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皇后之死
慕子旭面色一變,一邊後退一邊施掌。
宮裡守衛重重,早就已經圍過來了,蘇淺瓔一個人勢單力薄,武功再高也雙拳難敵四手。
他打定主意,要來個關門打狗。
卻有魂兵跟著閃了進來。
反正都是不死之身,一半應付外面的大軍,一半跟著蘇淺瓔做幫手,也是綽綽有餘的。再加上玉初是不可能讓蘇淺瓔一個人深陷險地的,宮門都被毀了,進來還不是輕而易舉?
慕子旭本身武功不弱,又有重重護衛在旁,一時之間蘇淺瓔還真的無法取他性命。
一路廝殺,闖過九道宮門,來到了內宮。
慕子旭眼看著那些殺人不眨眼的魂兵,臉色鐵青。
當初敢爆出舊事給墨玄重重一擊不外乎就是知道墨玄那樣心懷蒼生的人,是不會出動魂兵參戰的。
卻沒想到,他竟會將魂令留給了蘇淺瓔。也不知道墨玄到底用了什麼辦法,竟能讓自己身死而魂兵不滅。
宮中所有禁衛軍都出動了,足足五萬人馬,卻抵不過幾百個魂兵不知疲憊的追殺。
武林高手和軍隊作戰那都是吃虧的,一個人的體力有限,再強大的武力,也經不起數萬大軍的車輪攻擊,最終還是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精疲力盡被圍殺至死。
偏偏這些魂兵不是人,是用墨玄一縷魂做引子訓練的殺人惡魔,他們的戰鬥力比武林高手強多了。
沒有生命力就沒有疲憊,殺再多的人都不會累。
慕子旭看著成片成片倒下的禁衛軍,耳邊環繞的那些人的哀嚎,滿地鮮血。
有的被穿破心臟,有的被砍斷胳膊,有的被削了半邊腦袋,有的直接一顆腦袋從脖子上被扭下來,更有的直接被從腰部攔腰折斷成兩半…
比戰場還要血腥恐怖的廝殺。
他想起去年在符焰谷,親眼看見這些魂兵與符焰兵作戰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慘無人道…
慕子旭臉色一寸寸白下去,他知道再這麼下去再多的人都得死乾淨。
蘇淺瓔冷著一張臉,看著被保護在外的慕子旭,冷笑一聲。縱身一躍,冷劍再次必經。
退無可退。
慕子旭只能硬著頭皮迎上去。
玉初肘間冷劍劃過兩個禁衛軍的脖子,抬頭看了眼在蘇淺瓔強橫的攻擊下已漸成弱勢的慕子旭,眼角餘光又瞥見不遠處,帶著人急急而來的皇后。
長劍悠然如虹,七八個人如同烤肉串一樣被他一劍穿心而亡。
他身形閃動如鬼魅,剎那間躍出百步。
「旭兒…」皇后剛急急喚一聲就驚恐的瞪大眼睛,「你…」
下一秒,玉初的劍已經擱在了她的脖子上,而她身後隨行保護的侍衛,也已盡數斃命。
慕子旭被蘇淺瓔一腳踢中胸口,一口血從喉嚨衝上來,溢出嘴角。
他聽見皇后的驚呼,下意識的望過去。就這麼一分神的功夫,蘇淺瓔的劍已經抵在了他的胸口上。
「住手,否則我殺了他。」
森然冷冽的語氣,讓所有人都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禁衛軍不敢再動了,魂兵也全都住了手。
蘇淺瓔吩咐,「去,把外面那些人都給我解決掉,一個都不許留。」
她素來非心狠手辣之人,從不濫殺無辜。可此時此刻,整個天熙都是她的敵人,死再多在她眼裡都跟螞蟻沒區別。
他們逼死她師父的時候不是很驕傲么?
今天她就讓他們為自己的驕傲,付出慘痛的代價。
慕子旭臉色發白,眼瞳里滿是驚恐不安。
皇后早已花容失色,她的性命被玉初挾持著,即便再是鎮定,也控制不住的微微顫抖。
「你、你們要做什麼?快放開本宮的兒子。」
「這話可一點不像是一個聰明人說出來的。」
玉初神色淡漠,語氣與蘇淺瓔一般森然刺骨。
「如今天熙和玉照正在交戰,你說我夫妻二人要幹什麼?」
皇后顫抖得更厲害。
「你、你們利用魂兵殘害無辜,禽獸不如,這等卑鄙小人之舉,必會受天下唾棄,群起而攻之…」
蘇淺瓔輕蔑的看著她。
「看來皇後娘娘這一年來過得太悠閑,智商也跟著被消磨掉了,死到臨頭了還在嘴硬。」
慕子旭怒道:「蘇淺瓔,你別得寸進尺!」
蘇淺瓔眼神如同千年寒冰,「這就受不了了?慕謙老頭兒可真蠢,算計了一輩子,籌謀了一輩子,結果選出一個這麼個沒用的繼承人。也不知道以後死了,能不能瞑目啊。」
皇后氣得渾身發抖。
「你這個妖女——」
話未說完就挨了一個巴掌。
玉初甩了甩衣袖,淡聲道:「皇後娘娘可別亂說話,本王護短得很,這一個不小心若是傷了您,可就不好了。」
皇后險些氣得暈過去。
這時候,遠遠傳來腳步聲,伴隨著微微的咳嗽。
蘇淺瓔抬頭望過去,那個被老太監攙扶著而來的,連龍袍都沒穿的老人,可不就是天熙的老皇帝慕謙么?
一年不見,老頭兒精神可是大不如前了,怎麼看怎麼像要駕鶴西去的節奏。
蘇淺瓔嘴角勾了勾。
「許久不見,陛下身體可還好?」
她就是故意的,最好能氣死這老頭兒。
老皇帝老遠就看見了滿地屍體和鮮血,以及被挾持的妻兒。
他慢慢走進,看了眼皇后和慕子旭,眼神里沒多大起伏。若說有,也只剩下微微失望和蒼涼的嘆息。
「朕知曉宸王和王妃為何而來,帝尊之死,朕十分愧疚。冤有頭債有主,宸王妃有氣,儘管撒在朕的身上,不必連累賤內和犬子。」
皇后和慕子旭震驚的看著他。
「皇上!」
「父皇…」
蘇淺瓔眼神微動,沒看出來啊,這老頭兒還真挺有情有義的。都到這個時候了,還一心替妻兒脫罪。
他剛才稱呼的不是皇后和太子,而是賤內和犬子。
蘇淺瓔知道老皇帝和皇后是少年夫妻感情很深,當初如果不是太后搗亂,夫妻兩人也不會產生那麼多隔閡。去年許氏和柳氏一族瓦解以後,老皇帝就開始獨寵皇后了,她的兒子也被冊封了太子。
從某種角度來講,他還算一個有擔當有責任的人,最起碼比趙志遠那渣男強了不是一星半點。
不過,那跟她有什麼關係?
當下蘇淺瓔便諷刺道:「好一副父慈子孝鶼鰈情深的畫面,陛下,你是當本王妃眼瞎呢還是覺得我夫妻二人是傻子?你都纏綿病榻多久了?自個兒的身體都沒時間操心,還有精力去追究那些陳年往事?」
當皇帝的都不是什麼善茬。
蘇淺瓔一直知道,天熙的這個老皇帝很有城府,不過有個很大的缺點,就是不夠冷血,他始終多了那麼幾分正直。最起碼比不上他兩個兒子心狠手辣。
老皇帝很迷信,對她師父也是十分尊敬的,而且還算是比較恩怨分明。都一百多年前的舊事了,他可沒那麼不要臉挖出來羞辱她師父。
而且老皇帝其實野心有限,太平日子過久了,覺得守著自己一方國土挺好,沒啥心思擴充疆土。而且,他其實算是一個仁君,不忍看百姓因戰火而受苦。
老皇帝默了默,臉上沒有半分被拆穿的尷尬和羞惱,仍舊語氣淡淡。
「子不教父之過,他做錯了事,是朕沒教好。」他明明重病在身站都站不穩,臉色蒼白好似隨時都能閉上眼睛,偏偏看起來氣度不素,帝王威嚴自在眉間顯現。
有那麼一瞬間,蘇淺瓔對這個老人,肅然起敬。
不為別的,就為了他一屆帝王,居然能低聲下去的為自己兒子向敵人低頭的那份勇氣和坦蕩。
「我天熙與蒼雪山本為姻親,慕氏一族也一直敬畏帝尊。然而犬子年幼莽撞,鑄成大錯。」他道:「朕不為他辯解,也不為他開脫。只是,朕是一個父親,兒子犯了錯,自該由我這個父親來替他受過。」
他說得懇切,眼中沒有半分為難和羞恥。
此時此刻,他不是帝王,而僅僅只是一個父親,一個無力阻止兒子誤入歧途卻不忍看他墜入深淵,想要挽救他的父親。
蘇淺瓔忽然心中五味陳雜。
都說帝王家無情,可眼前這個垂暮老人,卻能為自己的妻子和兒子,做到這個地步。就沖著這一點,蘇淺瓔也對他下不了下手。
慕子旭顯然也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番話,震驚的同時眼眶兒也不由得酸澀。
「父皇…」
在這之前,他沒覺得自己有錯,亂世天下,英雄逐鹿,強者為王。墨玄的存在始終是個絆腳石,必須除去。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會敗得這麼慘,這麼慘…
「皇上…」
皇后顫抖著,眼中含了淚光。她張著嘴,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她頭一次覺得,自己縱容兒子這樣做,大約真的錯了。
老皇帝看她一眼,眼底依舊含著柔情,更多了幾分苦澀和無奈。
當年他沒能保住他們第一個孩子,一直深痛於心。
雖然老七的有些做法他不贊同,但也不能說他就錯了。亂世天下,本就是弱肉強食。
但無論如何,搬出陳年舊事來逼迫曾對四國有大恩的墨玄,這就是忘恩負義。
一百多年來,若是沒有墨玄的存在,天下早就生靈塗炭。
為了地域疆土爭奪廝殺,他沒意見,但用這樣低劣的手段,他依舊不能認可。
可無論如何那是自己的兒子,他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
蘇淺瓔抿著唇瓣,眼神里如墨色暈染的黑夜,沉得看不出她在想什麼。
「陛下真的不適合做一個帝王。」
老皇帝沒什麼表情,這話曾經母后多次對他說過,卻依舊將他送上了這個位置。
「蘇淺瓔!」慕子旭目光血紅,「你要殺就殺,別羞辱我父皇。」
蘇淺瓔笑了。
「現在知道做孝子了?」她眼神輕蔑而諷刺,裹挾著漠然冷冽,「知道我最後悔的事是什麼嗎?就是當初在符焰谷,沒有直接殺了你。」
慕子旭仰著頭,就算受制於人,氣勢也不弱分毫。
屬於皇家人的驕傲和尊嚴,不容人踐踏。
「本宮也後悔,當日沒有趁你受傷的時候,取你性命。」
玉初眼神悠然冰冷如刀,擱在皇后脖子上的劍微微向前,立即就有血色暈染而出。
老皇帝臉色微變,慕子旭低吼。
「玉初,這一切都是我做的,跟我母后無關,你別動她。」
他向前一步。
呲——
青霜劍沒入皮肉的聲音響起。
皇后立即驚叫。
「旭兒…」
老皇帝也是面色一變,下意識的上前兩步,卻一個搖晃,又開始激烈的咳嗽起來。
蘇淺瓔看著這一家三口,沒什麼心思與他們多費口舌。
「陛下,你想要做慈父,我卻不想做聖母。我這個人向來恩怨分明。當年師娘的確死得冤枉,可我師姐也以命相抵,比起我師父曾對你們先祖的大恩,就算有虧欠,那也是你天熙欠我師父的。可有些人為了一己私慾,恩將仇報,這樣的小人,我若今日饒了他,那才是天理難容。」
老皇帝張了張口想說什麼。
蘇淺瓔打斷他,「你想要救你兒子,我也想給我師父報仇。當初師姐為師娘抵了命,今日,你兒子也該給我師父抵命。」
「這世上從來沒什麼理所當然,也沒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不過是因果輪迴,報應不爽罷了。」
她眼神溫涼,看向慕子旭。
「你好歹也是一國儲君,我也不折辱你,你就用這把青霜劍自裁吧。我師父素來寬厚仁慈,九泉之下,或許會原諒你。」
慕子旭臉色忽青忽白。
皇後面色青紫,畏懼過後就是憤怒。
「蘇淺瓔,你這個不要臉的妖女,自己到處勾三搭四就算了,居然連自己的師侄兒都不放過。你這樣人盡可夫的女人,才該下十八層地獄…」
話音剛落,她突然瞪大雙眼。
所有人都看見,她保養得細白柔嫩的脖子,突然開始汩汩的冒出血來。
然後,她在一片驚呼聲中,倒在了地上。
玉初一揮袖擦乾劍上的血,漫不經心的說道:「早說了,本王護短得很。辱罵本王的女人…哼!看你好歹是一國之母的份兒上,讓你把話說完,你也應該能死得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