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愛是蝕骨刀
蕭齊放了東西,轉身問程實感覺怎麼樣。
程實洒然一笑,「小case啦,就我這身板兒,再過兩天就能出院了。」
程懇嗔了他一眼,「醫生可說要恢復好至少還得再住一周。」
「我自己就是醫生,還能不知道?像我這種情況,後面基本就靠自己休養,在家和在醫院區別不大。」
穆小蕾輕輕敲敲他的頭,「瞧把你能的,現在你是病患,得遵醫囑。」
程實見穆小蕾發了話,訕訕地抓了抓頭髮,閉了嘴。
幾個人閑扯了一會兒,蕭齊見程實打起了呵欠,知道他剛做了手術,人容易乏,也就起身告辭了。
程實藉機讓程懇也回去休息,她一路趕回來很是疲憊。
程懇本想再待會兒,穆小蕾幫腔說為方便照應程實,自己專門跟同事換了夜班。程懇無法,只好從命。
「我送你吧。」蕭齊當然不願錯過跟程懇獨處的機會。
程懇矢口拒絕道,「不用了,蕭齊哥。你明天還要上班,又不順路。我打車回去很方便的。」
蕭齊見程懇語氣堅決,還透著刻意的疏離,心臟驟然一縮,無措地立在原地,半天說不出堅持的話來。
一旁不知道何時出現的張冰上前接過了穆小蕾手中擰著的程懇的行李,「我來幫你拿吧」,沒等程懇反對,就徑直往外走了。
穆小蕾古怪地看著離去的三人,轉身回了病房。
「蕭齊哥跟心心什麼關係?」這大半天下來,穆小蕾也跟著程實他們一起叫程懇心心了。
「怎麼了?」程實聽穆小蕾問得怪異,「心心從小就喜歡跟在蕭齊屁股後面轉,有時候跟他比跟我還親。」
「哦。」穆小蕾點點頭,一臉若有所思。
蕭齊開著車,跟在程懇搭乘的出租後面。夜色籠罩下的城市依然喧囂,川流的車輛,閃爍的霓虹。就算不能讓她待在自己身邊,只這樣悄悄跟著她,默默守護著她,他的心也滿得快要溢出來。
然而,一個晃神,蕭齊停在了紅綠燈下,眼睜睜地看著前面的車離自己越來越遠。眼中泛起漣漪,心裡的絕望在擴大。為何明明親密無間的兩個人,一轉眼就隔了無法迴旋的距離。
蕭齊發了狠,用力踩在油門上,銀色雪鐵龍風馳電掣般地穿過一條條或寬闊或蜿蜒的街道。風聲在耳畔呼嘯,彷彿上天的嘲弄,縱使你再快又如何,留不住的依然留不住。
蕭齊「咚」的一腳停了車,輪胎在靜謐的住宅區外發出刺耳的「吱嘎」聲。他發泄般地拍打了幾下方向盤,將頭無力地埋在上面。
沒多久,有車在離他不遠處熄了火。蕭齊茫然地抬起頭,無意識地瞟了一眼,有道纖細的身影從車裡鑽出來,拖著個行李箱慢慢地朝小區門口走。
蕭齊心中一暖,當即打開車門跳了下去。
「心心!」他站在兩三米外,大聲呼喚她的名字。
程懇腳下只略微頓了頓,又重新跟上了之前的節奏。相較於上次在校園中的擦肩而過,這一次,她鎮定了許多,往前走,不要回頭。心裡卻有個聲音在叫囂,快回去吧,不要再出現了。
蕭齊站在原地,看著心坎上的人越走越遠,昏黃的燈光將她身後的影子拉得老長,好似在進行著一場最決絕的道別。
蕭齊捏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肉里,彷彿只有這樣才能止住心口的疼。就這樣放任她走嗎?讓一切回到從前,塵歸塵,土歸土嗎?不,絕不。
蕭齊這樣想著,身體已經飛奔上前,右手一把抓住程懇的手臂,將她猛地拽到自己身前。灼熱的手掌觸到她微涼的皮膚,蕭齊立刻就感覺到程懇整個人下意識地抖了一下。
她在怕自己?蕭齊一顆心狠狠地墜落,幾乎要摔個四分五裂。
程懇壓根兒沒料到蕭齊會追上來糾纏不清,因為突然出現的力道,她的身體歪了歪,差點被他順勢勾進懷裡。
「你!」程懇好不容易站穩,卻說不出責怪的話,只能拿眼睛瞪他。
「心心。」蕭齊強忍住將她納入懷中的衝動,近乎哀求道,「我們談一談,好不好?」
程懇怔怔地望著蕭齊。半晌,點點頭。
兩個人在小區外的石椅上坐下來。自分手之後,這還是兩個人第一次單獨待在一起。蕭齊心中千頭萬緒,一時間竟不知如何開口。隔了老半天,他才按捺住情緒,小心翼翼地問,「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程懇淡淡地搖搖頭。
「那你是原諒我了嗎?」蕭齊激動起來。
程懇側過臉,靜靜地看著他,漆黑的眼眸中不見波瀾,「蕭齊哥,我沒有怪過你。」
她這樣的神情,這樣的語氣,都讓蕭齊莫名的心驚,他預感到接下來的對話也許會是致命的。蕭齊想要就此打住,理智卻不允許,「那你為什麼不願意回來?不聽我的解釋?我和譚靜真的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程懇低下頭,拿指甲輕輕划著掌心,「你還不明白嗎?我們並非因為旁人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蕭齊不明白,「那是為什麼?」
「是我們自己。」
蕭齊望著程懇毛絨絨的頭頂,一顆心忽明忽暗。
雖然此刻未必是個好時機,但程懇知道有些事終歸需要講清楚,否則,再拖下去,只會讓局面更加難看。
她沉吟片刻,一字一句地說,「你這麼聰明,難道就沒有發現嗎?這麼久以來,一直都是你在前面跑,我在後面拚命追。你對我的好,我當然知道,也很感激。所以,我真的努力過用心過。可是到頭來,似乎不管我怎麼做,都無法回應你這份好,無法給予你想要的結果。
哥哥,我們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你像一團熱情的火焰,而我卻是一潭冷水。強行在一起是不會有結果的。」
蕭齊沒想到自己的愛對程懇來說竟是這樣一種壓力和困擾,「心心,如果你覺得我們進展太快了,我也可以慢下來,我可以等,直到你準備好。」
程懇搖搖頭,「不是快慢的問題,而是……蕭齊哥,從一開始,你總是在付出。而我呢,就是個只會索取的寄生蟲。以前是我不懂,或者是自私地假裝不懂。可是現在不行了,我心裡清清楚楚的知道,我永遠也做不到像你那般付出。如果這樣還不放手,那我就太無恥了,而對你也太不公平了。」
「不,」蕭齊一下子站了起來,「如果你就這樣放手,才是對我最大的不公!」
程懇看著蕭齊眼中的哀傷,心裡一痛,可這反而讓她堅定了分手的決心,她不希望有一天帶給他更深的傷害。
程懇深吸一口氣,決然道,「可是你知道嗎?這樣的愛對我來說已經不是幸福,而是一種負擔了!」
蕭齊定定地望著程懇,不相信她會脫口說出這樣的話。這甚至還不如她是因為看到他跟譚靜之間的瓜葛才要分手的,至少那樣證明她心裡還是有他的。
蕭齊捂著胸口,好半天才順過一口氣,艱難地問道,「說到底,還是因為你不愛我,對嗎?」
程懇撇過頭望向別處,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用了好大的力氣才阻止它們墜落下來。就到這裡吧,她給不了他的,自會有更好的人可以給他。
程懇咬了咬牙,默然點了下頭。
程懇無聲的動作卻如同一把重鎚,狠狠擊在蕭齊心上。
「不!我不信!」蕭齊強忍著心中的劇痛,箍緊程懇的肩膀,「好,要我相信也可以。你發誓,你拿我發誓,如果你心裡有半點我的影子,那我出門就叫車給撞死。」聲音凄厲,幾乎帶了哭腔。
程懇望著眼前面目猙獰的蕭齊,忍了很久的淚終於「刷刷」地掉落下來,泣不成聲,「你為何,為何……總要這樣……逼我呢?」
「逼你?」蕭齊一瞬間鬆了手,嘴裡重複著程懇的話。也對,從始至終,都是他在強逼她。逼著她和他在一起,逼著她喜歡他,甚至還在那樣的境況下要了她。
一瞬間,蕭齊好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氣。心裡除了痛,還有絕了堤的悲傷,排山倒海,鋪天蓋地。深愛的人不愛自己,還有比這更讓人萬劫不復的嗎?
蕭齊慘然一笑,腳步虛浮,踉踉蹌蹌地朝車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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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十一點了,一向守時的蕭齊竟然還沒來上班。林智覺得奇怪,便叫丁妍妍打電話問問情況。
電話打了幾次終於接通了。
「喂,你好。」
低沉嘶啞的聲音嚇了丁妍妍一大跳。
「老大,你這是怎麼了?生病了?現在在哪兒?家裡?沒事兒?真沒事兒?」
丁妍妍掛了電話,對林智說道,「看樣子老大病得不輕啊,說話有氣無力的。他一個人在家,要不然你去過去看看?」
林智點點頭。
林智見到蕭齊險些不敢認。平時里的翩翩君子,今日頭髮亂七八糟,配著淺淺的青色鬍渣和重重的黑眼圈,看起來要多頹廢有多頹廢。
「感冒嚴重嗎?要不我送你去醫院吧?」
蕭齊笑笑,「你啥時候也這麼婆婆媽媽的了。我沒事,就一點小感冒,吃了葯很快就好了。」
林智不疑有他,「嗯,那你可得好好保重身體,公司還要靠你掌舵啊。」
「知——道——」
「那好吧。你就在家好好休息,下午跟綠環的會我和建華去就行了。」林智陪著坐了一會兒,看蕭齊也不像有什麼大礙,公司又忙,也就很快離開了。
林智走後,蕭齊把自己扔回床上,接著胡思亂想。
一會兒像坐著一艘小船在海上顛簸,一會兒又像騰空而起的仙人飄在了雲端,就這樣迷迷糊糊的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門鈴再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