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分析
聽到鍾承衡不那麼好的近況,凌俐心裡湧起一陣快意,不過只一秒又開始責怪自己的沒出息,他不過被重新列為嫌疑犯出行不方便而已,不痛不癢的,自己根本沒有立場幸災樂禍。
「凌俐,我想你也很想知道當年究竟是怎麼回事。」鍾卓雯繼續說著,不管是表情還是聲音,都很誠摯。
凌俐搖了搖頭,絲毫不為所動:「你不用費勁心思從我這裡找線索,首先,我知道的並不比你多,案發時候我也不在家,所以逃過一劫。
其次,你畢竟還沒成年,有些污耳朵的事我不好說,你父親和我姐姐之間的事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簡單。
最後,到現在,我仍然相信你爸就是兇手,之所以我沒有糾纏,只是因為八年來被折磨得心力交瘁,實在不想再困在泥潭裡出不來。」
眼看著對話無法進行下去,鍾卓雯還是不放棄,只反覆強調著一句話:「請你相信我的直覺,我爸絕對不可能用那樣的方式下手。」
接下來,她的眼神有些沉寂:「我爸十多年前的醫學博士,現在想重拾專業找家醫院從雜工做起都被拒絕,就是因為警方把他重新被列為嫌疑犯調查,沒有哪家醫院敢接收他。所以,我必須要幫幫他。」
然而這番話依舊沒有打動凌俐,她搖搖頭,說:「你為人子女也算盡心儘力了,可是也請理解我身為被害人家屬的立場,如果你想說服我,請拿點像樣的證據來。」
「證據?」鍾卓雯笑起來:「我記得刑法最基本的理念中有一條,不得強迫犯罪嫌疑人自證其罪,你不是律師嗎?怎麼都沒點法律意識?」
凌俐啞口無言,好歹自己是吃這碗飯的,還剛參與過一場刑事訴訟,居然被個小丫頭用刑法將軍,也真是丟臉。
一直默默聽著兩人對話的南之易,眼睛眨了眨,終於插了句話:「沒有不在場證據,就是證據。」
凌俐理解不了這打啞謎一樣的話,鍾卓雯卻沖他豎起大拇指:「聰明,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南教授。」
說完,目光灼灼盯著雲里霧裡的凌俐,繼續說著:「凌俐,也許你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也許你沒想到那層。只是,我爸要殺人,他絕對不會讓人抓住破綻,連個像樣的不在場證據都沒有。」
她頓了頓,滿臉驕傲的神色:「我爸可是鍾承衡,當過高考狀元、碩博連讀很受導師器重,曾經在主刀醫生失誤的情況下力挽狂瀾,才沒有讓中央首長死在手術台上。」
凌俐默然,這些鍾承衡過往的光輝事迹她是知道的,凌伶曾經不知道跟她念叨過多少次。
跟成績平平相貌也平平的自己不同,凌伶不僅花容月貌,成績也是學校第一梯隊的。
她一直打算女承父業要上醫科,雖然成績沒夠上阜南大學醫學院這所分數線超過一本線至少六十分、部分專業超過八十分以上的學校,卻還是考上了阜南省內另一所有名的醫學院。
畢業后,不知道凌伶走了什麼門道,竟然以本科生的身份,在實習期間進了阜南大學附屬醫院。實習醫生一開始每科都要走一遍,恰巧在心臟外科期間,認識了鍾承衡。
所以,對於當年鍾承衡的事迹,凌俐她早已聽到耳朵里起了繭子,最初她還單純的以為姐姐只是把這神一般的人物當成偶像而已,結果卻鬧出那樣的一場醜聞。
再一次被迫回憶過去,她心情卻不如以往的酸澀和想逃,只是,對於鍾卓雯的死纏爛打,凌俐卻沒了耐心。
凌俐只想快點把她哄走,斟酌了一番,慢慢說著:「你能到這裡來找我,想必對案情也有一定的了解。案發當天你爸到過我家,據鄰居說家有吵鬧的聲音,之後他一個人離開。再之後,就是我家人晚餐后中毒。如果不是當年警察取證不規範給人可趁之機,你爸早就伏法了,你也就沒有機會再到我這裡來為他驕傲。」
接著,說道:「說完了嗎?如果你說完了,請你離開。你要是再不走的話,我真要打110了。」
被搶白了一番,鍾卓雯毫不生氣,一改剛才正經嚴肅的表情,開始嬉皮笑臉起來:「不要說說就燃嘛!我就是來跟你表明一個態度,你現在不答應沒關係,我也知道你不會輕易答應我。我有空會再來的,今天的說服教育工作,就到這裡啦!」
說完,她站起身來揮揮手,轉身就朝門口方向走去,毫不戀戰。
只是臨走前那落在凌俐身上的目光,自信滿滿又堅定不移,一點也不像個十五歲的姑娘。
終於打發走了鍾卓雯,凌俐感嘆著這家人的陰魂不散,老的事情才了,小的又找上門來。
來過人的客廳有些亂,再看看地板上因為南之易不換拖鞋的臭毛病留下的臟腳印,凌俐再坐不住,拿出掃帚和拖把,將客廳地板上的痕迹清理乾淨。
南之易卻坐著一動不動,皺著眉頭似乎在思考什麼疑難問題,拖把從他腳下過都不知道抬腳,凌俐喊了好多聲才有反應。
好一會兒,凌俐都拖完地了,見他冥思苦想的模樣,好奇問了一句:「在發什麼呆?還不回家嗎?」
南之易摸著下巴眼睛望著天花板:「還別說,這個什麼什麼什麼雯的小姑娘,其實說得有些道理的。」
聽到他被人吹捧兩句完全忘記自己原來立場,凌俐有些不痛快,悶聲悶氣地說著:「她誇你厲害,你就站她那邊,真是好哄,是不是我再哄你幾句,又要改變立場了?」
察覺到她聲音里的不快,南之易別過臉看到凌俐噘著嘴低著頭的彆扭模樣,像是個責怪長輩偏心的小屁孩,心情一好嘴角一彎,卻忍不住想要逗她。
他支起二郎腿,悠然說道:「錯,你再誇我,也改變不了別人家小孩更聰明的事實,所以,我還是會站在她那邊。」
說得凌俐恨恨扔下拖把,正想刺他兩句,卻看到他眼裡清淺的笑意,才意識到自己被耍了。
南之易笑夠了,開始解釋著他剛才那一番話:「我倒不是說笑,這個小姑娘很聰明,所以想到了一些你體會不到的事情。她提出來的她父親要殺人絕不會留下這麼大破綻的問題,其實真的很有道理。一個醫生要殺人,怎麼會用毒鼠強?」
凌俐看了他一眼,本來消散不少的怒氣又升騰起來。鍾承衡出獄后,也曾經找到過她,跟她說過相同的話,而且,也是用這樣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出來的。
她繼續摔著桌上的紙巾盒出氣:「我知道你是繞著彎說我笨。我是不聰明,可你也不見得就能看穿人心。鍾承衡那樣的人精,自然懂得反其道而行之,你認為他不會這樣做,他卻偏偏這樣做,讓所有人都想不到。」
南之易抱著膀子一副好笑的模樣:「粉妹,你不要陷入什麼你猜我猜你猜不猜或者你知道我知道你不知道的死循環,有些道理一通百通的。一個自視為精英的人,必然不會容忍在任何事情上的馬虎,哪怕是殺人,也必定對所有細節要求完美。」
凌俐被他一大串你猜不猜我知不知道的話繞得有點暈,好一會兒才明白他說口裡的死循環是指什麼,不過依舊不服氣:「天天喝慣燕窩的嬌小姐,也不見得就不會吃臭豆腐。人心那麼複雜,豈是簡單的邏輯推理就能概括的?」
南之易不贊同地搖著頭:「長久的訓練下,有些行為成了本能。正所謂一力降十會,你要是能有完美犯罪的能力,自然不會去選揣摩人心這種粗糙又有風險的方法。」
凌俐張了張嘴卻沒有出聲,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反駁。雖然沉默著,可看眸子里倔強的神色,顯然並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
南之易看她嘴裡心裡都不服的熊孩子模樣,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忍不住揚高了聲音:「你可以自己設想一下,如果你要殺一個人,你會怎麼做?」
凌俐轉過臉馬上反駁:「我可從來沒想過殺人,命只有一條,故意殺人罪起刑點三年,動輒死刑,我還沒有活夠呢,才不會那麼傻。即使一時氣憤,也不會毀掉自己報復社會。」
她這樣的一番話,本來是在反駁南之易,卻不料他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慢條斯理說:「你自己想想你剛才那番話,一叫你去殺人,你馬上就想到了殺人的法律後果,這就叫專業。」
凌俐一愣,再回想一下,彷彿真的被他說中。因為知道後果的嚴重,所以哪怕再恨鍾承衡,也沒想過要用法律之外的手段報復他。
南之易見她發起呆來,推推她的肩,繼續說:「粉妹,以前你聽過一個新聞嗎?一個學醫的女孩和負心男友分手,砍了男友四十幾刀,刀刀都避過要害,不僅不致命不說,最後評下來只是個輕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