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案迷離(七)
印小飛帶著忐忑的心情拜別了掌門,懷裡揣著那枚『廣留令』,手中提著那把『禹黃劍』,感覺無比的沉重,卻又無比的欣喜。一個廚房的幫廚,轉瞬間就成了廣留劍派掌門的繼承人,這個轉變似乎太過戲劇化。但是這就是人生,它總會為有實力的人提供你無法想象的機遇。
回到廚房,印小飛迫不及待的將這件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老吳。
老吳當時正在點著豆腐,聽到印小飛所說,也是大感詫異。但是看見印小飛手中的寶劍和那枚絕無僅有的『廣留令』,他就知道,這一切是真的。
「很好,很好。」老吳一邊點頭說道,一邊放下點鹵的勺子,用雙手在圍裙前擦拭了一番,然後取下圍裙放在灶台邊,又對印小飛說了一聲:「你等我一下。」就大步走出了廚房。
待他折返回來時,老吳手中多了兩本書。印小飛看了看老吳的臉,不知他是何用意?
老吳二話沒說,就將書遞給了印小飛。印小飛拿著兩本書一看封面,心中不免咯噔一聲。
那第一本是廣留劍派絕學《悟寒劍法》,那第二本是一本名曰《神膳詳略》的書。
印小飛納悶的問道:「老吳,這書?」
老吳一邊系著那滿是油膩的圍裙,一邊說道:「你將來要當廣留掌門,怎可不懂廣留最上乘的劍法?好好研修。至於那本《神膳詳略》,其實就是我歸納的一些能固氣提神的葯膳食譜,你能夠看明白多少就看多少。」
老吳雖然說得漫不經心,但是印小飛知道,老吳是個深藏不露的人,這劍譜,這食譜,也絕不是凡物,自己一定會詳加研習的。
大恩不言謝。老吳對印小飛的恩,他也難以回報。於是將書小心翼翼的放進懷裡,噗通一聲雙腳跪在地上,咚咚咚的向老吳磕了三個響頭。
老吳也不去扶他,兀自點著豆腐,只是那點鹵的水卻混雜著幾滴淚水。或許這點出的豆腐,也有了酸咸之味。
印小飛回到柴房,打點好行囊背負在肩上,將『斷闕劍』別在腰間,右手提著那柄『禹黃劍』,站在門前打量了一番這陪他度過了五個年頭的小屋小床。一咬牙,關上門向山門外走去。
天色昏黃,寒鴉入巢。
印小飛一口氣跑到瞭望月溪邊,溪水潺潺,叮咚作響,那廉錯的墳頭上又新長出了一些雜草。
印小飛將包袱和長劍放在一邊,徒手為師傅的墳整理了一番,拔下了那些雜草,又添了一些新土。
忙活了一陣,就跪在墳前,痴痴的看著那墓碑,低聲說道:「師傅,徒兒我即將下山修行。這五年,我沒有辜負您對我的教導,原來掌門對我極為器重,欲在我歷練歸來,將掌門之位傳授於我。師傅,您在天之靈,保佑徒兒順利完成歷練,成就廣留掌門之位。」說完咚咚咚的磕了幾個響頭。
緩緩站起身子,抬頭看了看天,一陣清風吹過,那一縷縷的白髮輕輕揚起。印小飛心中默念:父親,孩兒等著您,在與您相見之時,我必定會讓您驕傲自豪。
提起行囊和長劍,印小飛大步向山下走去。他這一走,全然不知將來會發生如何大的變故,會經歷如何艱險的阻難。只是他心中明白,自己必定會以這手中的劍,去斬妖除魔,逢凶化吉。從而開啟他真正的劍仙之路。
正所謂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這山野間不乏劍術高人,不過這喧鬧的集市中,也有不少隱匿的強者。
印小飛下山的第一站,當然就是這方圓幾百里內最繁華的都市,替州城。
這替州城,印小飛是來過好幾次的,不過都是採購了一些生活必備用品,就急匆匆的趕回了門派,完全沒有真正領略到替州城的繁華與風流。
印小飛走在這替州城的大街上,一襲青衫白髮,一把錚亮長劍,雖說背了一個有些煞風景的灰布包裹,但是也不傷大雅。那往來女子也總是會抿嘴嬉笑而過,投來些許愛慕的眼色。
印小飛對於女孩們的媚眼遠拋,並沒有過多的在乎。他沿街左右眺望,原來是在尋找武館道場之類。在他看來,這些地方,或許能搜羅到一些對劍術有用的信息。
「天霸門」三個鎏金大字赫然出現在印小飛的眼帘,這名字雖然很是俗氣,但是這三個字卻是寫得龍威虎振,入木三分。
牌匾下的紅漆大門也是板長楣高,很有氣勢。左右兩個石雕彪形大漢,如同天將,手執七尺重劍,橫眉冷對,威嚴而立。一看就不是平凡人的府邸。
印小飛打定主意,決定去會一會這『天霸門』的主人。
於是理了理衣襟,正舉起手要上前拍門,沒想到那大門自己先『咯吱』一聲打開了。
印小飛忙收回了手,只聽門內傳來一陣陣客氣得有些卑微的聲音:「嘿嘿,那真是勞煩劉大管家了,請您一定待我向門主請安。您老有什麼需求,儘管開口,我高柒保管有求必應,絕不含糊。」
「行了行了,回去吧,你那小鋪子,隨意營生就是,只是要記得每月初一來這裡供上銀子就是。」一個老者不耐煩的說道。
「您保管放一萬個心,一個子兒都不得少。嘿嘿嘿,那我走了,回見,回見。」那名叫高柒的人有些喜滋滋的回應道。
此時那高柒滿臉堆笑的從紅柒大門開的一個門縫裡擠了出來,一眼就看見了眼前的印小飛,掃了一眼,嘴裡咕嚕道:「嘿,奇了怪了,這世上也有少年白,還白得這麼徹底,搞得跟染了發一樣,奇葩。」
那人咕嚕的聲音雖是蚊蠅之聲,可是印小飛卻聽得真切,只是那許多言語他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心道這城裡人說話與山中人難道也如此不同?
於是也有意無意的瞟了那人一眼。這人三十齣頭,留著一頭鮮有的黑色短髮,額頭綁了一根闊帶,上面寫了一個『愁』字,臉上除了眉毛,下頜處還有一抹短須,看上去很是怪異。那衣著就更是奇怪,一件短衫外披著一件胸前沒有扣上的皮衣,下身穿著一條藏青色的長褲,一雙厚底黑色布鞋。
這打扮說是碼頭上的挑夫,卻也有些不同,總之有說不出的怪異。
「唉,兄弟,你不會是來找門主的吧?」這高柒忽然開口對印小飛說道。
印小飛點了點頭。
高柒說:「門主沒在,我勸你還是明天再來,免得......」高柒欲言又止。
印小飛眉頭一皺,說:「免得什麼?」
高柒側頭見那大門已經合上,就湊近了低聲說道:「你不知道這看門的狗最不易餵飽嗎?我看你一臉斯文相,勸你還是走吧。」
印小飛點了點頭,心中有些許明白,這『天霸門』或許根本不是什麼武館道場。
「您知道城中哪裡有武館嗎?」印小飛索性就問問眼前人。
高柒一聽,心中一怔,見眼前這小子氣宇軒昂,手中拿著長劍,腰間還別著短劍。這一開口就是問武館,不是去應聘教頭就是去踢館的。嘿嘿,要是後者那就有意思了。
「唉,別說,我還真知道有個武館。也不知兄弟找武館做什麼?」高柒饒有興緻的問道。
「拜訪求教。」印小飛謙虛的說。
不過這四個字在高柒耳中就跟那踢館二字沒什麼區別,那市井之徒唯恐天下不亂的思想,頓時就化作了興奮之態,溢於言表。
高柒滿臉堆笑的說道:「拜訪好,求教好,我帶你去,怎麼樣?」
印小飛也不扭捏,一拱手道:「那就有勞兄台。」
「唉,客氣客氣,走吧。」那高柒一招手,就大大咧咧的向前走去,印小飛緊隨其後。
兩人一路攀談,印小飛才知道那『天霸門』是這替州城的地產大戶,城內的許多鬧市旺鋪都是『天霸門』的產業。這高柒就是剛剛在城西街市租了他們一處當街的房產,用於營生之用。不過至於做什麼營生,這高柒卻神秘的閉口不談。
印小飛當然也將自己的姓名和師承出處告訴了高柒,高柒知道印小飛是來自廣留劍派,而且師傅是曾經江湖中享有美譽佳話的廉錯,當然也多了一份敬重。於是那種看好戲的念頭也就打消了,反倒叮囑他到了武館求教,可千萬要慎言慎行,稍不注意引起誤會,可就要招致麻煩。
其實印小飛怎會不知道這一點,所以他早就下定決心,在第一次拜訪求教之時,絕不會動手切磋。只是印小飛涉世未深,他的這種想法未免有些天真。正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事,是很難把控的。
高柒與印小飛一路攀談,覺得印小飛這人很是實在,言語中全無江湖中人那些閃爍言辭,心想在這個世界上能遇見這樣一位脫塵的年輕人,也算不易,於是也就慢慢對他有了好感。
印小飛也覺得高柒言談大方,雖然市斤言語頗多,但是為人熱情。經過一處菜市場時,還幫著一位老婦人取下背上裝滿番薯的竹簍。知道他雖然外貌衣著怪異,卻有著一副古道熱腸,看來是可結交之人。
言語間,兩人來到了一處寬闊的廣場上,這廣場邊是一處人流頗大的街市,街市入口一面碩大的牌坊很是起眼,牌坊上一副古木匾額,上面兩個鎏金大字蒼勁有力,字曰「劍坊」。
兩人走進這坊市,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個見方三丈有餘的擂台。擂台兩邊用紅綢黃字寫著一副對聯,上聯是「以武會友友遍五湖四海海內存知己」,下聯是「以劍問道道盡大地蒼天天下皆兄弟」。擂台邊一面巨大的金邊紅肚白面鼓穩穩置放在鼓架上,很有氣勢。
「喏,就是這兒,全替州城最大的武館,據說是孟國武狀元告老還鄉後置辦的,所以這武館就叫『狀元武館』。」高柒抹著自己下頜處的短須說道。
印小飛看著擂台旁正門牌匾上的四個大字,心道這匾額比那『天霸門』還要有氣勢,看來此間一定卧虎藏龍,定能求教到有用的武學。於是又理了理衣襟,拍了拍青衫上的灰塵,昂首闊步就往那大門走去。
高柒站在原地,望著印小飛的背影,皺著眉頭若有所思。
「幹什麼的?站住。」門前一個勁裝灰衣漢子將未出鞘的長劍橫在印小飛胸前,惡狠狠的問道。
印小飛拱手道:「在下廣留劍派弟子印小飛,特來拜見館主。」
「廣留劍派的?」灰衣漢子打量了一番印小飛,向對面的藍衣漢子擠了一下眼,藍衣漢子向灰衣漢子抱了一下拳,就進了大門,顯然是進去通報了。
「這位少俠,請您稍等片刻,因為最近武館有些雜事,館長不是很方便接見賓客。不過少俠既然是神駝的門人,我們還是為你通報一二,館主或許會與你相見。」灰衣漢子聽說印小飛是廣留劍派的弟子,語氣也就客氣了許多。
此時藍衣漢子已經提著劍急匆匆的跑了出來,向印小飛拱手說道:「少俠,館主有請。」
印小飛心道廣留劍派原來在江湖中的地位如此之高,也十分欣喜。話不多說,向兩位漢子拱手說了聲有勞,就在藍衣漢子的帶領下,進了這『狀元武館』的大門。
此時身後傳來急匆匆的聲音:「印少俠,印少俠,等等我。」說話之人當然是高柒。
此時高柒也被灰衣漢子攔了下來,印小飛轉身觀望,灰衣漢子問道:「印少俠,此人是與你一路的?」
印小飛看了高柒一眼,點了點頭。那灰衣漢子也打量了高柒一眼,有些不情願的放下了攔他的手,高柒擠眉弄眼,咧嘴笑道:「多謝壯士,身體健康,大吉大利。」
高柒幾個蹦彈跟上印小飛,嬉皮笑臉的跟在旁邊,奇奇怪怪的顯出一股趾高氣揚的神色。
印小飛瞟了他一眼,覺得這人很是好玩,也是輕笑了一聲,跟著藍衣漢子穿過庭中大院,走進了武館正堂。
這武館的正堂很有格調,許多青銅琉璃盞懸挂高堂之上,即使白天也點著燈火,照得正堂一片明亮。正堂中央一個碩大的『武』字煞是搶眼,堂前案台之上供奉著一個碩大的『義』字,看來此間主人也是忠義之士。
正堂兩邊除了精美的桌椅外,紅木兵器架上也陳列著各種樣式的鐵劍,七尺巨劍,三尺長劍,一尺短劍,蛇形怪劍,鐵盾闊劍,那是琳琅滿目,應有盡有。不愧為替州城第一武館。
只是唯有一點很是奇怪,這碩大的武館,明亮的正堂,居然沒有一個弟子。
印小飛和高柒都發現了這個奇怪的現象。照理說進入武館,理應聽見武者呼喝和兵器撞擊之聲。而這裡,未免也太過安靜。
印小飛皺著眉,聚劍氣以明五感,只聽見了一些燒水的咕嘟聲和男人的咳嗽聲,似乎還有嘆息之聲。
「請兩位在此等候,我去內堂稟報館主。」藍衣漢子說了一聲,就風風火火的轉入了內堂。
高柒搖頭晃腦,眯著雙眼,眼珠子咕嚕嚕的在這堂上轉了一圈,低聲對印小飛說道:「這堂子里有一股子邪氣,兄弟,你可注意了。」
印小飛一聽,似乎身子也有些不自在,但是卻說不出是什麼原因引起的,也打量了一下這白天點燈的諾大正堂,感覺詭異之氣越發濃厚。照理說這武館是陽氣極盛之地,為何會有這種陰森森的感覺呢?
正在納悶間,一個衣著黃色錦緞長袍,手持長劍的中年漢子從內堂走了出來,雖然他努力的擠出臉上的笑容,可是笑容間仍能看出他積鬱很久的哀愁。
中年漢子很遠就拱手,稍微走近就恭敬說道:「神駝高徒大駕光臨,令鄙館蓬蓽生輝,榮幸,榮幸之至啊。」
印小飛也不道破自己不是左丘仲允的弟子,拱手回應:「不敢當,不敢當。」
高柒也是二不挎五的隨意拱了拱手,那一臉怪相的臉上居然微微皺了皺眉頭。
三人隨意寒暄了幾句,就在堂前坐下,那藍衣漢子提來熱茶為三人奉上,又匆匆的退了下去,好像極不情願待在這裡一般。
印小飛見館主坐定,就起身拱手說道:「晚輩廣留劍派印小飛,特來向前輩求教劍術之道,還望前輩不吝賜教。」
那中年人一聽,眉頭一皺,心道這小子看著人模人樣的,原來是來踢館的,於是按劍冷冷說道:「本館長也想領教一下少俠的高招。」
高柒聽出了端倪,心道這印小飛本是一番客氣求教的話,硬是讓人給理解歪了。連忙打起圓場說道:「我這兄弟才出山門,不是很懂江湖規矩,他說求教,就是像徒弟請教師傅那樣,絕不是要動武切磋的意思。」
印小飛聽高柒如此說了,連忙跟了一句:「是的,晚輩只是虛心求教,絕無無端挑弄是非之心。」
那館長一聽,皺著的眉頭才舒展開來,按劍的手也緩緩鬆開。又仔細打量了印小飛一眼,見銀髮高束,眉宇間有一股正氣,更是放下心來。於是緩緩說道:「少俠虛心求教於我,我很是榮幸。可是鄙館最近出了一些雜事,連自家的弟子們也各自離館返鄉,我實在是煩愁纏身,難以抽身為少俠做出指點。恕在下愛莫能助,你還是請回吧。」說完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館主是否家中有很嚴重的病人需要照顧,所以才令館主分身乏術?」印小飛忽然說道。
那館主一聽,眼睛放光,問道:「少俠怎會知道我家中有病患?」
印小飛說:「我聽聞後堂有煮水之聲,而且伴有男子氣虛咳嗽的聲音,這空氣中也稍有一股燙葯和米飯混雜之味,那煮水之聲,或許是在熬藥吧?」
那館主一聽,唰的站了起來,走到印小飛身前,拱手激動的說道:「少俠真乃神人,神人啊。」臉上露出一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興奮又緊張的神色。
一旁的高柒也大為震驚,張開耳朵用力聽那煮水和咳嗽聲,可除了門外偶爾傳來的犬吠,什麼也聽不見。至於那空氣中的藥味,那就更是聞不到一星半點了。
印小飛說:「館主,請坐下慢慢說話,或許您的難處我可以幫上一二。」
那館主緩緩坐下,嘆了一口氣說道:「唉,少俠既然如此說了,我也擱下老臉對你說了,事情是這樣的...」
原來這館主姓何,名山嶽,是孟國武狀元何不可的獨子。那何不可在五十歲時告老還鄉,置辦了這『狀元武館』。在七十大壽當晚,忽然半夜不辭而別,獨自出行,這一去就了無音訊。
何山嶽只得接下這家業,繼續操辦武館,雖然其間派人四處尋訪家父,可是派出尋訪之人,都是無功而返。
何山嶽雖然覺得事有蹊蹺,但是也無可奈何。幸得何家在替州城甚至是整個孟國都享有不錯的聲譽,加上一套何不可自創的『將軍劍法』馳名海內,前來『狀元武館』拜師求藝的人也是絡繹不絕,武館生意那是相當的紅火。
這何山嶽膝下也有一子,名曰何名賢,人如其名,年紀輕輕就很有些賢能。常常濟困扶危,散財賑災。其人特別好酒,常在替州城最大的酒樓『芝蘭醉鄉樓』請人喝酒。江湖上黑白兩道,三教九流與雞鳴狗盜之徒都喝過他的酒,受過他的恩惠。所以人說,這「狀元武館」的紅火,一半是因為狀元何不可,而另一半就是因為這為人豪爽的何名賢。
一日,這何名賢依舊和一眾酒友在『芝蘭醉鄉樓』大廳喝酒。
正喝到興頭,一名身著太極八卦袍,背負一柄長劍,留著一縷山羊鬍的道士走進了酒樓。
本來道士進酒樓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奇就奇在這道士手中還提著一個白乎乎的東西。
何名賢甩頭定眼一看,那道士手中的東西居然是一隻白色鱗片的穿山甲。
穿山甲本不是什麼稀罕的動物,只是這白色鱗片的穿山甲就少見了。這酒樓中的酒客也不乏獵戶出身的江湖豪客,對這白色穿山甲那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於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大傢伙就七嘴八舌的向那道士打聽這白色穿山甲是如何得來的。
道士也豪爽,點了酒菜就在酒樓大廳當中的位置坐下。將那白色穿山甲往地上一扔,捋了捋稍顯猥瑣的山羊鬍,趾高氣揚,一臉得意的說道:「貧道本在替州城外的符引山逆風洞修鍊劍氣,沒想到這孽畜打穿了逆風洞,驚得我差點走火入魔。大家也都知道,這逆風洞可是天下福地,這孽畜膽敢破壞福地,那必定是妖孽。於是我便以劍氣傷了它,將它擒下,準備帶回觀中剝皮泡酒,挫骨煉藥。」
「好傢夥,居然敢破壞福地,莫是與那五年前的鱷龍妖是一路貨色?」
「很有可能,你看這一身白鱗,明顯是修鍊成妖了。」
「幸得道長擒下這還未成火候的妖孽,為民除了一大隱患啊。」
「是是是,道長高義啊!」
酒客們你一言我一語,皆是大讚道長,唾棄這白鱗穿山甲。
這白鱗穿山甲似有靈性,能聽懂人言,在眾人的指責中,蜷縮在地上瑟瑟發抖。有的好事之人還用腳去踢那穿山甲的身子,那穿山甲發出聲聲哀嚎,如嬰孩哭泣。
話說這何名賢,也側耳在聽那道士細說,於是瞟了一眼那道士。見他倒三角眼,尖嘴猴腮,那山羊鬍更顯一臉陰辣齷齪之色。
何名賢結交天下能人異士,識人甚廣。見那道士這等模樣,心中一怔。雖說人不可貌相,但心神常浮於面相,忠人忠面,奸人奸相,這自古也大有人在。
又看了看地上的白鱗穿山甲,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那緊閉的雙目似乎還有淚滴。於是動了惻隱之心。
何名賢一口將杯中酒喝光,呼的站起身子。他的一眾酒友見此,紛紛嬉笑,知道這何名賢酒已上頭,又要做點什麼豪爽之舉了。
「掌柜的,再上三壇好酒,送到道長桌上,他先前所點酒菜,我何名賢一應請了。」何名賢一邊走向那道士,一邊嚷道。
那道士一聽,當然高興,堆著笑得滿臉皺紋的臉就站了起來,做了一個道家特有的『抱元守一』禮,說道:「多謝居士。」
「不必謝我,道長您為民除害,這是您應得的。只是在下有個不情之請,道長你能否將這妖孽交予我處置。」何名賢走到道士身邊,盯著他的雙目問道。
那道士臉上笑容頓時消散,做出為難之色,吞吞吐吐道:「居士,這......」
「我再給你十兩銀子如何?」何名賢很是肯定的說。
那道士臉上頓時堆花,笑道:「讓居士破費了。」
何名賢嘿嘿一笑,從懷裡拿出一錠銀子放到桌上,抱起地上的白鱗穿山甲,就昂首闊步走出了酒樓。一邊走還一邊說:「掌柜的,適才酒樓的所有的酒錢,都算到我頭上。」
酒樓中傳來一片歡騰之聲。
何名賢低頭看了看抱在自己懷裡發抖的白鱗穿山甲,柔聲道:「可憐的傢伙,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說來也怪,這話一說,那穿山甲也慢慢平靜下來,身子也不抖了,用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看著何名賢硬朗的面龐,不多時,就在他懷裡沉沉睡去。
話說何名賢抱著白鱗穿山甲出了『芝蘭醉鄉樓』。此時也有些醉酒上頭,雖說不至於醉倒,但也開始暈暈乎乎起來。
何名賢索性招來一輛馬車,抱著穿山甲就一頭扎進車廂內,嘴裡含含糊糊的吩咐那車夫往符引山前去。
駿馬嘶鳴,車輪滾滾而走,路途的顛簸讓何名賢很快進入了夢鄉。
睡夢中,何名賢聽見有女子呼喚:「公子,公子。」
何名賢此時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一處不知名的地方。此處四面雄山高聳,蒼鬱蔥翠,艷鳥爭鳴,百花吐芳,一橋一溪一木屋,溪邊垂柳飄揚,一陣陣薄霧從腳邊滑過,宛如仙境。
一位身著白紗的美麗女子正倚在木屋外的柵欄邊輕輕呼喚:「公子,公子。」
何名賢看見那女子脫俗的美艷,心中不禁泛起漣漪。聽她呼喚,回頭看了看,四周沒有別人,就唯獨自己呆立在萬花叢之中。於是向著那女子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那女子微笑點頭,那一顰一笑讓何名賢如同喝了百年醇酒一般,醉得心中舒坦。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名賢提起長衫,就急匆匆的邁著大步,跨過那萬花叢。或許跑得太急,那花枝上的小刺將右手手背颳了一道小口,皮破,有點滴鮮血溢出。
何名賢吃痛,抬手看了一下,這點小傷對於習武之人那是何足掛齒,隨手一擦,抹去了那血漬。
奔到女子跟前,隔著那半人高的柵欄痴痴的看著這個美艷不可方物的女子,眼珠都像那定住一樣,再也移不開了。
女子見何名賢如此看著自己,羞澀的以袖紗半掩臉面,那一抹紅霞冉冉而起,看得何名賢更是如痴如醉。
女子輕挪蓮步,將那柵欄的門推開,輕聲喚到:「公子,請進。」
何名賢這才回過神來,深知如此盯看一位大家閨秀,實屬唐突,連連拱手作揖道歉。
女子微微一笑,也不與他計較,只是連聲邀請他到裡屋一坐。
何名賢本也豪邁,謝過女子,就大步走進了這精緻的小木屋。
屋內芳蘭吐香,顯然是一間閨閣。傢具陳設華貴而不落俗套,均是古樸典雅。屋中一楠木方桌上,早已擺滿了酒菜。那菜色更是豐富艷麗,叫人看上一眼,就食慾大振。
女子請何名賢坐在上席,自己陪在右邊為其斟酒。何名賢本是無酒不歡,將那酒一飲而盡,才知喝的這酒是他畢生也未曾飲過的佳釀,疑是那神仙美酒。
「小生何德何能,受姑娘如此款待,實在是有些過意不去啊!」喝了這杯酒,反倒讓何名賢清醒了不少,遂拱手詢問姑娘緣由。
姑娘微微一笑,再將杯中酒都斟滿,柔聲說道:「公子大義天下,小女子對你一見傾心,今日唐突相邀,只願與你共結連理之好。」
說完臉頰紅若硃砂,眼中卻滿是期盼神色,一口將手中酒喝個精光。
何名賢一聽,那心中更是小鹿亂撞,手中的酒杯也有些拿捏不住,晃出不少酒來。連忙舉杯喝了,口中連聲道:「好好好。」心中卻暗罵自己怎麼如此沒出息,在姑娘面前丟醜獻怪。
女子聽何名賢連聲說好,臉上雖更顯羞澀,心中卻也十分歡快。又將杯中酒斟滿,柔聲道:「小女子姓白名槿,本是符引山一位隱士的女兒。半年前家父過世,在他過世的遺言中,說在半年後,會遇見一位真豪傑與我相會相識相知,並結為百年之好。不過之後會有一大劫,這劫數會與這位豪傑極為不利,要我即使違天逆命也要拚死相助。渡過此劫才能柳暗花明,撥雲見日。」
女子說完痴痴的看著何名賢,眼中瑩瑩淚光,知道眼前的男子就是那位真豪傑。
何名賢見女子如此痴情的看著自己,心神早已蕩漾在九霄雲外。於是上前緩緩摟住那女子,親吻她的芳唇。
繁花艷吐雀歸行,春宵一刻值千金。
潺溪撫石聲綿綿,佳人俏朗共佳音。
......
「客官,客官,醒醒!」一個粗曠的聲音將何名賢驚醒。何名賢虎軀一震,抹了抹嘴角的口水。看著眼前一臉皺紋的車夫,皺著眉頭,眯著眼睛,有些沒回過神來。
車夫說:「客官,符引山到了。」
何名賢這才清醒過來,連忙下車打量四周,只見崇山峻岭,古樹藤影。
「哎呀,我剛才抱在懷裡的白鱗穿山甲呢?」何名賢有些焦慮的問車夫。
車夫說:「沒看見。你就獨自上的車,哪裡有什麼穿山甲?」
「我難道就是獨自上的車?」何名賢有些詫異的問。
車夫很肯定的說道:「是的,看你樣子喝了很多酒。」
何名賢一拍腦門,斥責自己道:「喝酒誤事啊!」
於是遞給車夫二兩銀子,吩咐趕緊回『芝蘭醉鄉樓』。車夫拿了銀子,那當然也是賣力揚鞭策馬,不多時就回到了替州城。
此時早已鴉雀歸巢,繁星四起。
何名賢回到『芝蘭醉鄉樓』,向酒友們諮詢了一番,得知那白鱗穿山甲的確是被自己抱走,只是現在不知去向。
轉念一想,既然沒被道士抓去泡酒,無論那穿山甲去了哪,總歸是逃脫了,心中也就寬慰。於是道別了一眾酒友,徒步向家中行去。
一路上才慢慢回味剛才的夢境,的確是記憶猶新,如同身臨其境一般。想到關鍵之處,也不由得捂嘴而笑。忽然感覺手背有些扯痛,翻手一看,一道血痕印在那手背上,早已結痂。
七日後,『狀元武館』內熱鬧非凡。原來是一位美艷的女子上門來尋何名賢,說自己是何名賢未過門的妻子。
消息不脛而走,這下別說武館,就是整條劍坊也炸開了鍋,無數人涌到武館外看熱鬧。
何山嶽命弟子關了武館大門,讓其中一名弟子去『芝蘭醉鄉樓』找少爺回來。見那女子雖然舉止言行有些冒昧,但是樣貌身形超凡脫俗,一把秀美長劍拽在玉手中,絕非凡夫俗子,說不定是哪位隱世高人的關門弟子。於是也不敢怠慢,請那女子到內堂一坐,等自己那風流逆子回來,看如何向人家交代。
何名賢聽聞有一名女子到武館鬧事,還說是自己未過門的妻子,心中極為納悶。扔下手中酒,就風塵僕僕奔向武館。
何名賢回到武館,來到內堂,見那一襲白紗,一張美艷而熟悉的面龐,早已驚得張口結舌。那夢,難道不是夢?
佳人俏朗終相會,兩人也不顧旁人,緊緊的摟在一起。白槿含淚說道:「夫君,我再也不要你離開我了。」何名賢雖有些恍惚,但是佳人在懷,怎能辜負,拚命點頭說道:「好娘子,我不走,永遠也不走。」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雖然何山嶽有些不知所措,但是看著愛子與這不凡的女子如此相愛,也不願棒打鴛鴦。七日後,何府就舉辦了聲勢浩大的婚宴,幾乎宴請了整個替州城。
何名賢和白槿成婚後,兩人也是相親相愛,白槿對何山嶽也是盡足了孝道。加上白槿樣貌非凡,被外界傳為替州第一美女,而且言談舉止落落大方,對待武館弟子也親如兄弟,對街坊鄰居也是笑語溫言,和睦相處。於是大家都喜歡這個少奶奶,說何名賢定是因為慷慨豪傑,樂善好施,上天就賜給他一個如此完美的夫人,以示嘉獎。
這白槿除了人美性子好,那一手劍法也是格外出眾。看了白槿舞劍,就連何山嶽也自愧不如。白槿稱這套劍法名曰『脫塵劍法』,是先父所創,劍法靈動飄逸,舞動起來仙氣逼人,的確超凡脫俗。
白槿對於這套劍法也不吝嗇,大方的傳給了夫君和公婆。何山嶽自從習得這套劍法,加上與『將軍劍法』融會貫通,那境界又提升了不少。居然在半年內連破兩層,直達御劍領域第六層。
話說何家因為取了白槿這個乖巧的媳婦,那日子本應過得越來越紅火。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月有陰晴圓缺。
一年後,何名賢在一次酒宴大醉回來后,就一醉不起。大夫診斷是因長期飲酒過度,導致肝臟嚴重受損,已經回天乏術了。
這個不幸的消息震驚了『狀元武館』上上下下,也震驚了整個替州城,難道真的要應驗那句好人不長命嗎?
何母看著愛子一病不起,整日以淚洗面。何山嶽也心痛難耐,命武館教頭仍舊照常傳授弟子們武學,自己準備出門去那奇山隱地求葯救子。
白槿自從何名賢生病,就一直陪在他身邊,不吃不喝,人也日漸消瘦。
何母見兒媳如此悲傷,也勸了多次,可是白槿固執得寸步不離何名賢,仍舊不吃不喝。沒想到半月之後,白槿竟然先何名賢一步,撒手人寰。
兒子病重,兒媳也悲痛而亡,令何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陰雲之中。
何山嶽知道白槿是異人,她既然活活將自己餓死,就知道兒子大限已至,白槿這是在殉情。於是就將白槿入殮,將棺木存於偏房。
何山嶽也放棄了出門尋葯的念頭,只願陪著兒子度過這最後的日子。
可是說來也怪,自從白槿死後,何名賢雖然病情沒什麼好轉,但是吃著葯,也沒有顯出要離魂散魄的樣子,只是身體極為虛弱,一種半死不活的狀態。
沒想到這一拖就是一年。只是這一年間卻發生了許多怪事,先是武館大堂在白天里卻如同黑夜,外面陽光燦爛,堂內卻伸手不見五指。然後是武館外的水井在三伏天結了冰,之後武館內也是每日清晨都有薄薄一層冰霜覆蓋,煞是詭異。
最後武館的弟子們也相繼感染風寒,而且夜不能寐,常常發夢,醒來嚇出一身冷汗。
這種種怪異現象,何山嶽也是極為惱火。於是請來道士做法,道士說此地無緣無故變為積陰之地。一些遊魂野鬼常常在半夜前來武館借宿,至於為何如此,原因不明。
這說法一出,弟子們都嚇得心驚肉跳。何山嶽當時就命眾弟子不可將此事外傳,以免影響武館聲譽,如誰有外傳,他何山嶽當以叛門棄師對其處治。
何山嶽給了道士大筆銀兩,請他務必保密。那道士本是方外之人,只收了應得財物,告知何山嶽此事定有良人前來化解,而且那些遊魂野鬼也不會妄加傷人,叫他不必太過擔憂。道士說完,踏塵而去。
話雖如此,常有孤魂野鬼出沒之地,又哪裡能讓人心安理得的長久居住。
武館弟子們紛紛找了各種理由辭行還鄉,何山嶽此時本已無心經營武館,索性遣散了教頭和弟子,每人還贈與十兩銀子,希望他們保守秘密。整個武館上下,只有兩位弟子未走,就是之前看門的灰衣弟子和藍衣弟子,他們都受過何名賢的重恩,希望陪著恩公走完最後一程。
習武之人本就重情講義,這鬧鬼的秘密也就沒有傳出去。
之後何山嶽又讓管家和下人帶著自己的妻子去了她娘家。何妻雖然十二分不願意,非要陪著自己的兒子。但是在一家之主何山嶽的強烈要求下,也只好灑淚離別。
何山嶽本打算帶著兒子去別的地方安住,可是當晚就夢到兒媳白槿,白槿在夢中說讓何名賢千萬不能離開武館,只要離開武館半步,他就性命不保。
何山嶽本以為這只是夢境,可沒想到連續幾晚都是這個夢,夢中白槿聲淚俱下,苦苦哀求。何山嶽常從夢中醒來,知道這夢絕不簡單,也就放棄了帶兒子離開的念頭。
這轉眼又是三個月,今天,終於遇上了印小飛和高柒的登門拜訪。
印小飛聽了館主一番敘述,十分詫異,對於故事中的各種離奇都大感好奇。
可是一旁的高柒卻是另一幅樣子。他一直弔兒郎當的表情此時變得十分嚴肅,不自覺的站起了身子。
何山嶽和印小飛都不由自主的看向高柒,印小飛有些納悶的問道:「高兄,你有何高見嗎?」
「啊.....啊,哦,沒什麼沒什麼,嘿嘿嘿。」高柒剛才一副深不可測的表情一下又變成了嬉皮笑臉,沒個正經。
印小飛也沒再理會高柒,對何山嶽說道:「何館主,您能將這家事向我這個萍水相逢之人盡數道出,說明您對我的信任。我印小飛既然得知此事,只要是能幫上忙的,您儘管吩咐,我一定全力幫您。」
何山嶽聽了此話,心中很是欣慰,覺得眼前這個少年就是那道士口中的良人。於是點頭說道:「我知廣留劍派不但劍術高明,醫術也是出類拔萃,不知少俠能否為我家犬子開出一副續命藥方?」
印小飛一聽,心想自己雖然和老吳學過一些藥理,也在藏書閣看過一些醫書藥典,不過這救治病患還真就從沒試過,更不敢妄開藥方了。本想一口回絕,卻看何山嶽滿布皺紋的臉出現一絲期盼,心有不忍,就說道:「館主,您讓我先看看令郎如何?」
何山嶽連連點頭說道:「好好好,少俠這邊請。」
於是在何山嶽的帶領下,印小飛和高柒轉入內堂。
內堂一間寬闊的居室內,一張雕龍嵌鳳紅木大床上,一位面頰凹陷的青年靜靜的躺在其間,一張輕絨華被蓋在他的身上。那床柜上的『囍』字飛起了一邊,還未完全脫落,顯得很是凄涼蕭瑟。
屋內全是草藥的味道,印小飛能聞出來,都是些人蔘、靈芝之類的名貴續命藥材。
「少俠,這就是犬子何名賢,他這樣躺著已經一年有餘了。」何山嶽說著說著,不禁老淚縱橫。
印小飛不知如何勸說,索性坐到床前,伸手把住何名賢的腕脈,以純陽劍氣一探他體內氣息。
印小飛坐在離何名賢這麼近的地方,也聞不到何名賢身子上的異味。一路上也未遇見下人,心知這何名賢的吃喝拉撒應該都是何山嶽在照料,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想到此間,又對那何館主多了一份敬佩。
純陽劍氣入體,順著何名賢衰敗的脈絡緩緩前行,在印小飛看來,這樣的脈絡與那死人無異。
純陽劍氣緩緩遊走,來到何名賢右足大趾大敦穴,進入了主闕陰肝經,經過行間、太沖、中封等一十四道腧穴,再入督脈遊走。
經過印小飛一番劍氣探脈,他感知何名賢不光是那肝臟的問題,而是他的肉身軀骨應該早就衰敗,至於為何還能活著,他完全沒辦法解釋。
印小飛收了劍氣,皺眉而思。
何山嶽見印小飛在靜心思考,也沒去急著問結果,焦急的等在一旁,雙手握在一起,不停的搓著手指。
高柒偏著腦袋,摸著下頜短須,撅著嘴望著何名賢煞白的臉,時不時的搖搖頭,顯得有些莫名的無奈。
印小飛用鼻子呼出一股長氣,站起身子對何山嶽說道:「令郎的病症的確是因肝病引起體虛,但是他能奇迹的活上如此之久,到底是什麼原因,恕晚輩才疏學淺,難以確診。不過晚輩能使用一些葯食,讓令郎的身子更為精氣充盈,或許能讓他蘇醒過來。」
「感謝少俠,感謝少俠。」這何山嶽聽到有葯能讓兒子醒來,那也是激動得就要給印小飛跪下,因為這何名賢自從病倒,就沒有醒來過。
何山嶽問印小飛需要什麼藥材,自己馬上去買。印小飛說這些藥材在一般的藥鋪是買不到的,要自己親自去山林峭壁尋找。
何山嶽更加相信印小飛必定能拿出神葯,因為那些珍葯奇草要是隨便一個藥鋪都能買到,那就不算珍貴,不算神奇了。
何山嶽見時候不早,於是親自將印小飛和高柒安頓在上房,高柒說自己是本地人,不用勞煩,就向何山嶽和印小飛告了辭。
何山嶽和印小飛將高柒送到武館外,高柒將印小飛拉到一邊,一改剛才嬉皮笑臉的神色,低聲說道:「兄弟,這武館邪門得很,那孤魂野鬼夜晚聚集在此不假,但其中必定大有文章。而且那何名賢,已經是一個附魂屍,早就死了。至於他的魂魄為什麼沒飄離軀體或者是被鬼差勾走,那其中的文章恐怕也是你我難以想象的。你初出江湖,確定要以身犯險,攤上這個無妄之事嗎?」
印小飛聽了高柒這些言語,感覺高柒這人不像外表那樣一無是處。於是說道:「我輩習武練劍,就是要鋤強扶弱,如今何家的危難我已經知曉,又怎麼可能袖手旁觀呢?這件事,我是管定了。」
這高柒一聽,咽了一口口水,咬著牙,將一雙手握得咯咯作響。
他又看了看印小飛清澈明亮,正氣浩然的眼睛,於是一跺腳,走向一旁的何山嶽,對他伸出一張掌紋深陷的大手,朗聲說了一句:「給我一兩銀子。」
「閣下這是?」對於高柒忽然伸手要銀子,何山嶽有些摸不著頭腦,於是看了看印小飛。
印小飛覺得高柒不像那種隨手訛錢的人,他如此這樣必定事出有因,就向何山嶽點了點頭。
其實別說這一兩銀子,就算一百兩,這何山嶽也是隨手給了。
何山嶽從懷裡拿出一兩銀子放到高柒手中。高柒看著手中銀子,反倒像掉了一塊肉一樣,一把捏住銀子,用手指指著何山嶽說道:「你你你,你賺大發了。」說完轉過身子,揚長而去。獨留何山嶽在身後一臉迷茫。
印小飛見高柒那奇怪的樣子,有些想笑,但想到何家家境,也就將笑吞進了肚子里。
當晚,印小飛就在『狀元武館』住下了。何山嶽親自將酒菜送到上房,本想與印小飛喝酒敘談一番。但印小飛說要鑽研那讓何名賢轉醒的藥材,不能喝酒。何山嶽也不叨擾,自回房休息去了。
印小飛用過膳,就開始翻閱起了老吳給他的那本《神膳詳略》,這書中記載了大量食譜,而且每一種食譜均是和藥方相結合,以食物均衡藥物屬性,使其不但去除副作用,讓藥性更是發揮到極致。更重要的,吃起來還很美味。
印小飛坐在燭燈下,全神貫注的詳細閱讀。他知道這是一本天下奇書,他要從中找到一種能針對何名賢病症的葯膳。
時間過得很快,長長的蠟燭幾乎要燃光,而火光反倒變得更加明艷,這似乎就是所謂的迴光返照。
「誒,就是這個。」印小飛略有些激動的看著泛黃的紙上寫著的那三個字,『補魂湯。』
再往下看,文中記載:「補魂散,作用於大虛之體,陰陽論中謂之禁錮附魂之軀,乃禁藥。能使衰亡肉身筋骨如沐春風,起死回生。只是單能復生凡軀,卻不能還魂固魄,用藥不慎,可成不朽行屍,脫人妖鬼三界,是為不祥腐物。
補魂湯,本人通過三年七個月的精研,以雪山九梅湯調和補魂散,使其副作用降到最低,凡人少量飲用此湯,能重塑體內經脈、骨血和臟器,在短時間內提升修鍊資質,並且延長劍氣修鍊時長,可謂練氣神湯。」
印小飛看到此間,心道這陰陽論中的附魂之軀,難道就是白日里高柒所說的附魂屍。而且這補魂湯有重塑軀體之效,那豈不是正好符合何名賢的癥狀。
看來有戲。
繼續往下看,那雪山九梅湯不算難制,也就是九樣品種不同的梅果放入高山雪水中熬制而成。只是那補魂散的配製藥材極難獲取,其中又以鬼蛐翼、冥府草和焦炎灰這三種藥材最為珍奇難尋。
印小飛看到此間,不禁皺眉,正尋思如何去找尋這些藥材。忽然火光倏的明亮了一剎那,整個屋子就全然黑了下來。原來是那蠟燭徹底熄滅了。
也就蠟燭熄滅的這一瞬間,印小飛聽到了屋外噼里啪啦的聲響。那聲響就是水忽然結冰,然後冰體斷裂的聲音。
印小飛眉頭一皺,知道是陰氣襲來,孤魂野鬼們又來到這武館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