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注定(大結局)
葉欣陌回頭,白色人影坐在桌上,手裡晃動著酒杯,雙目無神地望著前方。她抿了抿唇,走過去在陸水寒坐過的位置上坐下。
「前後判若兩人,他很愛你吧?」她才坐定,白漠然放下酒杯,朝她微微一笑。
「也許吧!」葉欣陌淡淡地道。「我今天來,是想和你解除那份合約。」
「喔?」白漠然眉目未動,只是輕輕挑起了尾音。
兩個人對望著,沒有探究,沒有憎恨,沒有喜悅。
「那份合約沒有勞動合同期限,本身就是無效合同,我只是來通知你一聲。這幾年多虧了你的照顧,把該結清的賬目算給我,餘款會在近日內打給你。」葉欣陌仍舊淡淡的,說著好像並不是自己的事情。
白漠然挑了挑眉,嘴角仍然帶著笑意。「你早就知道這份合約只是給你看的,那麼這兩年一直沒有提出異議,是因為什麼?」
「合約對我有利。」
「很好,那你現在為什麼又要解約?」
葉欣陌清冷的眸子閃動,沉默半晌,才道:「他會誤會。」
「誤會我跟你么?」溫柔的手指輕輕地在酒杯上摩挲,他的聲音,彷彿是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葉欣陌不置可否地望著他,任他沉吟。也不過就是一轉眼的時間,溫和的男子忽然深深的一笑,如迎面拂來的春風,掃去室內所有的寒冰。「小陌,恭喜你。」
「謝謝。」
「我忘了通知你,給你的生日禮物里,就有那份你想拿回的作廢合約……」輕柔的聲音卻像平地而起的炸雷,震得清冷的女子失神地望他。他再度笑開:「小陌,你還沒有拆開你的生日禮物吧?」
清冷的眸子閃了兩閃,隨即低頭,嘴角掀起,仍是這兩個字:「謝謝。」
「不客氣。」
「我該走了,再見。」輕不可聞的嘆口氣,葉欣陌起身離開。
溫柔的目光跟隨著她,待她的手觸到門把,忽然出了聲。「小陌,其實當年我很討厭你。」
消瘦的背影微微一顫,沒有動,等待他的下文。
「你太完美,讓我忍不住想毀了你。」
「所以,你的筆記本是我拿走的……」
「你的文章是我故意發在社報上的……」
「與苗采沒有關係……」
握在門把上的手指關節越發的蒼白。
「小陌,怪只怪,你太聰明。」蒼涼一聲嘆,終於劃了句號。
門輕輕地被打開,清冷的身影消失在那束溫和的目光里。
陸某人正斜倚著牆壁,對著通道口發獃,聽得聲響,回頭,與她的目光相遇,頓時揚起一個燦爛的笑臉連同手腳一起纏了上去。「女人……」
「恩?」
「有沒有生氣?」高大的身子在她身上蹭啊蹭啊……
「沒有。」
「那你不問問我去幹嘛了?」
「你去幹嘛了?」
「……」某人忽然頓住,這女人,還真是提一下動一下。「小姨找到她老情人了,但是那男的為了救她受了重傷,所以小姨把我召喚過去替她處理一點事情……」
「哦。」懷裡的女人輕輕應了下,眉目恍惚。
陸某人這才覺得不對勁,搖了搖她,搶回她的注意力,不滿地道:「女人,想什麼呢?」
女人眨巴眨巴眼睛,看了他一會,才繼續向通道口行去。「大一那年,我進了文學社。」
陸水寒楞了楞,趕緊跟上步子。「跟白漠然有關?」
「我大一,他大二,據說他很有才氣,雖然為人溫和,但不知什麼原因一直沒有進入文學社,是當時文學社成員的遺憾。所以後來他當著所有成員的面告訴大家說他是沖我進的文學社后,所有人都把我們打上了郎才女貌的標籤……」葉欣陌微微皺眉,慢慢地敘述道。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動情,動得並不突然,或許只是眾人喧鬧的結果,可是當時,她也以為自己是真的很幸運,或者說,幸福。
旁邊的陸某人使勁皺鼻子哼氣,哼,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會寫兩句詩嘛!
「他待人一向溫和有禮,對我也一樣。」可是心存異念的女孩,總會以為那對方溫柔的一舉一動都是特別的,對自己如此的特別。在心裡排斥和渴望的矛盾下,她只好仍然淡漠地看著他對她的好,還有成員們對他們的調侃以及他的暗戀者們對她的中傷——苗采就是其中的一個。
跟所有白雪公主灰姑娘的故事一樣,苗采擁有著反派角色里典型的尖酸刻薄和趾高氣昂。她看見葉欣陌便會昂著頭,鼻孔朝天地哼上一哼,轉而踢踏著高跟鞋離去。
每到那個時候,葉欣陌的心裡卻是暗自甜蜜著的。苗采越這樣,就越代表著白漠然與她葉欣陌的關係越明顯。只可惜,當事人白漠然卻總是對著閑言微微一笑,轉身離開。
「我大二的時候,他毫無疑問的坐上了社長的位子。社團接到通知,說是有很重要的考察團要來學校考察,他便把撰寫社團出演劇本的任務交給了我。」
陸水寒聽得使勁皺眉。「那個劇本,在你上次拿回來的筆記本上?」
清冷的手在他的手心微微抽了抽,但沒有抽回。「是的。3月22號那天,我在社團收尾的時候苗采出現了,她說門衛有人找我,還說幫我把東西交給白漠然。沒等我同意,那個筆記本就被她搶走了,我追不上,只得去門衛處……」
「她騙了你?」
「沒有,找我的人,是要告訴我外公外婆去世的消息……」那個時候,苗采沒有騙她。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卻覺得以苗採的為人一定有事騙了她。
所以,她固執的以為白漠然說他沒有收到她的稿件是真的。
所以,她固執的以為她筆記本里的那些塗鴉被登上社報是苗采匿名。
所以,她固執的以為她去找苗采對質是正確的。
清冷的她,不若苗採的潑辣霸道,卻也字字鏗鏘將苗采擠兌得無話可說。更何況,她以為自己沒有錯。她真的沒有錯……
錯的只是,引來了白漠然,引來了學校領導,引來了她的一場無妄之災。
苗采家境優渥非一般人可比,而她卻只是已經負債三百六十七萬的貧賤之人。在這個時候,白漠然出面,答應為她解決債務和學校的一切問題。條件有三,一是向苗采道歉;二是簽訂那份不平等的條約;三是必須單身。
「為什麼要必須單身?」陸水寒怎麼想也想不明白。
「因為那個時候,我喜歡他。」他不想讓她接近,卻也不想讓她離開。白漠然的心思,她猜不透。就如她的心思,白漠然也猜不透一樣。
「那你現在不喜歡他了吧?」陸水寒撇著嘴,眼淚汪汪地望這某女。她要是敢說出他接受不了的話,他立刻哭死給她看。
清冷的人兒偏頭看他,忽然微微一笑。「如果還喜歡他的話,那麼我就不用來這一趟了……」感激他,所以知道即使被壓榨也不吭一聲。可是,他卻一直都不需要她的感激。
「嘿嘿,女人,還是你厲害,這麼快就搞定了!」
葉欣陌扯了扯嘴角。「他早就把合約還給我了,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他還是喜歡你……」某人又開始吃無名飛醋。
葉欣陌再笑,思緒卻回到她離開包廂之前,那個溫和的男人,用溫柔的聲音,說著那一段話。「我很討厭你……」她竟然一直都沒有發現,他居然是這樣看她的。她也一直都沒有發現,自己溫和的學長其實一點都不溫和。她更沒有發現,自己當年被踩進地獄又被救贖只是他的一手遮天。
這個「溫和」的學長,折斷了她原本就所剩不多的羽翼,將她禁錮在雷霆。如若不是自己當年做編輯時捧起的新人正好是杉樹的死黨,她葉欣陌又怎麼可能在她親愛的學長眼皮子底下被杉樹包裝成為人人仰望的「大神」?
呵,大神。
她想要的,不過是那一點點的關懷和溫暖而已,卻不是那些被誇大和污染了的名頭而已。
通道口越來越近,出口處的光線,與裡面的昏暗形成鮮明的對比。走出去,就是另一個世界。葉欣陌抬起蒼白的手,將眼遮了遮。
「女人……」
「恩?」
「吶,他的意思是不是承認你現在不是單身了噢!」陸某人的臉,笑得奸詐。
葉欣陌不解地望向他。
「嘿嘿,女人,以後,我就是你的人了喔!你要好好對我喔!」
「……」
「對了,我這身行頭,是小姨借的,還得還回去……女人,以後我沒工作沒地方睡了,你會一直收留我不?」
某女對天翻白眼。
「還有還有,我已經接了老爸的工廠,女人……」陸水寒搖晃著她的袖子,不讓她沉默下去。
葉欣陌蹭了蹭臉頰,工廠?就是陸展鵬口中那個「長輩們都想毀掉的破爛」?
「我爸是說,那些老員工們就靠著那點工資養家,所以不想扔了……」陸水寒似乎看出她在想什麼,將她摟進懷裡悠悠的道。「女人,你嫁了我,會過苦日子,你怕不怕?」
「誰說要嫁你了?」懷裡的女人忽然出聲,打斷他的煽情。
男人果然急了,拽住女人,堵在通道口,跳腳。「之前求婚你都答應了的!」
「你有求婚嗎?」清冷的女人半歪著頭,很認真的看他,眼裡的戲謔一閃而過。
「怎麼沒有!!」男人繼續跳腳,忽然好看的眼瞪了幾瞪。一拍後腦勺,哎喲!原來自家媳婦是這個意思啊!自己真是笨,真是笨!「我知道了,女人,你等等,等等!」
說著,某人已經快速地跑了開去。
大廳里一派輝煌,水晶琉璃吊燈和璀璨奪目的雕飾以及周邊和中央的噴泉假山,光滑呈亮的大理石地板在眾人腳下光鮮地招搖著。葉欣陌搖了搖頭,往前走幾步,忽然黑色的身影又跑了回來,一膝跪地一膝半曲,以極標準的求婚姿勢舉著一把紅彤彤的花。
「女人,嫁給我吧!」
連氣都還沒喘夠,男人的聲音洪亮地穿透了大廳。幾乎是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瞟了過來,看熱鬧的人也漸漸地圍攏過來。陸水寒嘻嘻地往周圍一望,很好,自己預期的目標達到了。鮮花,下跪,這可都足夠了吧?恩恩,戒指嘛!回去再買。
「女人,我愛你。我保證,以後你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你讓我做飯,我絕不洗衣,你讓我打怪,我絕不休息……女人,嫁給我嘛!好不好?」說著說著,男人的嘴又開始癟起來,大有她不答應就哭給她看的架勢。
眼看周圍的人群越來越多,女人無語地望了望天花板,素手一伸,將他從地上拉起來。
「嘿嘿,女人,你答應我了噢!」男人順杆子上爬。
「知道了!」女人沒好氣地翻白眼。
求婚成功,周圍一片掌聲。即使是路人,也是渴望幸福的。
男人傻笑,隨即向周圍道謝。「吶!大家要為我作證噢!我,陸水寒今天向葉欣陌求婚,她可是答應了的噢!如果她以後賴賬,大家可要為我主持公道。」
「恩恩,大夥都看見了的!!」
「好可愛的小夥子呀!我家老伴可沒他這麼浪漫。」
「這美女真幸福啊!」
……
「嘻嘻,看你還賴賬不?」某人得意洋洋地低聲向女人道。
葉欣陌再翻白眼。「拜託你,有拿雞冠花求婚的嗎?」
「……」原來手上這一坨叫雞冠花啊!陸水寒對著那紅紅的雞冠囧然,隨之,一向厚厚的臉皮也變得跟雞冠花一樣紅了。
眾人一番感慨完畢,正待散開,人群外擠進來一保安模樣的大叔。
「小夥子,你求婚是好事,但是我們酒店的花可不能亂采啊!現在請你去我們保安部協商一下賠償事宜……」
「……」這回,葉欣陌對著那紅紅的雞冠花發囧。
待兩人從保安處交了罰金出來,陸某人捧著那一堆的雞冠花傻笑。
「還笑,快走啦!」葉欣陌覺得自己這輩子的臉都在今天丟得差不多了。
悲催的小陸同學,這才在某女的主動拉扯住,磨蹭地往外滑去。走著走著,忽然就想起來一事兒——「女人,過幾天小姨要結婚了,一起去吧!」
「不去。」
「去嘛去嘛!」
「不去。」
「一定要去啊!」
……
當然,在陸某人的糾纏大法下,葉欣陌自然是無論如何也推脫不掉的。到底,是她剋制了他,還是他剋制了她?沒有人知道。
陽光燦爛的苦茶廳內,嬌俏的女孩攤著那本已經卷得起了毛邊的書,慢慢地啜著手上的苦茶。不多久,清脆的風鈴聲響了起來。魔鬼身材的女人輕快地路過原本靜靜呆在牆角的風鈴,搖曳出一片流暢的旋律。
「表姐來啦!坐。」女孩頭也沒抬,抿了一口茶,下巴在對面的空位上點了點。
「遙遙,你這店真難找。」精緻的臉上帶了一點疲憊,但卻笑容滿面。大約是走得匆忙,稍微起伏的胸脯讓她不得不停下來灌了一大口茶進嘴,卻在感受到味道時瞪大了眼睛,店主面前,不敢吐,只好硬生生的吞下去。
顧遙遙輕輕一笑,這才抬眼。「爹地說了,又不指望我賺錢。」
「姑父就是慣你!」女人很不滿地再抿一口,好在,這回沒敢大口吞下,只是小小的小小的啜了一小口。
顧遙遙也不氣惱,將面前的書輕輕一合。「怎樣了?跟你的大鵬哥……」
「去你個小丫頭片子,敢取笑我。也不想想我是為了誰……」
「好嘛好嘛!就算是為了我,那也是為了你自己呀!」顧遙遙繼續笑道。
「就那樣啦!我那學妹啊,跟陸水寒啊,現在是如膠似漆……噢,不對,是陸水寒像膠和漆。不過說起來,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人啊!怎麼在葉學妹面前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已經褪去了濃厚的妝容的高陽漾,有著讓大家很熟悉的名字——jojo。
「這也是她看中他的原因吧!」顧遙遙慵懶地晃了晃脖子,全然沒有了在她的偶像「密大」面前的咋呼和熱情,取而代之的,是讓高陽漾一直欽佩的穩重和泰然。
「我就搞不懂,你幹嘛沒事就撮合他們兩個,還讓我去跟陸水寒說小白會放手的條件,現在還得打聽他們的狀況。」高陽漾很不解,就像她一直不解,自家的表妹為什麼在人前都是一副活潑可愛惹人喜歡的樣子,背後卻是這樣的冷靜自若萬事胸有成竹。
顧遙遙優雅地再抿一口苦茶。「如果不能讓葉欣陌徹底消失,斷了他的念想,總是我的威脅。」
「你是說……」高陽漾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道。「小白?」見表妹不吭聲,她又掂量掂量,才道:「怎麼可能?小白真的喜歡葉欣陌?」
「不止是喜歡。」顧遙遙微微一笑,卻沒有任何的不滿。
「那你……」你怎麼辦?你在他的心裡,又算什麼?
「漠然……他以為自己很討厭葉欣陌。」所以,他以為自己愛著她顧遙遙。
「……」高陽漾忽然想起表妹讓她轉告給陸水寒的話——「後來曾經見過小白,那模樣跟你現在差不多,也是一提起學妹就蹦起老高,所以……」
顧遙遙的目光回落在書頁的封面上,破碎的藍色星球,破碎的不只是「她」的世界,還有「她」曾經的愛情。葉欣陌不會知道,她喜歡著學長的同時,溫和學長卻對著洶湧而來的感情不知所措,一向自律能力過人的他,害怕自己的失控,只得將感情歸結為憎恨。
他憎恨她的才華,憎恨她的清冷,憎恨她的淡然。
毀了她是他的夢想,卻在她真的絕望時,拋出了那唯一的橄欖枝。
時過境遷,他忘了那個自己曾經想要毀掉的人,也或許,是他想要忘記。
顧遙遙看著他疼痛,看著他為難,卻不能提醒他。因為,她愛他。即使摧毀所有的一切,她顧遙遙,必須要得到白漠然。否則,她會如密的文里女主角一樣,心碎到絕望。她不允許這樣的情況發生。
作者見面會,只是一個開頭。
原本,單純可愛的小茶茶只是要去近距離見一見自己的情敵,卻不料將兩個素不相識的人搓合在了一起。不得不承認,後面的發展出乎了她的意料。陸水寒追查狐兮兮沒有結果,讓她起了好奇心。
原來,狐兮兮,也是葉欣陌。
顧遙遙對著結果發怔,她的情敵到底在做什麼?如果不是她知曉狐兮兮簽約的身份證剛好是她的一個同學,而那個同學,剛好和杉樹是親戚,她怎麼也不會想到,葉欣陌竟然在雷霆有著十幾個這樣的寫手身份。
再度追查下去,顧遙遙才知道了密與白漠然的合約。葉欣陌想還債,即使她表面上清冷無雙,但實際上,她有著白漠然都無法比擬的傲然,她的自尊建立在她所有的才情之上。
葉欣陌與白漠然,註定錯過。他們都太驕傲,以至於忽視了周圍的芒刺。只有懂得遷讓的人,才能夠將他們保護得滴水不漏。於是,葉欣陌有了陸水寒,白漠然有了顧遙遙。
「如果小白知道你把他們的合約擅自還給我那學妹,他會不會生氣?」高陽漾有些擔心地問道。
那一天,那個清冷的女人,也是在這張桌子上,也是在對面,問她。「如果一個男人一直很遷就你,有一天,你觸動了他的底線,他還會回來嗎?」
會的,只要你肯。
顧遙遙記得,自己是這樣回答她的,也是這樣回答自己的。
「他早就知道了。」
「不會吧?」高陽漾驚訝地道。
卻與門口的風鈴聲重疊。
高陽漾眨巴眨巴眼睛回過頭去,對著緩緩走過來如天神般的溫和白衣男子發獃。
對面的顧遙遙微微一笑,在男子溫和的眼中,施施然站起,伸出手道:「你來了。」
大手抓住她的小手,溫柔的聲音流轉在苦茶廳內。「我來了。」
這,將又是另一個故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