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案迷離(二)
晨光起,無霞。
印小飛的眼眸緩緩睜開,看見窗沿上有一隻五彩斑斕的小鳥正望著自己。印小飛緩緩挪動了一下身子,小鳥轉身飛走。
被子是新的,很白皙,很柔軟,不薄不厚。印小飛掀開被子,發現衣服也是新的,濃郁的棉綢味道和木材的味道交織在一起。
坐在床邊,努力的回想之前發生的事情,倏的站起,長發飄散到胸前,眼裡充滿了恐懼。
那恐懼漸漸變成驚訝,因為他看見了胸前的白髮,手伸向脖子后急切的一撩,眼前所有的頭髮,都白了。
眼裡充滿了恐懼和驚訝。
忘了穿鞋,急匆匆的打開房門,向廚房衝去。晨光灑在身上,那一絲暖意,沖淡了些許恐懼和驚訝。
老吳正將一個碩大的蒸籠從灶台上端了下來,濃濃的白氣一直衝向屋頂,將老吳籠罩其中,似幻若真。
印小飛站在廚房門前,看著這一切,抹去那兩滴淚水,大聲喊道:「老吳。」
老吳一怔,從白氣中走出,說了一聲:「醒了,好。」然後向印小飛招手,示意進來。
印小飛跨過門檻,走向老吳。老吳從蒸籠里拿出一個熱氣騰騰的大饅頭,說:「吃吧。」
印小飛此時才感到飢餓難耐,連忙接過饅頭,被燙的差點將饅頭扔到地上,連忙左右手翻騰,嘴裡用力向饅頭吹著氣。老吳抿嘴而笑。
吃了饅頭喝了水,心滿意足,看著又去忙碌的老吳,正想說點什麼,只聽老吳先說道:「去穿了鞋,來幫忙。」
印小飛低頭看了看光著的腳丫子,笑著『唉』了一聲,跑了出去。
炊煙裊裊,白氣升騰。
印小飛端著一大籠饅頭從廚房搬到食堂,感覺比以前輕鬆了不少。
廣留劍派的弟子們早就上完了早課,正翹首以盼今早的大饅頭。忽見一團白氣從側門飄進,大家一陣歡呼,隨後歡呼卻變成了嘩然。
因為白氣中飄散著白髮,讓他們又厭又驚的白髮。
「我的天,雜毛變白毛了,嚇人。」
「妖怪小子醒了,我還以為他醒不了了。」
「命真大,墮龍潭都吃不了他,不是妖怪是什麼?」
「這籠饅頭我不吃。」
「我也不吃......」
印小飛將蒸籠放在木桌上,卻能清清楚楚的辨析出弟子們在說什麼。以前,他是聽不見的。
以前是耳不聽為凈,不過現在能聽見了,怎麼辦?忍。在現在看來,唯有如此,別無他法。
即使能忍,還是讓印小飛十分沮喪。原來,他們是如此的厭惡自己。
「好香的饅頭,我能不能拿兩個?」一個率直稚嫩的聲音傳來。
這聲音將所有的風言風語都掩蓋了,印小飛臉上頓時露出了微笑,連忙說道:「行,行,當然行。」
「謝謝!」說話的是一個不高的小胖子,他踮著腳,可還是拿不到蒸籠里的饅頭。
印小飛連忙從蒸籠里拿出兩個,遞給小胖子,小胖子滿臉的肉都堆到了一起,眼睛也被擠成了一條縫,笑著說:「謝謝。」
接過印小飛手中的饅頭,他也不回到座位上,轉過身子,靠在放蒸籠的桌子旁,面向大家,左一口,右一口的吃了起來,嘴裡還在讚歎:「好香,好軟,好甜。」
「這也敢吃,噁心。」
「媽的,我睡這胖子旁邊,今晚我要申請換鋪。」
「會拉肚子吧?」
「我也想吃,老吳怎麼還沒來?」
食堂里一片嘈雜。
老吳還是來了,他端來的那籠饅頭被一搶而空,好多沒搶到饅頭的弟子一甩袖子,索性不吃了。
而印小飛端來的那籠饅頭,仍舊無人問津。
「給我也來兩個。」說話的是廉錯。
「嗯!」印小飛拿起兩個最大的饅頭遞給廉錯,廉錯呵呵微笑。
廉錯拿著兩個饅頭,吃了一口,轉過身子嚴肅的說道:「都來給我吃了,不吃早餐,哪來力氣練劍?」
大師兄這一吼,師弟們哪敢不從,紛紛上前拿了饅頭,悻怏怏的吃了起來。
「要拉肚子了。」很多弟子都有這樣的想法。
這一天,除了本就胃腸不好的那幾個人外,其餘的弟子也並沒有拉肚子。
早餐這一趟是忙活完了,以前印小飛總會感覺有些累。而今天,仍舊神清氣爽,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氣。於是洗完蒸籠后,又去後院劈柴了。
今天劈柴也是劈得虎虎生威,格外帶勁,將那心中的沮喪也是一併劈了出去。
正劈得暢快,忽然聽見老吳的聲音:「別劈了,過來喝粥。」
印小飛放下斧頭,擦了擦額角的汗水,轉過頭來說道:「我不餓,你喝吧。」
「我叫你來喝。」老吳的聲音堅決而嚴厲。
印小飛只得放下斧頭,拍了拍手,走向老吳。
老吳坐在一塊木墩上,一碗粥放在另一個木墩上,雪白色的粥,看上去十分誘人。
「嗯。」老吳努努嘴,指向那碗粥。
印小飛看了看老吳,又看了看粥,於是將那碗端起,一股清香直撲而來。
「好香啊,老吳,這粥叫什麼名字?」印小飛有些興奮的問道。
老吳說:「雞蛇羹。」
印小飛說:「這名字可不怎麼好聽。」
老吳說:「也叫龍鳳帝王粥。」
印小飛啞然,連忙大口喝了。活了十三年,第一次喝到這種人間極品。
話說這龍鳳帝王粥,那的確是孟國國君欽點的御膳,不過這國君也未必能喝上老吳這碗粥。因為這碗龍鳳帝王粥里,老吳還加入了一種叫萍晶草的汁液。
萍晶草是一種能穩固劍氣的仙草,比那南首香菇好上不止一層。草莖中的汁液無色無味,經過適當烹煮,喝了后還多了一層鍛體煉筋的功效。
「好喝,好喝」印小飛抹著嘴,嘖嘖稱讚。
「嗯,去大師兄那,他有話問你。」老吳接過印小飛手中的瓷碗說道。
印小飛有些詫異,說:「有什麼事嗎?」
老吳說:「去了便知。」
......
柔陽高照,鳥語花香。
練武場長呵哈之聲此起彼伏。
印小飛站在練武場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終於大步的踏上了這青石地板。這是他第一次踏上這練武場,感覺腳下也漸漸充滿了力量。
廉錯遠遠的看見印小飛走來,於是對師弟們說道:「自由練習,不可偷懶。」
眾弟子齊聲高呼:「是。」
廉錯也向印小飛走去,眾弟子順著廉錯的方向看到了滿頭白髮的印小飛,心中都泛起了嘀咕。不過他們沒敢開口議論,大師兄御劍領域的聽力,那可不是蓋的。
廉錯帶著印小飛來到自己的起居室,拿出一些糕點給印小飛。印小飛哪裡吃過如此精緻的美食,那是吃得小心翼翼,連一點渣也不讓它掉下。
吃完了糕點,廉錯又遞給印小飛一杯熱茶。被一位老者如此殷勤的招待,印小飛心裡暖滋滋的。於是看著廉錯慈祥的臉說道:「大師兄,謝謝您的點心和香茶。」
廉錯微笑的抹了抹印小飛的頭,坐在一旁說道:「小飛,你昏迷了三天三夜,讓我頗為擔心,不過現在好了,看你生龍活虎的樣子,我也寬心了。」
印小飛一聽,心中一顫,原來自己昏迷了三天了。然後將茶杯緩緩放到茶几上說道:「多謝大師兄關心。」
廉錯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小飛,我為你把把脈。」
印小飛伸出左手,廉錯用手指搭在印小飛的腕脈上一探,脈象沉穩而有力,哪裡像是一個十三歲孩子的脈象,倒像是一名成年壯士的脈象。
廉錯驚愕的收回了手,一臉納悶。
印小飛忙問:「怎麼,有事嗎?」
廉錯擺手道:「恢復得很好。」印小飛微微一笑,眼眸中充滿靈氣。
廉錯在茶几上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了半口,說道:「小飛,有些事我得了解一下,如果略顯唐突,還請見諒。」
印小飛說:「大師兄儘管問。」
廉錯說:「好。」看了看印小飛的白髮,皺眉問道:「小飛,你知道外面對你的謠言嗎?」
印小飛抿著嘴,緩緩的點了點頭。廉錯從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憂傷。
廉錯繼續說:「我打聽過你的身世,你的苦,我感同身受。但是有些事,你一定要跟我說實話。」廉錯的話語忽然顯得有些嚴厲,印小飛聽得真切。
廉錯倏的站起,走到門前,一把關上了房門,轉身問道:「你可知你昏迷的那水潭處,是什麼地方嗎?」
印小飛迷茫的搖了搖頭。
廉錯說:「那水潭名曰墮龍潭,多年前有一條青龍因為觸犯了天條被囚禁於此,長年累月,那青龍化作蔓藤,並將潭水化作瘴水,利用蔓藤伸展,捕食靠近它的飛禽走獸和人鬼妖靈。」
印小飛聽得瞳孔放大,回想起在那水潭邊的驚魂一幕,冷汗濕了背心。
廉錯繼續說:「不過那墮龍潭已經無法再為禍人間了,因為三天前,它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給摧毀。現在有潭,有藤,卻沒了惡龍。而就在那被摧毀的潭邊,我們發現了你。你能解釋一下嗎?」
印小飛眼睛瞪得更大,一下站起來說道:「我那天去潭邊洗腳,誰知被蔓藤纏繞了全身,失去了知覺。待醒來時,就已經在自己的房間了。其間的事情,我真的一點也不知道。」
廉錯皺眉,又看了看印小飛滿頭的白髮,心中依舊愕然。問道:「你的母親是白髮嗎?」
印小飛搖了搖頭。
廉錯本想再問點什麼,可是看見印小飛悲傷的眼睛,心裡也軟了下來,他也不相信印小飛是什麼妖怪。不過墮龍潭這件事,讓他卻無法不去思考,印小飛,絕沒有他想象的那麼簡單。
「不好。」印小飛的臉上忽然顯出極為焦急的神色。
「怎麼了?」廉錯關切的問道。
「我的玉佩不見了。」印小飛幾乎要哭出來。
「什麼玉佩?」
「母親留給我的玉佩。」淚水已經止不住的從印小飛的眼睛里滑落。他在剛才廉錯提到他母親時,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胸前,這才發現玉佩不見了。
「沒事,我陪你去找找。」說完兩人奪門而出。
柴房、廚房、食堂、茅房,印小飛可能去過的地方都找遍了,一無所獲。老吳說為印小飛換衣服的時候,就沒看見什麼玉佩。
三人恍然大悟,直向墮龍潭奔去。
三人圍著墮龍潭邊找了個遍,依舊沒有玉佩的影子,印小飛泣不成聲,也只得無奈返回。
廉錯在找玉佩時,再次觀察了一下被毀的墮龍潭,發現那摧毀墮龍潭的力量留下的痕迹,顯然是由潭內向潭外發散出去的,而那力量的起始點,居然就是印小飛之前昏迷的地方。廉錯心裡再次咯噔一下,若有所思。
回到劍派,印小飛就將自己關在房間里,那玉光琉璃佩對他有多重要就不必多說了。
翌日清晨,印小飛用木盆打來涼水,清洗了一下略顯困頓的臉。想了一夜,也漸漸想通了,失去了,已然難以尋回。母親的遺言,還得謹記遵循,生活還得繼續,父親,仍需等待。
看著木盆里滿頭凌亂白髮的自己,於是露出一個微笑,嫻熟的將亂髮梳理,直奔廚房。
老吳見印小飛從昨日的失玉之痛中已然恢復,心裡高興,於是讓印小飛做今早的大廚,蒸饅頭。自己去後院劈柴去了。
話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蒸饅頭當然難不倒印小飛,加上老吳早已和好了面,那就更是簡單容易了。
兩個大蒸籠放到了灶上,不一會兒就白氣裊裊,甚感溫暖。
印小飛搬來小凳坐在灶旁,閉目養神。
沒想到這一閉眼,一呼吸,心境變得格外明鏡,一股徐風暖意直上心田。
於是順著這種感覺,繼續沉沉的呼吸。
忽然一股柴煙之味侵襲口鼻,印小飛猛的睜開雙眼,咳嗽不止,眼淚猛灑。連忙撲到水缸之前,咕嚕嚕的灌了幾大口水,趴在水缸邊,呼呼喘著大氣,胸中氣悶不已。
這一切,都被老吳看得真切。當那蒸籠里的白氣被印小飛改變方向,吸入口鼻之時,老吳知道,印小飛絕非凡人。
老吳不動聲色,提著斧頭,靜靜走到印小飛身後。
他用手緩緩的撫摸印小飛的背,為他疏氣緩神。
一股舒緩的氣流從背部湧入,印小飛胸中的擁堵漸漸化解開去。
「咳咳咳,我剛才在灶台旁睡著了,吸了柴煙,差點給嗆死。」印小飛紅著眼睛對老吳說道。
老吳遞給印小飛一杯茶水,說道:「喝了。」
印小飛接過茶水,一飲而盡。抹了抹嘴說道:「真好喝,像是薄荷水。」
老吳說:「是清風籽。」
這清風籽是長在懸崖峭壁上的清風草種子,除了清肺潤喉,更有固本培元,凝氣聚神的功效,亦是仙草。
喝過茶水,印小飛和老吳又將蒸籠搬到了食堂。
因為大師兄和沒拉肚子的緣故,大家也不再忌諱印小飛端來的饅頭,練武之人都能吃,那些饅頭轉眼被一掃而光。
廉錯見印小飛忙裡忙外的終於消停下來,就走到他身邊說:「小飛,對於那玉佩之事,你不用太過介懷。」
印小飛點了點頭。
廉錯又說:「據我推斷,你母親給你的玉佩應該是一件寶物,在你遇到危險的時候保護了你,摧毀了墮龍潭,而自己也玉碎消散。」
印小飛一聽,淚水瑩瑩。
廉錯摸了摸印小飛的頭,轉身走了。
印小飛摸了摸空蕩蕩的胸口,思緒萬千。
廉錯的這個推斷,讓他徹底打消了對印小飛的猜疑,他相信天下法寶皆有護主之效,而那玉佩亦然。所以並不是印小飛的什麼鬼怪之力摧毀了墮龍潭,那印小飛也談不上是什麼妖怪了。
廉錯的推斷的確有他的道理,但是那個『錯』字,卻不能抹去。
......
月朗星稀,蛐聲蟲鳴。
這日夜裡,印小飛剛剛睡下,就聽見敲門聲。
打開門,是老吳站在門外,老吳壓低聲音說道:「穿衣,走。」
印小飛「嗯」了一聲,提上衣服跟了出去。這並不是他們第一次深夜出行,所以印小飛並不感到驚訝。
老吳常常會在一些特殊的日子去山上採集食材草藥,夜裡出行也是常事。因為有些仙草,只有夜裡才會露出廬山真面目。
以前夜行,老吳總會背著印小飛往山裡跑,因為夠快,夠安全。不過現在不用了,印小飛的步伐奇迹般的靈活迅捷起來,而且五感也極為靈敏,根本不用擔心他在夜裡跑山路栽跟頭。
只是這次,老吳帶著印小飛一口氣跑了兩個時辰,那些飛蟲走獸,也不知被他們驚跑了多少。
劈藤山脈連綿不斷,當他們停下來的時候,印小飛也不知道跑到了什麼地方,只是耳邊能聽見潺潺的流水之聲。
「這是望月溪,溪水源頭在山頂,頂上有一塊石頭,叫望月石。」老吳指了指流水的方向說道。
印小飛問:「我們來這裡采什麼仙草?」
老吳說:「這裡沒有仙草,我只是帶你來坐一坐。」
印小飛撓頭納悶,問:「坐一坐?」
老吳點了點頭,就沿著溪水往山上走。印小飛緊隨其後。
兩人來到山頂,俯瞰山下,一覽眾山小,巍峨連綿的山群,在月色下顯得蒼茫而神秘。
一塊平整的岩石就那樣躺在山頂,在月色下好像泛出幽幽藍光。
老吳指著岩石說:「那就是望月石,你去坐上一坐。」
印小飛還是很納悶,看了看老吳,老吳點了點頭。又看了看那石頭,心想坐坐也無妨。
於是就跳上了那石頭。
「這石頭好暖和啊。」印小飛站在岩石上,驚訝的向月影里的老吳喊道。
「閉上眼,坐下。」老吳的語氣很嚴厲,充滿了命令的口吻。
印小飛一愣,也只得乖乖坐下。
坐下后,環顧了一下四周,除了那岩石的邊沿和浩瀚的星空,什麼也看不見,感覺就像是飛在空中一般。月光照在身上,卻像暖陽一般,格外舒服。
印小飛緩緩閉上雙眼,均勻的呼吸著,那徐風暖意又漸漸襲上心頭,格外舒服。
他的思維也進入了一種空明的狀態,他好像看見了母親在用木勺給自己喂著米羹,母親的臉上,泛出慈祥的光。
他看到了很多以前模糊的記憶,而那些記憶現在卻變得清晰無比。
而站在月影下的老吳,卻是看到了這樣一番景象。
印小天盤坐著懸空而起,柔和的綠色仙芒圍繞著他的全身,那些仙芒將天地萬物的靈氣緩緩吸納,那些靈氣就像無數的螢火蟲一般,緩緩飛向印小天,與那綠色仙芒合而為一。
花草樹木,風土雲石,似乎都在輕輕的發出歌唱,它們顯得很是歡快,似乎很是樂意將自己的靈氣全數奉上。
老吳的眼裡充滿了驚訝和喜悅,這種柔和聖潔的力量,絕不是妖怪所能辦到的。印小天,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那些『螢火蟲』盡數與綠色仙芒相融,仙芒漸漸吸入印小天的口鼻,不剩下半點。
印小天緩緩落到望月石上,睜開雙眼的一瞬間,他感覺到自己有目視千里,耳聽萬里的力量。
不知何處的蜘蛛正努力的編織著蛛網,不知何處的螞蟻正在拚命的築著蟻穴,不知何處的蜜蜂正趁著月色採集花蜜。他們都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那定是昆蟲們的號子,勞動中的號子。
「走吧。」岩石下傳來老吳的聲音。
印小天翻身起來,感覺身輕如燕。
從望月石回到劍派,兩人卻只用了不到半個時辰。
「以後每晚你都去那裡坐坐。嗯,回去睡吧。」老吳摸了摸印小天的腦袋,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這一晚,印小天睡得很香。
之後,印小天每天夜裡子時,都會去望月石坐上那麼一會兒。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坐到那裡,總會心情無比舒暢,身體無比舒適,他喜歡這樣的感覺。
而廣留劍派的弟子們也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
每次印小天背著柴從練武場經過時,練武場都會變得鴉雀無聲。因為印小天不再背那種捆著的零散樹枝,而是同時背上好幾根粗壯的大柴,有時甚至是一整棵樹。
許多弟子對印小天變得又厭惡又害怕,他們心裡認為,妖怪慢慢長大了。
只有那個小胖子,每次看見印小天,都會堆著滿臉的肥肉,憨厚的,微笑著與他打招呼。印小天總是回以真誠的笑容。而那笑容,在其他弟子看來,卻是那麼的詭異可怕。其實詭異可怕的,不是印小天的笑容,而是他們自己的內心。
「妖怪,今日你插翅難逃。」
厲聲過後,幾個廣留劍派弟子飛身上前,圍住了印小飛。見他背負包裹,其中一名弟子冷聲道:「哼,妖孽,還想趁夜逃跑,今日就要了葬身廣留。」
說完凌厲劍法直撲而出,一把七尺重劍如山蓋頂,氣勢不凡。
這名弟子名叫汪不凡,五年前帶藝拜入廣留劍派,因為臂力驚人,使得一手七尺巨劍。他的劍氣為陽,如今已經達到問劍領域第三層。劍法為『封妖淬血劍』,以此劍法擊傷妖類后,能把化作人形的妖類打回原形。
劍光至,印小飛從沒有臨敵經驗,心中還是略有些慌亂,於是就地一滾,躲開鋒芒。身旁是石破土裂,響聲裂耳。
就在這一滾,印小飛看見人群邊有個缺口。他在這幾個月中,每日來回穿梭廣留劍派和望月石,無意間練就了不凡腳力,加上體內真氣充盈,那奔跑速度不是一般人能趕上的。
思緒間,印小飛當機立斷,滾地后一個伏地,若靈貓捕食,霎那間雙腿一彈,雖然身後傳來劍聲呼嘯,卻連他的影子也沾不到了。
幾個手持火把的弟子見印小飛突破圍攻,於是挺劍來攔。印小飛一個猛躍,一跳八丈高,居然從他們頭頂極速越過。幾個弟子舉劍向空中一頓亂揮,卻哪裡碰得到印小飛分毫。
當越過人群,印小飛已經在三丈之外,廣留劍派眾人也轉身高呼追來。此時天色已晚,只要衝入山林,憑著自己的速度以及對山林的熟悉,印小飛定能擺脫追擊。
想到此間,印小飛的嘴角露出自信的微笑,腳下速度更是迅捷。
「嘭」!一聲悶響,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印小飛只感到背上一陣劇痛,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奪口而出。他就像一個扔出去的沙包,在地上滾了十來圈才停下來。
印小飛趴在地上,血還在嘴角,仍是掙扎著要爬起來繼續跑,可是全身血氣翻湧,想跑也沒了力氣。
「好。」一陣歡呼,弟子們雀躍而上。而左丘仲允卻眉頭深鎖。
人群中傳來左丘仲允的聲音:「把他綁了,帶到大殿,我有事問他。」
原來適才是左丘仲允以極速身形貼上印小飛,在他背上以五層功力擊了一掌。要知道左丘仲允可是御劍領域第三層的高手,他的一掌分金碎石那是輕而易舉。他本想這一掌將印小飛擊斃,沒想到印小飛受了這一掌不但沒死,還能動彈。心中詫異,所以皺起了眉頭。打定主意,決定將他綁到大殿,一探究竟。
廣留大殿早就被弟子們點滿了燈火,一片通明。所有弟子也都聚集在大殿之上,等待對印小飛這個妖怪的制裁。而人群中,還多了幾個衣著華麗的商賈鄉紳模樣的人,他們又是誰?
印小飛被五花大綁扔在大殿中央,雖不至於奄奄一息,卻也是痛苦異常。他的包袱拿在旁邊的一個弟子手上。整個大殿上的人都是一副輕蔑,嘲弄,幸災樂禍的姿態。除了那個小胖子,他面無表情,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受傷的印小飛。
其中一個鄉紳走到左丘仲允身前,施禮說道:「多虧了左丘掌門,為我們抓住了這吃人的妖怪。都是我當時一時之仁,才釀出如此禍端。掌門如今為民除害,老夫感激不盡。」說完拱手鞠躬。其餘幾個商賈鄉紳也口念感激不盡,拱手鞠躬。
印小飛聽得真切,說話之人是萬藤村村長夏富貴。夏富貴在印小飛出生之時就來搶奪過襁褓中的自己,還是印采荷以命相互才得以保全。最後請來五麓觀道士在印家四周做了法事,說是克制了妖孽,才饒了印小飛的小命。
其餘幾個商賈鄉紳,那是山下周邊幾個村的村長名流之輩。
左丘仲允只是點了點頭,淺笑回應。因為他心中的疑慮仍未解開,這除妖本是小事,但這是什麼妖,居然沒有一擊除去,卻是讓左丘仲允心中疑雲重重。
左丘仲允揮了揮手,示意全場安靜,於是整個廣留大殿變得鴉雀無聲。
左丘仲允緩步走向印小飛,皺眉掃了一眼喘著粗氣躺在地上的印小飛,冷聲喝道:「你到底是何方妖孽化作孩童人形,還不速速顯出真身,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印小飛聽左丘仲允的話語,心中好笑又好氣,只是已為砧板上的肉,也懶得與他頂撞,索性閉目。不過想到就這樣死去,沒有遵從母親遺願,還未等到與父親相見,眼淚止不住的流了出來。
左丘仲允見印小飛閉目不答,眉頭又是一皺,蹲下身子,抓住印小飛的手腕,凝聚劍氣進入印小飛的脈絡,一探究竟。
劍氣入體,左丘仲允感覺印小飛體內有一股強力的真氣在與自己的劍氣抗衡,那些真氣雖然完全不是劍氣的對手,卻也是拼了命的抵擋,導致印小飛全身顫抖,冷汗直流。
「你鬥不過我的,放棄抵抗,以免受罪。」左丘仲允冷冷說道。只是左丘仲允不知道,印小飛根本沒有抵抗,他也不知道如何用真氣去抵抗,他體內的真氣,完全是本能的護主。
左丘仲允又推出一層劍氣,輕而易舉的破開了印小飛體內的真氣,直達丹田。
左丘仲允感受到印小飛丹田之中有了劍氣的雛形,但是大多還是一片混沌,這顯然是這一個月印小飛修鍊劍氣的結果,只是這結果並不理想,連問劍領域第一層也沒達到。
「老廉如此溺愛你這個妖孽,真是老眼昏花,不知所謂。」左丘仲允有些無奈又有些生氣的嘆道。
「老廉不昏也不花,昏花的是你們這群無知之人。」一個嚴厲的聲音打破了大殿的寂靜,說話之人卻是一臉怒容的老吳。
眾人都望向老吳,只見老吳手裡倒提著一隻金毛狐狸走進大殿,血水還在從狐狸的嘴裡潺潺滴落,污了一片大殿的青石地板。
「老吳,你胡說八道什麼?」廣留劍派二師兄殷鎮崖怒斥道。
「哼!」老吳將那手中的金毛狐狸往地上一扔,厲聲道:「這才是你們要找的妖怪。」
所有人都睜大了雙眼,盯著地上那隻金毛狐狸的屍體,不言不語。
事情還要追溯到三個月前。
一日,萬藤村一戶李姓的人家在一大早就傳來呼天搶地的哭嚎聲。原來那家人二十歲的大兒子,在夜裡無緣無故的慘死。那死狀極為恐怖,全身的血水都被榨乾,變成了一具乾屍,而那乾屍的臉上,卻露出詭異的笑意。
官府的人查探之後,說是遇到了鬼怪,他們也無能為力。
村裡只得請了五麓觀的道士前來降妖。道士收了大把銀子,在村口設壇作法,煞有其事的搗鼓了一陣,說是妖邪已鎮,大家可以安心,快快埋葬了死者,好讓他早日入土為安,輪迴轉世。
這死者早已被妖邪吸了魂魄,哪裡還能輪迴轉世?這五麓觀的道士顯然是騙錢的江湖術士。
果不其然,七天後,又有江家二十歲的三兒子死於非命,死法與那李家大兒子一模一樣。
再請五麓觀道士做法,道士說又來了一隻更厲害的妖邪,需要再次開壇降服。於是收了更多銀兩,又在村口開壇瞎忽悠了一通。
可是又過七天,再死一人,還是二十來歲的青年,死法仍舊一模一樣。
這下全村都炸開了鍋,人心惶惶,好些二十來歲的青年見勢不對,裹著包袱逃到了別處。整個萬藤村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下。
最後村長沒有辦法,只得親自到廣留劍派尋求幫助。
廣留劍派自詡名門正派,對於降妖除魔一事那是義不容辭。於是派了汪不凡帶著兩名師弟前往萬藤村降妖。
說來也怪,當汪不凡一行人駐紮在萬藤村后,連續十幾天都沒再發生命案。萬藤村的村民也是對廣留劍派感恩戴德。
可是,萬藤村是平靜了。相隔三十里的壽來村卻出現了相同的命案,廣留劍派再次派人駐守。
沒想到再三十裡外的同樹村也發了命案。
這樣一來,左丘仲允便派出弟子,在山下方圓兩百里以內的村子都駐紮得力弟子,震懾妖邪。
此法甚是有效,果然一個月下來,兩百里以內的五個村子都沒有再發生命案。
不過讓優秀弟子長期駐紮在村莊里絕不是長久之計,只有斬殺了那妖邪才能剪除禍患,永保安寧。
於是左丘仲允讓弟子四下探查妖孽行蹤,卻機緣巧合之下查到了印小飛的頭上。
三月前,印小飛總是深夜獨自離開廣留劍派,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而且體魄變得越來越強健,這期間,正是山下命案發生之時。
一個月前,廉錯收了印小飛為徒,每夜都有廉錯在其身邊,而這期間,山下的命案卻沒再發生。
加上廣留劍派和村民們對印小飛都有成見,一直認為他是妖怪。這種先入為主的思想加上各種巧合,他們都臆想這印小飛就是害人的妖怪。所以在證據尚未確鑿的情況下,他們決定一不做二不休,先剷除這個大家都認為是妖怪的傢伙再說。
這就出現了一眾劍派弟子擒拿印小飛這個十三歲小孩的場面。
......
「你......你有什麼證據說這就是妖怪?」夏富貴戰戰兢兢的問道。
老吳橫了人群中的夏富貴,夏富貴被盯得全身一顫,連忙避開老吳的眼神。
老吳緩緩走到那金毛狐狸身邊,一腳踩在那狐狸的腹部上,看似死去的狐狸居然發出一陣怪叫,然後發出央求的聲音,那聲音就像柔弱的女子一般:「壯士,求求您,饒我性命。我絕不會再害人性命了,求求您,求求您。」
「萬藤村李家大兒子是你所殺嗎?」老吳嚴厲問道,腳上用勁,狐狸又是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是。求求您放了我吧。」狐狸一邊說,一邊求饒。
「江家三兒子呢?」老吳繼續問道。
「是,他們都是我殺的。」狐狸低聲*道。
「為什麼要殺他們?」老吳再問。
「為了練天狐劍法,我需要吸取壯男的精血魂魄,以保持體內劍氣充盈。」狐狸道出實情。
「哼!」老吳一聲低哼,將金毛狐狸踢到左丘仲允和印小飛身前。
左丘仲允自知理虧,沒有言語,放開印小飛的手腕,面無表情的站了起來。
大殿鴉雀無聲。
老吳看了看五花大綁,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印小飛,一雙憤怒的眼睛掃過眾人。眾人被他的凌厲目光一掃,均是不寒而慄。那幾個起劍領域的弟子,能真切感知到老吳已經散發出澎湃的劍氣,實力絕對不在師傅之下。心道這老吳何時變得如此厲害?
若不是自己去擒拿狐妖,小飛也不會遭此橫禍。老吳心中有些慚愧。
就在這慚愧思緒一出,老吳凌厲的劍氣出現了一絲鬆懈。一件另他萬料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那金毛狐狸趁著老吳的目標都集中到大殿眾人時,忽然發難,起身一口咬到了印小飛的左肩。
金毛狐狸為什麼要咬印小飛?因為金毛狐狸感知到印小飛體內有巨大的真氣,這些真氣尚未形成劍氣,完全可以據為己用。如果盡數吸收了這些混沌真氣,那自己的修為馬上可以提升好幾個層次。看那壯士如此緊張這個小孩,說不定還能以此為要挾,逃出生天。
趁著老吳劍氣鬆懈,金毛狐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咬到了印小飛的肩頭,鮮血直涌。
老吳欲上前施救,金毛狐狸以劍氣傳聲:「誰也不準上來,不然我咬斷這小子的脖子。」傳聲之音恐怖詭異,兇惡無匹。
老吳只能皺眉站立原地,靜觀其變,準備一擊擊斃狐狸,救下印小飛。
左丘仲允早就退到一邊,冷眼旁觀。而大殿上絕大多數人都是抱著這樣的態度,看著眼前這戲劇化的一幕。
金毛狐狸瘋狂的吸食著印小天體內的混沌真氣,充盈自己的丹田。那狐狸身軀也因為吸收了大量的真氣而慢慢變化成人形,最終變成了一個嫵媚的少婦,眼裡卻有說不盡的邪惡和殘忍。
「哈哈哈哈......沒想到我金毛狐妖因禍得福,收了這麼一個萬中無一的純陽魂魄。待我煉化了這孩子的魂魄,我要你們都血濺當場,以泄我心中之憤。哈哈哈哈......」金毛狐妖此時右手高舉印小飛,以更快的速度吸取他體內真氣。
在場的眾人在聽到這猙獰狐妖放出的狠話后,早已嚇得心中發顫,那些村長名流都屁滾尿流的衝出了廣留大殿,身後狐妖詭笑,不絕於耳。
老吳對此狀進退兩難,左丘仲允可沒這種顧慮,印小飛的生死與他沒有半點關係,他要第一時間斬殺這狐妖,免除大患。
悟寒劍在御劍第三層劍氣的推動下,如同一條冰龍直衝金毛狐妖,整個大殿就好像頓時進入了嚴冬,不少弟子凍得瑟瑟發抖,牙關打架。
轟的一聲,冰龍碎散,化作塵霧,空氣中充滿了水汽的咸濕之味。
「哈哈哈哈......好厲害的純陽氣盾。沒有劫劍領域的劍氣,休想破這純陽盾。左丘掌門,待我盡數吸納了這純陽之氣,定會讓你死得逍遙舒坦,保證你死而無憾。哈哈哈哈......」金毛狐妖放肆挑釁的聲音,肆虐著眾人的耳膜。只見印小飛和狐妖,已經被一隻透明金蛋包裹,顯然那就是狐妖口中的純陽氣盾。
左丘仲允臉一沉,眉一皺,說了一聲:「走。」於是帶著一眾弟子紛紛逃出了大殿。身後傳來狐妖鄙夷的狂笑。
老吳喘著粗氣,死死的盯著那金蛋,他已經決定,待純陽氣盾一破,就與狐妖拼個你死我活。因為他知道,印小飛已經不可能活命了。
就在逃亡的人群中,那小胖子忽然轉身,看著被金光覆蓋,早已看不清面目的印小飛,大聲喊了一聲:「小飛哥!」
這喊聲雖然不大,但是卻包含了無盡的擔憂與關心。這樣的聲音,印小飛聽得真真切切。
一雙碧眼倏的睜開,綠色仙芒從眼眸中霎那光華,將整個大殿也照得通體碧綠。
老吳屏住了呼吸,小胖子屏住了呼吸,他們都在期待奇迹的發生。
只是那些逃跑的弟子跑得更加的快,叫得更加的恐懼了。
「啊......啊......怎.....怎麼回事?」金毛狐妖之前不屑一顧,藐視天下的神色,此時完全被猙獰的恐懼所替代。
因為金毛狐妖丹田中的劍氣,被那股純陽之氣不停的向外抽取,她再也無法吸取半點純陽之氣,自己的劍氣,反倒如江河決堤一般,滾滾向外流去。
她想扔開手中的印小飛,可是身體完全不能自已,只能保持這個托舉的動作,任憑自己的劍氣被無情的吸走。驚恐變成絕望,絕望,讓最後一滴眼淚留下。這眼淚,是恐懼?是後悔?還是懺悔?
印小飛大喝一聲,粗壯的麻繩被崩斷得四分五裂,他睜著充滿綠芒的雙眼,懸空盤坐。綠光、金光,不停的圍繞著他。
而他身下的金毛妖狐,早已被抽光了丹田中的劍氣,變成了一隻普通的狐狸,蜷縮在那金綠光芒之下,瑟瑟發抖。
綠芒漸漸淡去,它們緩緩進入了印小飛的口鼻眼耳之中,而金光越來越盛,大殿被照耀得金碧輝煌,如同天宮。
「唰」!金蛋破裂,萬丈金芒刺得人們無法直視。老吳眯著眼,從指縫間看著這一切。
一把如同牆面曠闊的黃金劍影圍繞著懸空盤坐的印小飛飛旋,發出龍吟劍吼。
隨後那巨大的黃金劍影緩緩貼在印小飛身前,逐漸變小、變小。最終小到如同一顆金針,靜靜停留在印小飛的丹田之處,沒入丹田,消散不見。金光,也完全消失。大殿,又是一片寧靜。
印小飛緩緩降落地面,溫柔的抱起地上的金毛狐狸,撫摸著它溫暖的小腦袋。金毛狐狸不再發抖,而是沉沉睡去。
老吳沖了上來,詫異的盯著抱著金毛狐狸的印小飛。
小胖子沖了上來,一臉崇敬的看著印小飛。
左丘仲允站在殿外,斜著眼冷哼一聲,甩袖離去。
翌日,晨光萬丈。
廚房裡炊煙裊裊,感知到大饅頭在蒸籠里一個個鼓脹起來,印小飛一臉歡喜。好似昨天的大風大浪,今日已經徹底消散。
一隻金毛狐狸在廚房和後院竄出竄進,顯得很是歡快。誰又能想到,這隻狐狸昨天差點要了印小飛的性命。
「畜生,滾開,弄得廚房到處是毛。」老吳沒好氣的朝狐狸嚷道。
金毛狐狸嚇得夾著尾巴躲到了印小飛的腳邊,一臉無辜,萌萌雙眼,似乎要哭出來一般。
「沒事沒事,出去玩吧,不許調皮。」印小飛拍了拍狐狸的腦袋,溫柔的說道。
金毛狐狸抬頭看著印小飛,眨巴眨巴了兩下萌萌雙眼,就歡快的竄出了廚房。在廚房大門,正好與小胖子擦肩而過,小胖子嚇了一跳,差點沒把手中的包裹跌在地上。
印小飛見小胖子來了,連忙迎上,笑道:「唉,我的包裹,仙賜,有你的。」
這仙賜就是小胖子,姓董,是替州城糧草鉅賈董大富的小兒子。說到他,也必得詳加敘說一番。
這董家是替州城大戶,雖不算首富,那也是能排到前十,富甲一方。
董大富有七房姨太,十個閨女,就是沒有一個男丁。道士說要董大富多做善事,結了善緣,自有仙賜貴子。
董大富也算虔誠,本又憨厚,這善事也算做到了家,經常開倉放糧,深受民眾愛戴。他算不上替州城的首富,卻能算得上首善。
一年洪災,難民逃往替州城,董大富照例開倉放糧,救濟災民,直至半夜。
此時天色已晚,放糧本已結束,一老婦蹣跚而來,顯得十分可憐。董大富見此,心起憐憫,就命下人拿了一袋大米贈給老婦。
可是老婦卻無力搬運這袋大米,董大富索性叫來家奴,趕上自家馬車,一路送這老婦回家。董大富擔心家奴做得不夠妥當,於是親自陪伴。
沒想到這老婦家在城外五里地的小仙山上,馬車到了山腳無法前行。於是董大富就命家奴背上大米,自己扶著老婦上山回家。可是天色忽然陰沉,下起了小雨。董大富命家奴脫下外衣擋在米袋上,防止大米被水泡了發霉。自己脫下外衣披在老婦身上,背起老婦就往她山中家裡走去。
山路濕滑,一路蹣跚,老婦又極為沉重。董大富出生大戶人家,哪裡受過這種罪孽?不過他還是咬著牙,硬是把老婦送回了家。
老婦到了家,拿了米,也不道謝,就鎖上了家門,點起了油燈。
家奴很是氣憤,覺得不值,董大富擺擺手,說道沒事,正欲返回。
忽然烏雲散開,皓月當空,繁星四起。老婦的屋內傳出一個柔美女子的聲音:「官人廣灑福澤,揚善積德,奴家深感敬佩。官人若不嫌棄,三日後到此迎娶奴家,奴家願為官人生得一枚男丁,延續香火。」
說完打開房門,一位絕世女子婷婷玉立,在月色中更顯柔美動人,天下無雙。
董大富心花怒放,果真在三日後迎娶了這第八房姨太。
一年後,此女生得一枚男丁,白白胖胖,霎是惹人喜愛。董大富高興得手舞足蹈,當天大擺筵席,幾乎款待全城。
這孩子,就是站在印小飛面前的小胖子,董仙賜。
董仙賜將包裹遞給印小飛,憨憨笑道:「沒什麼沒什麼,是五師兄交代我拿來還你的。他本想親自奉還,只是實感唐突,就托我給你。還說昨晚之事希望你能海量包涵,有機會一定會當面致歉。」
印小飛接過包裹,微微一笑,見那包裹原封不動,心中略感寬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