就得嫁誰。」夏長壽一臉討好,「我啊,早就把你當作準女婿了。」
邵三德挑眉哼笑,「她現在跟區得靜走得那麼近,哪還看得上我?」
夏長壽早就耳聞一些區得靜跟女兒的事,以他的腦袋當然不難猜到區得靜許是對他女兒有意。不過他心裡清楚得很,區太夫人對女兒死又復生之事十分忌諱,拚死都不會讓女兒進區家的門。
與其寄望那不可能的,不如抓緊最有把握的。
「她跟區得靜怎樣是她的事,在我心裡,你才是我的乘龍佳婿。」
邵三德有些驚喜的問道:「真的?」
「當然是真的。」夏長壽扯住他的衣袖,將他拉到一旁低聲道:「你聽過生米煮成熟飯吧?」
邵三德一震,他沒想到這樣的計謀會從一個當爹的人嘴巴里說出來,更別說設計的對象還是他的親閨女。
「女人都一樣,誰先得手,誰就是贏家。」他說。
「是沒錯,但……」邵三德疑慮不安,「你不會害我吧?」
「我害你做什麼?」
「贏兒是你的親閨女,你……」
「我這是在幫你。」夏長壽嘖了一聲,一臉「你真是不知好歹」的表情。
看他的神情正經八百的,不像是在胡說八道,邵三德也有幾分認真了。「好是好,但要怎麼做?」
夏長壽狎笑幾聲,「包在岳父身上。」
夏全贏已經十六了,在古代,這年紀的男孩都能娶妻了,夏就贏知道自己不能把他當孩子看,偶爾會交辦一些喪葬事宜給他,而他也都做得很好。
這日,她正在交代夥計事情,等一下她要和夏全贏、丁大牛他們去一戶喪家,夏長壽急急忙忙的從外面回來了。
「臭丫頭!臭丫頭!」
見他神情緊張急切,夏就贏疑惑地問見他神情緊張急切,夏就贏疑惑地問道:「怎麼了?」
「城郊李婆子的老伴死了,你快跟我去瞧瞧。」他說。
「城郊李婆子?她是誰?」
「是我一位朋友的姑婆,也是他委託我們去治喪的。」夏長壽焦急得直跺腳,「快快快。」
「行了,我先把事情交代妥當。」她說著,回頭仔細又訊速她向夏全贏及丁大牛交辦事情。
等她說完,夏全贏一臉凝重嚴肅地輕拉了下她的衣袖,低聲提醒道:「姊,你要提防著爹。」
聞言,她微笑,「什麼?」
「爹最近常去金壽找邵少,邵少也不是什麼正真的人,所以……」
「只是去做點準備工作,沒事的。」
夏就贏拍拍他的肩,催促道:「你快跟牛叔去程家吧,人家等著呢!」
說罷,她旋過身,跟著夏長壽離開了駕著剛買的一輛舊馬車,她跟著夏長壽出城令?
雖說她買的這輛馬車很舊很小,拉車的是驢也不是馬,但她終究從無車階級晉陞到有車階級了。
自從知道區得靜秋節后要娶葛城石家三小姐后,她就心神不寧,心情低落,有時沮喪到無心工作,有時又憤怒得想撞牆他明明要娶第三任妻子了,為什麼要表現出一副對她情有獨鍾、情深意切的樣子?他為什麼要來招惹她?
他把她當什麼了?他以為能瞞騙她多久?他一直在跟她搞噯昧,她卻笨得以為那是真情流露。
為了將他狠狠的甩到腦後,她用忙碌的工作填滿所有的空隙,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費在想他這件事情上。
約莫一個時辰,夏就贏跟夏長壽來到城郊一間破舊的矮房子前。
車剛到,一名衣衫襤樓、身形瘦小且狗倭的老婦走了出來。
夏就贏下車走向她,「李婆婆……」
「進來吧。」李婆子面無表情,轉身往矮房子里走。
夏就贏和夏長壽跟隨其後,進到屋裡。
李家家徒四壁,屋裡昏暗潮濕,充滿一股令人難受的霉味,住在這種地方,人哪有不生病的?「李婆婆,您的丈夫呢?」不見亡者,夏就贏小心翼翼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