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的命格簿子
「這這這,這寫的都是什麼命格!」
眾人面面相覷,卻都不敢吱聲。
高座上的人越發震怒,將手中的摺子直直地摔在了地上:「哪有人嫁給了畜生的?八十歲的娶了十幾歲的?二十幾歲的女子嫁給了一隻兔子?司命人呢?怎麼不敢來見朕了?」
然而座下一片寂靜,竟未曾有人答話。
見此,太上老君方才顫顫巍巍往前一站:「啟稟陛下,司命星君……前些日子下凡了。這命格……命格……」他猶猶豫豫說不出口。
「下凡了?」玉皇大帝氣急反笑,「她下凡了誰去寫命格?三千世界的命格她一概不管了?」
太上老君一作禮,不敢看玉帝,只答話道:「也不是……這命格……司命星君交給了司武官……」
「司武官?」玉帝揉了揉太陽穴,覺得十分頭疼,「司武官會寫什麼命格,倘使這司命的官職人人可做,朕還叫她司這個職有什麼用?」
太上老君和和氣氣安慰道:「啟稟陛下,司命此番未必不是好事,倘使司命下凡去將自己所寫的命格瞧上那麼一眼,對人間事必是造福也。」
「啊嘁——」
滄琰揉了揉自己鼻子,琢磨著自個兒是不是來了人間,也沾上了人間那個什麼風寒之症。
她端了碗酒水一飲而盡,咂咂嘴,這人間酒水果然不如她們仙族的醇。放下碗,她側目,恰巧逢小二同其他酒客說些什麼,那聲音未刻意壓低,她雖不是有意偷聽,卻也聽見了。
一酒客敲著自個兒面前的瓷碗,說得搖頭晃腦:「你可曉得,陛下應有意立下太子了。」
「也該立了,歷朝歷代莫不是一早就立下太子人選,偏生這一任,竟然至今未立下太子,萬一……」
這萬一後頭什麼話不言而喻,左不過怕的是當今聖上一遭什麼禍事,這至高無上的位置卻是會被幾個有資格的繼承人爭得頭破血流,又是一場動蕩。
「這話可不能亂說,你可知陛下有意立誰?」
滄琰給自己又倒了一碗酒水,心中自然十分有數。
還能是誰,季羨舟唄。這命格簿子可是她寫的,她心裡可清楚得很。
「嗤,你們可能都不曉得,也不會想到——」那人將瓷碗一放,神神秘秘地壓低了些聲音。
滄琰一笑。
「三皇子,季明越。」
她笑容僵在了臉上。
怎麼會是季明越呢,她當時寫的時候明明就應該是季羨舟啊。算了算時間,即使季明越與季羨舟兩人爭奪東宮之位正是火熱之時,也不該有傳言說是季明越會奪得東宮之位啊,除非季明越坐上那個位子已經是大勢所趨。
難道是,有人已經篡改了她的命格簿子?
滄琰突然坐如針氈。
前些日子她在她的司命府里坐悟天命之時,守著她已完成的天命簿子的小仙匆匆跑來告訴她,她已完成的命格簿子竟被人盜走了一卷,那賊人往人間跑去了。這話聽得她心下一驚,丟了命格簿子可是大罪。
她思索了又思索,決定暫壓下這件事,叫關係甚不錯,又愛極了看話本子的司武官戈旗來替她寫一寫這餘下不甚要緊的命格。交代完瑣碎小事之後,她便同小仙囑咐了又囑咐,若有什麼事便說她去凡間看看她寫好的命格如何了,萬萬不可將命格簿子給人盜了之事叫其他人曉得了。
本想著她的命格簿子即便是被人盜走了,改命格可不只是什麼隨意動動筆的事情,她也不甚著急,便是坐下來瞧瞧人間的時間還是有的,才會在這裡安安穩穩地喝上這麼一碗酒水。
可如今聽到這一茬,滄琰怎麼也坐不住了。
能改了她寫的命格的人,必定不是什麼普普通通的小毛賊了。若是想要逆天改命,這可不是什麼小事。
她心中一動,既然季明越與季羨舟的命運被人改了,想必這小毛賊定然同季明越這些人有一定關係,不然為何這一路來,改誰的不好,偏偏改了季明越和季羨舟的。
滄琰決定就從季羨舟身上下手了。
那小毛賊要叫季明越當上皇帝,她偏偏要將這命格改回來,叫季羨舟當上實至名歸的皇帝。
這麼打算著,她便起身,扔下了幾枚銅錢,捏了個訣轉眼便到了季羨舟府門口。她身為司命星君,覺得還是堂堂正正從他府門的大門口走進去比較好。偷偷摸摸地進去,她又不是那個偷了她命格簿子的小毛賊。
滄琰打量了一下這季羨舟的府門,確實是恢弘極了,縱然他現在不敵季明越,該有的也是分毫不差。季羨舟也不算太落敗了,應該還有一些反轉的餘地。想著她的命格簿子,她提起裙子往府門裡跑。
「你幹什麼的?」門口兩個守衛將她一攔。
她倒忘了這點,正正經經地說:「那個,我找季羨舟。」
「大膽,六殿下的名諱也是你能隨意叫的?」那守衛反應極大,滄琰一怔,才想起這人間禮數,別人可不知道她是仙,也不會對她恭恭敬敬的。
「咳,」她清了清嗓子,「勞煩這位小哥通報一聲,我想見見這位六殿下。」
守衛將她往外拉,呵道:「人人都想見六殿下,難不成人人都可以見不成!」另外一個守衛也諷刺一般呵道:「現在的女子應該矜持一點,別覺得自己有點姿色就可以嫁給六殿下了。」
嫁給季羨舟?她可沒這麼想過。
只是聽這話,應是有不少女子衝進季羨舟的府里求得季羨舟一見的。這季羨舟倒是挺討女孩子喜歡的。
可她又不是那些凡俗女子。
滄琰一撇嘴,正想捏個訣直接進這府里,早知道就不從正門走了,講個什麼禮數嘛,不然哪會有這麼麻煩。
她堂堂一仙界的司命星君,竟然被凡間兩個小小護衛給攔住了,傳出去她的那群仙友能笑話她兩千年。
「參見六殿下!」
她聽見身後整整齊齊的聲音,回頭一看,一身青色錦緞的季羨舟從大門緩緩走出來。
滄琰一怔,直直地看著他。
莫名覺得熟悉極了,像是好久不見的老友。
他經過她,目光未曾落在她身上,似乎是沒有看見她一般,直接往前走去。
「季羨舟,你等等!」滄琰脫口而出,下意識小跑去扯住季羨舟的衣袖。大概是滄琰太出其不意,原來守門的護衛未能攔住她,讓她直直到了季羨舟的面前。
季羨舟才看見她一般,皺著眉盯著滄琰扯住自己衣袖的手,不悅地說:「這位姑娘,煩請你先放開我的衣袖可好?」
滄琰搖搖頭,對他說:「我有事情同你講,很重要,你現下有沒有時間?」
「大膽!」季羨舟還未說話,他身後的人便呵道,「六殿下的時間何等寶貴,你一個小小女子豈敢叨擾?」
「謝褚。」
他身後的那人一聽,便默了聲。
季羨舟才一頷首:「這位姑娘,若不是什麼要緊的事,你明日再來吧。」
說罷,他一拂袖。滄琰鬆開了他的衣袖,怔在原地。一時間,她琢磨著,她總不能在這麼多人面前告訴季羨舟他命格被改之事,雖說是事實,可在凡間人聽起來莫不太過荒謬。
季羨舟上了門口候了多時的馬車,一行人晃晃悠悠往前頭走去。
滄琰站在原地一盤算,決定跟上季羨舟,最好是寸步不離地跟著,萬一那個偷她命格簿子的小毛賊就是季羨舟身邊的人呢。
她捏了個訣,隱去了自己的身子,又追上季羨舟的馬車鑽了進去。
季羨舟一人坐在馬車裡,像是在想些什麼。
方才太過驚慌了,滄琰未能好好打量他。其實寫了這麼久的命格,滄琰還是頭一次這麼近距離接觸自己寫過命格的人。當時季羨舟不過她筆頭下芸芸眾生中的一人,對滄琰來說,不過幾段篇幅中的一個短短的名姓。
可如今在滄琰面前的,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可不是從前她筆頭下的一個名字。
她忍不住湊到他跟前,細細打量他,肆無忌憚的。
季羨舟長得好看,氣質也好,像是畫里的人,齊了世界上最好看的五官,拼湊在一起也不覺得違和。滄琰忍不住伸出食指去描摹,從眼睛開始,五官中,季羨舟的眼睛最好看,像是天上的星子。
這麼看著,季羨舟忽然抬眼,看向她。
滄琰頓時不敢動了,才反應過來自己隱去了身子,季羨舟不過一凡人,根本不可能看破自己的法術。
她沒興緻再打量下去了,抱著雙臂,瞧著他,反正他也看不到她。
卻看見季羨舟揉了揉自己腦袋,喃喃了一句:「是我錯了。」
錯了?什麼錯了?哪兒錯了?
可季羨舟沒有再說下去。
滄琰細細想她給他寫的命格,卻毫無頭緒,尤其是現在她所寫的命格簿子一句被人改得不知道成了什麼模樣,她更沒什麼頭緒了。
她端坐在馬車裡,琢磨著季羨舟的事。
馬車顫顫巍巍往前晃著,滄琰忽然聽見一句:「六殿下,咱們已經到了宮門口。」
宮門口?
季羨舟這是進宮?
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