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重溫快樂往昔

那天，小強並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這幾天放學回家，他老是跟我講他爸爸要回來的事情，我的擔憂寫在臉上，他絲毫看不出來，快樂已經讓他看不清我的表情了。

我既然制止不了，我就盡量拉著他去玩，玩他喜歡做的事情，打麻雀，掏鳥窩，比賽上樹，彈玻璃球，甚至，我把木匣子里的寶貝陸陸續續都送給了他，因為，在我眼裡，這些東西已經不像過去那麼有意思了。

有一天，我們割完豬草，坐在山坡上，小強終於忍不住問我：「阿貴！你得重病了嗎？」

村裡的老人得了重病，覺得不久於人世的時候，就會對小孩子特別好，把平日里捨不得吃用的東西，都拿給他們，小強是從他奶奶去世之後知道的！

我笑著打了他一巴掌：「說什麼呢你，想我點好行不行，我們是哥們兒」

我說出一句很成熟的話，大概這個階段我這樣說話小強聽慣了，他說：「我就是感覺你現在怪怪的，我們是好朋友，有什麼事情你應該告訴我」

我突然想說：「小強，你在十八歲的時候就會死，所以我要對你好！」

但是，小強兩個字剛一出口，我卻停住了，因為，這麼可怕的事實告訴他，他承受的了嗎？他才剛剛十歲！

他抬頭看著我，等著我說話，我接著說道：「你怕死嗎？」

小強用手搓著手上的泥巴：「奶奶去世的時候，我想過這個問題，那時候我真害怕，可是後來奶奶走了，我就不怕了」

我問：「為什麼？」

小強這一次打了一下我的手，笑著說：「你傻呀！因為那邊有了奶奶呀！」

他還是孩子的想法。很單純，我不想在他亮色的心理上塗上灰暗，尷尬的陪著笑笑。

小強似乎比我想象的成熟，他站起來，說道：「這個世界上的人出生以後都要死，為什麼我們不想著活呢」

我有些慚愧，覺得自己太狹隘了，於是，站起來望著遠方，對小強說道：「小強！如果我們活過了十八歲，那時候我們在幹什麼？」

我的話帶著試探，我想滿足他的未來的願望，小強說：「阿貴，那時候我們走出了大山，走出了這個小鎮，我們在外面正在讀大學呢！」

我的心轟然塌陷了下去，這個願望小強沒有實現，恐怕我這輩子也不能幫他實現，因為，我清楚的記得，將來的我，高考落榜了！

我擠出一個笑容：「小強，你就這麼喜歡讀書？」

小強說：「不是我喜歡讀書，是因為只有讀書，我們才能從這裡走出去」

我有些肅然，難道小強也不再是原來的小強了嗎？他的眼光怎麼這麼遠呢？

我一臉探究的看著他，他拉了一下我的手：「走了！幹嘛這麼看著我，我又不是女孩子」

我知道他喜歡讀書，我就開始陪他讀書，我把爸爸給我買的課外書，經常拿給他看，我們兩個一起看，一起學，學習變得有意思起來，我長到十八歲也沒有想到，重回童年，我居然變成了一個愛學習的人，爸爸回來見我這麼愛念書，非常高興，對著媽媽說：「我兒子有出息」

媽媽就會趁機自誇一句：「還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你在家才幾天啊」

爸爸聽了媽媽的話，哈哈哈的笑，我很奇怪，留在童年時候爸媽的爭吵減少了，他們的關係看起來非常和諧。

因為小強十八歲會死去，我一直把關注點集中在他的身上，但還是有一件事我沒有阻止得了，再次讓小強受到了傷害。

那是十一月四日，星期六的早晨，我刷完牙，連飯都沒吃，撒丫子就往小強的家裡跑。

媽媽追在後面大喊：「還沒吃飯呢」

我一邊跑一邊說道：「回來再吃」

我一路狂奔去了小強的家，小強家的院子里靜悄悄的，大門還關閉著，我的心慢慢放了下來：「看來，小強還沒有出門」

我試著敲了敲，裡面傳來小強媽媽的聲音：「誰呀？」

我應了一聲：「我！嬸子」

門「吱妞！」一聲開了，露出了小強媽腆起的肚子，接著是她帶著眼屎的眼睛，她打著哈欠，問道：「阿貴呀，來的這麼早，我家小強去田裡除草去了」

我的腦袋「哄！」的一聲，結結巴巴地說道：「他這麼早就出去了」

小強媽說：「他說這時候幹活涼快」

「嬸子，你歇著，我去地里找他去」我轉身離開，我不知道這樣做是不是能制止！

小強媽在後面喊道：「讓他干一會兒就回來吧，我把早飯準備好了」

我含含糊糊的答應著，眼睛也沒閑著，一路跑一路撿了一塊兒磚頭，一根棍子，直奔小強家的地里。

小強家的地邊和我家連著，這也是我和他要好的原因，收秋的時候，我們經常在一塊田裡，那時，他的爸爸我的爸爸都回來了，老哥倆聊著外面的新鮮事，我的媽媽和他的媽媽則是聊著村子里的誰家開始用機器收秋了，誰家閨女嫁人了這些家長里短。

而我們兩個孩子，剛開始的時候，還裝模作樣的跟大人學著干點活，但是，經過幾次大人的呵斥，我們慢慢變成了礙手礙腳的人物，這時候，爸媽們就會說：「去一邊玩去，瞎搗亂」

有了這句話，就是得到了特赦令，我們撒起歡來，滿地里跑，就像兩隻無拘無束的野兔子，他拿土塊砸我一下，我拿土塊砸他一下，追急了，乾脆彎下腰，就像老母雞刨食，猛一陣狂掃，沙土飛揚，這時候，追在後面的人，也只好撤退一段距離，尋找回擊的機會。

何等快樂的時光，一幕幕閃現在眼前，讓人久久難忘。

可在當下，我的腦海里更多的是：鮮血，鮮血，滿地都是鮮血，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