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東山縣城的一幢老舊平房內，江一帆正對著報紙估自己的高考的分數，他母親孫娟從大日頭底下回來，腦袋上還帶著遮陽帽，邊摘袖套邊對他道：「你去幫你爹爹收下枇杷，悠著點，別摔爛了。」

江一帆不是很情願，七八月正好是最熱的時候，他們家沒有空調，一台老式的電風扇用了不知道多少年，出風的時候呼啦呼啦的響。

「爸不是腰好了嗎？」江一帆有些埋怨，「就那麼幾筐，一個人收都不需要多久。」

孫娟脾氣不好，見他頂嘴，便吃了槍葯一樣插著腰罵他：「前陣子你爸看個腰把積蓄都花完了，讓你去幫個忙怎麼了，你還想不想讀書了？！」

江一帆當然想讀書，他撇了撇嘴，慢慢吞吞的往門口走，坐在院子里擇菜的江小花看到他，喊了聲「哥」。

江小花今年只有6歲，頭髮亂糟糟的貼在臉上，她身上穿的還是江一帆小時候的衣服，除了頭髮長點，一點都沒有女孩子的樣子。

江一帆背著身蹲在她面前：「走，哥哥帶你去摘枇杷。」

江小花笑的咧開嘴，她擦了擦手，小心翼翼的爬到了江一帆背上。

兩人一起往枇杷地里走。

其實枇杷上市最好的時候是四五月，那時候江林的腰壞了沒辦法下地，孫娟一個女人，幾乎廢了半條命才堪堪摘下一小部分，起早貪后的趕集市，賣的錢還都砸進了醫院裡。江林腰好后歇也不敢歇，只期望趁著最後這點時間再能再摘到點，好拿到鎮上去賣，忽悠忽悠那些晚來的外地人。

江一帆背著江小花走的不快，午後的日頭烈到能烤雞，江小花摘了芭蕉葉兒當傘遮在江一帆頭頂，仍是能看到哥哥的汗滴雨一般的下來。

「我自己走吧。」江小花輕聲道，她雖然年紀小，但是心智卻很熟，從來沒五六歲小孩兒玩鬧勁兒，乖的像個兔子。

江一帆將她向上託了托：「哥不累，小花熱么？」

江小花搖頭：「不熱。」

江一帆笑了笑，他小心的跨過溪澗，盡量往樹蔭茂密的地方走。

江小花摟著他的脖子，與他說話：「哥，你會上大學嗎？」

江小花不是很懂高考，但是她明白上大學這回事，父親江林一向很為江一帆驕傲，哥哥會是江家第一個上大學的人。

「上啊。」江一帆的口氣輕鬆，「小花也要上小學了。」

江小花抽了抽鼻子，低聲道：「可是媽媽說，家裡積蓄都沒了……」

江一帆沉默了一會兒，他轉頭看著自己妹妹，認真道：「會有錢的，我們一定能上學。」

江林蹲坐在石頭上抽著煙，他還不到45，一頭頭髮已經全白了，黝黑的臉上全是風吹日晒留下的印記，一雙手粗糲不堪。

他看了眼地上兩筐半爛不爛的枇杷，有些煩躁的將煙屁股掐了火，搓了搓臉，表情有些迷茫。

過了會兒，他聽到大老遠江一帆叫著自己：「爸！」

江林「誒」了一聲，他強迫自己露出放鬆的表情：「你怎麼來了？」

江小花從江一帆背上跳下來，邊跑邊叫道：「爹爹！」

江林張開手臂將她抱起來：「這大熱天了，怎麼兩個人都來了。」

江一帆四下張望了一圈：「媽叫我來的，怕你腰不行。」

「嗨。」江林不怎麼在乎道，「就這麼兩筐，累不著人。」

江一帆蹲下翻了翻摘下的枇杷，慢慢皺起了眉：「……好多都爛了。」

江林尷尬道：「還是能賣掉點的，我明天早點去公路上，佔個好位子。」

江一帆抿著唇，他的表情有些難看，想說什麼卻最終沒能說出口。

江林抱著江小花，看著自己兒子默默的背上兩筐枇杷，心裡很不是滋味，他想說些開心的事兒，於是問道：「你分數估出來了沒，考的上不？」

「蘇大危險。」江一帆走在前面，沒回頭的道，「利物浦沒什麼問題。」

江林心裡咯噔了一下：「利物浦啊……」

「我們市就這麼兩個一本大學。」江一帆沒注意到自己父親的語氣，「要留在本地如果蘇大上不了，利物浦也不錯，總歸比科技學院強，我聽說利物浦90%的課程都是外教，而且是2+2模式，2年後可以選擇出國深造……」說到這裡，他突然停了下來，似乎意識到什麼慢慢閉了嘴。

三個人沉默的下著山，快到家門口時，江一帆突然道：「我還是讀科技學院吧，小花也要上學呢。」

「瞎說什麼。」江林放下了江小花，他伸出手，用力的捋了捋兒子的後腦勺，「能讀好學校當然要讀好學校，放心，爸爸會想辦法的。」

陳竹與黃茉莉還有李敬澤圍成了一個圈，三人都盯著桌上一堆的申請材料，穆廖和喬深坐在對面，喬深的筆記本開著ppt。

「佔地8畝，建築面積1580平方米，a市地方政府的占股只有4%，所以屬於個人企業性質的飲用水廠，不過是政府支持項目。」喬深打開一組廠房照片，「這個水廠建在秀水湖旁邊的靈白山上，半個山頭都是他們的，當地有個小山村，經濟條件落後，也沒什麼旅遊資源，除了外出務工外，幾乎沒什麼其他經濟體系。」

穆廖摸了摸下巴，他指著ppt道：「下一頁，看一下公司法定代表人是誰。」

喬深開了新的一頁，只見幻燈片牆上出現了一位年輕男士的個人資料介紹。

黃茉莉唯恐天下不亂的「唷」了一聲。

「我查了下他的一些情況。」喬深面無表情道，「陳莫寒，今年只有32歲，名牌大學畢業，自主創業五年，現有資料看來，他出生微寒，沒什麼家庭背景，所以能有現在這個成就，完全就是一個勵志的不行的人物傳記模板。」

穆廖嗤笑了一聲：「能有政府支持，鬼才信他沒什麼背景。」

喬深完全無視了他的嘲諷，對著另外三位，特別是兩位女士，認真的強調道：「未婚，單身，而且英俊。」

陳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