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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長公主府這些日子外邊看來是風平浪靜,而裡面的變動卻是翻天覆地,上上下下的人員都有了不少的變動,不過比起許家那將人送去莊子直截了當的法子之外,大長公主府的變動便是曲折許多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猜想。
而蕭顧這段日子的變化卻是很明顯,身上的少年意氣似乎一下子消失了一般,整個人都低沉了許多,即便經手的每一件事都比先前做的更好,但是這絕不是好現象。
那一夜所發生的事情,蕭顧的傷不在身上,而在心裡。
「……航表哥最近的脈象很平穩,太醫說醒過來的可能性更大……」皇帝大婚在即,身為大長公主府的少主子,蕭顧自然也是引人注目許多,而有些應酬也是推不開,這些人要麼便是想借著他來打聽大長公主府的動靜,要麼便是想借著他來親近皇帝,誰不知道現在皇帝最看重的便是大長公主的獨子?而且還不像是在哄大長公主而做戲。
尤其是到了臨近大婚的這些日子,蕭顧幾乎是每天早出晚歸,今日難得有機會在家裡用晚膳,也沒忘記跟父母彙報一下這幾日府里的狀況。
長生不是沒看到兒子的狀況,但是人生有些坎只能自己闖過去,即便是身為父母的也幫不了,「累了便好好歇息,府里的事情有你爹盯著,外邊的,也不是非去不可。」
蕭顧笑道:「我知道,娘放心。」
「你讓你娘怎麼放心?!」蕭惟不是不心疼兒子,只是身為父親即便是心疼也都是嚴詞厲色的,尤其是這個兒子還讓妻子憂心!
蕭顧斂了笑容,「孩兒讓爹娘操心了。」
「喝你的茶!」長生心疼兒子,直接塞了一杯茶給丈夫,「還塞不住你的嘴!」
蕭惟冷冷地掃了兒子一眼。
「你瞪誰了?!」
「我喝茶。」蕭惟低頭喝茶。
蕭顧笑了笑,「娘你便饒了爹吧,有你在,爹哪瞪動你寶貝兒子我?」
「哼!」
「哼誰了?!」長生惱火道。
蕭惟沉默。
蕭顧笑著。
長生看著兒子,「你應酬那些人的用意娘知道,但是阿顧,誰也不是傻子。」
蕭顧斂去了笑容,沉默半晌之後才道:「娘放心,我心中有數。」應酬那些人不僅僅是表明大長公主府是真的很歡喜皇帝大婚,更是為了引那些人再動手!那晚的事情並沒有造成他們想要的結果,他們豈能作罷?如今皇帝在宮裡,許航也昏迷不醒,而小武他們也離開了京城,他們若是想再坐什麼,必定是朝著自己下手,而一旦他們動手了……
「你跟我出來!」蕭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起身對兒子道。
長生皺眉。
蕭顧道:「娘你先坐會兒,我跟爹去去就回。」
長生看著眼前的父子兩人,知道自己是阻止不了的,只能警告地看了丈夫一眼。
蕭惟暗自失笑,冷著臉讓兒子跟著自己出去!
長生自然知道丈夫想做什麼,也知道兒子這些日子頻頻應酬的最終目的,只是要引蛇出洞哪裡這般容易?尤其是在已經驚了的情況之下。
這父子兩人出去也沒多久,大約一刻多鐘便回來了,蕭顧完好無損,看上去一根頭髮也沒少,蕭惟臉色還是那樣子,至於這一刻多鐘到底發生了什麼,長生沒打算問,他們父子似乎也沒打算說。
「對了娘,大嫂的情況好轉了許多,大哥說再過幾日便繼續啟程。」蕭顧說起了另一件事,蕭武夫妻離開京城之後原本打算是去南方的,不過沒走多久葉笑笑便病倒的,病情一直反覆,自然不能繼續趕路了,只能滯留當地養病,好在經過了這一場病,他們夫妻終於走過了這個坎,這是目前為止唯一的好事,「這些日子大哥也沒有任何反常,現在大嫂好了,他更不會做什麼,不如將人給撤了吧。」
長生看著他。
「娘……」蕭顧抿了抿唇,「我相信大哥!」
這似乎是他唯一可以為他做的,況且,若是我們一直盯著大哥不放的話,那些人也依舊覺得他們有利用價值,也不會放過他們的!
「娘,我該為他們做些事情的!」
長生嘆了口氣,「既然往後這個家是交給你的,這些事情你便自己做主就是了。」
蕭顧一愣。
「皇帝親政之後,娘不好再繼續待在京城。」長生繼續道:「我跟你爹商量好了,等明年皇帝親政之後,便搬去莊子。」
蕭顧回過神來,「好,府里有孩兒在,爹娘儘管放心便是!」
「阿顧。」長生繼續道,「娘知道你心裡怨憤,但是現在真的不行,如今的大周皇朝經不起一絲的風浪。」
蕭顧點頭:「孩兒明白,孩兒絕不會莽撞行事!」
「放心吧,皇帝也不會輕易作罷的。」長生繼續道。
蕭顧認同這一點,這件事對皇帝來說不僅僅是一個算計,更是羞辱,皇帝那樣的脾氣哪裡會能忍過去的?
只是涉及二皇子……
「娘,真的是二皇子嗎?」
長生笑了笑,「娘活了的這大半輩子告訴娘,很多時候表面看起來都是實打實的真相,往往卻是另一個陷阱。」
「娘的意思是……」
「也許也有可能這就是真相。」長生打斷了他的話,「不過不管真相如何,若是自己本身沒本事的話,即便真相就擺在面前,也是無能為力,阿顧,你現在要做的並不是追究什麼是真相。」
蕭顧神色一凜,「孩兒明白。」
「也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長生繼續道,「你還年輕,娘這個年紀的時候也做了不少的傻事,甚至可以說沒有你外祖父,娘什麼也不是,所以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娘也是我的靠山。」蕭顧道。
長生掃了一眼旁邊沉默的丈夫,「你爹不是?」
「自然是。」蕭顧笑道。
「哼!」
「好了,時候不早了,回去早些歇息,還有,以後便是要出去也不許多喝酒,不是不喝醉酒成的,別人不心疼我兒子,你娘我心疼。」長生叮囑道。
蕭顧點頭,「好。」
「會說兒子怎麼便自己卻看不開了?」自己的枕邊人到底現在是什麼心情他哪裡會感覺不到?在兒子面前是說的輕乎乎的,心裡不也是放不?「長生,比起阿顧,我更擔心你。」
「我能有什麼?」長生失笑,「能吃能喝能睡的。」
蕭惟看著她。
「好了。」長生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擔心什麼,放心吧,別說阿顧還年輕還需要我看著,便是皇帝,也到底是缺了火候,再說了,有你在,我哪裡會讓自己有事?不過或許是真的老了,很多事情都覺得力不從心。」
是老了,加上上輩子的,她現在已經是個老太婆了。
「別讓我擔心。」蕭惟伸手抱緊了她,「長生,別讓我傷心。」
「說什麼呢?」長生失笑,「不過是有些精力不濟罷了,還能出什麼大事不成?你娘子我還沒這般脆弱!」
蕭惟不是不知道這些,只是最近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心神不寧,就好像會出什麼大事似得,而這時候她偏偏又是這個模樣,比起兒子,他更擔心她。
若是可以,他真的想帶她遠離這一切,只是不能。
那一夜的事情,讓她對皇帝多了愧疚,不管是為了大周江山還是為了皇帝,她都不可能就此撒手不管!
皇帝不需要她,她便在一旁,若皇帝需要,她會赴湯蹈火的,正如當年對仁宗皇帝一樣!
甚至更甚。
對仁宗皇帝,她是孝順,而對皇帝,則是護犢子!
他們這一輩子,怕是都不可能丟下這些紛紛擾擾,只過自己的小日子!
「我陪著你!」
「好。」
……
皇帝大婚臨近,皇宮裡裡外外都張燈結綵,一片喜慶之色,皇后的寢宮昭陽殿亦是被修葺一新,錢太后也趁著這個機會著內務府將後宮修葺一番,尤其是為將來即將進宮的后妃準備的寢宮,更是用心布置,為建元帝的後宮增添新氣象。
雖是大婚臨近,不過皇帝依舊是不得閑,甚至比從前更加的忙碌,忙完了前朝,還得忙活大婚的事情,雖說細節方面不許需要他操心,但到底是自己大婚,總不能甩袖子不管,而錢太后那邊也需要他用心安撫。
「母后做主便是。」
皇帝最近來慈寧宮的時間多了許多,不管多忙,都會過來請安,尤其是在中秋宮宴之後,大家都說這是皇帝在維護錢太后,而在皇帝這裡,除了維護母親的面子之外,更多的還是安撫與愧疚。
那一夜的事情事後錢太后並未開口詢問過,皇帝回宮之後,她過來看過他一回,見他平安無事,便不再過問了,之後他康復之後,便更是丟開。
但皇帝知道,她並沒有真的丟開,這些日子,憂心忡忡的不僅僅是姑姑,還有他的母后。
姑姑知情,憂心也尚且能找到平復點,可母后卻絲毫不知情,她甚至不知道他到底發生了什麼,她需要做些什麼,定然更為煎熬。
後來中秋宮宴,姑姑送了美人給他,母后當時臉都白了,所有人都認為是不堪受辱,但他知道,母后猜到了什麼。
好在……
皇帝想起了中秋那一夜,不禁苦笑,但又鬆了口氣。
好在沒事。
即便好不知道到底會不會影響子嗣,但至少那方面沒有受到影響!
至於子嗣……
他秦慎既然能夠走到這一步,又豈是一個小小算計便能夠毀了的?!
「到底是你姑姑送來的人,便先以美人的名分安置,想來皇后也不會介意的。」錢太后道。
那夜送進太極殿的女子至今在宮中依舊沒有名分,在外人看來皇帝是以此來安撫錢太后,也是給未來皇后顏面,當然了,這也算是歷來的規矩了,大周一朝還沒試過皇帝未曾有過少年天子,這通曉人事的規矩,也只能延續前朝,不過這規矩對後宮安寧倒也是有好處的,延續也沒什麼。
而錢太后如此說,便是要破壞這個規矩了。
自然,也是給大長公主面子。
皇帝對此並無任何的意見,姑姑並不在意這件事,李氏也不是什麼特殊的人物,要說真的有什麼特別的便是姑姑查了許久,確定沒有問題才送給他的,至於方氏,若連這個都容不下的話,哪裡有資格坐穩這後宮之主的位子?
他相信方家不至於調。教出這般眼皮子淺的女兒來!
……
方怡的確不在意那個女子,初初得知這事的時候的確心裡有些不舒服,不過,皇帝大婚前通曉人事這是規矩,別說皇帝了,便是尋常人家的男子也都會如此,不過是一個通房丫頭罷了,這送進宮便是不同,也不過是將來會在後宮佔一個位子,或許會因為是長生大長公主送進來的,位分稍稍高一些罷了。
倒是方家的人有些擔心,派人暗中將那女子給查了一遍,生怕那女子是大長公主送進宮去當眼線的。
這查自然是查不出這女子是不是眼線,也查不到大長公主到底是什麼心思,不過倒是查出來了這女子出身平凡,不過是一個鄉紳的女兒罷了,那鄉紳在當地倒是有幾分,不過沒生兒子,宗族那邊早就對他們這一房的家產虎視眈眈了,即便是這宗族,也不過是鄉下一個小宗族罷了,根本上不得檯面,要說長生大長公主怎麼便瞧上這般人家,估計便是這李氏的相貌了。
李氏長得的確很美,這般相貌,若是不進宮的話,怕是沒哪個男人守的了。
未來的方皇后若說要擔心的話,那便是擔心李氏的相貌過人,會不會讓皇帝沉迷,不過宮裡的消息傳來,皇帝對這李氏並不恩寵,從她進宮到現在,侍寢的次數一個巴掌都數不來,也便是說,皇帝並沒有沉迷於她的美色。
方怡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至於這李氏的家族,即便皇帝有心提攜,未來幾十年來,也不可能成為方家的對手。
方家後來也放心了,安心繼續籌備婚事。
「小姐,陛下又賞賜東西入府了。」身邊的小丫鬟嘰嘰咋咋地衝進來喊道。
方怡放下手中的書,嘴邊泛起了笑容,「這回又是什麼東西?」
身後進來的是一個年歲較大,也比較穩重的女子,亦是做婢女打扮,「回小姐,宮裡送來的是一直盒子,送東西來的公公說了,陛下口諭是讓小姐親自打開。」
方怡看著手裡的盒子,也猜到了什麼東西,打開之後一看,果然如此。
「陛下對小姐真好!」方才那小婢女見了盒子裡面的東西之後捂著嘴笑道。
是一本古籍。
未來的方皇后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但最愛的還是書,尤其是古籍。
她沒說過,她的父母也不可能跟皇帝說這些,而皇帝卻搜羅了不少的古籍送她,而且不是一下子全部讓人送來,是一次一本,鄭重其事的。
正如這被珍藏在這楠木盒子當中的古籍一般,他也將她放在心裡。
方怡很清楚自己進宮不僅僅是出嫁,未來要做的也不僅僅只是相夫教子,還承載著方氏一族的興衰。
但是,她亦是二八少女,亦有少女之心。
被自己未來夫婿如此珍愛,如何會不高興?
未來的方皇后對自己未來的後宮生日充滿希望,對那未來的天子夫婿,也心存感激與少女的艾慕。
她會過的很好的!
……
十月初十,建元帝大婚。
除了皇宮張燈結綵之外,整座京城都沉浸在了紅色的海洋當中,臨街商鋪、住宅都懸挂了紅綢,皇宮到方府的道路被紅綢鋪蓋,漫天的喜慶大紅讓這蕭索的深秋瞬間活力飽滿!
皇帝自然不可能親自前來迎親的,領著迎親隊伍前來將未來皇后迎進皇宮的是禮部尚書,吉時之刻,禮部尚書領著喜慶又不失皇家威嚴的迎親隊伍到達方府,方府早已正門打開,方家眾人候在門口。
禮部尚書宣皇帝冊立方氏女為皇后的詔書,方家領旨,偶爾,便是宮裡的喜嬤嬤入府,將靜候在閨閣之中的未來大周皇後背出來,背上了鳳鑾花轎,然後,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返回皇宮。
迎親的過程十分的順利,而大婚重要的環節還是在入宮之後,不過,在禮部嚴苛的準備之下,也絕不會出任何問題!
但,這些嚴苛的準備卻並不能避免有人來找麻煩!他們甚至沒想過會有人敢在皇帝大婚之日來找麻煩,還是直接找上了未來皇后的鳳鑾花轎!
便在皇宮之前,一個身著白衣的女子卻沖了出來,在眾人下跪恭請皇后入宮的場面之中,顯得格外的突兀與震撼!
「請皇後娘娘為賤妾做主——」
凄厲的喊聲穿過了喜樂,傳入了眾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