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離久而歸
「大叔,這是扣兒跟桓翁學做的野菜煎餅,你嘗嘗。」
「大叔,這個字我怎麼都寫不好!」
「大叔,扣兒的梳子不見了!可否用你的?」
「大叔!大叔……」
自從竇扣進殿學習之後,她對鍾離阜是絲毫不懼了,而且越發張揚活潑。
鍾離阜揉了揉犯疼的額角,施法盾隱了身形,隔去屋外的嘈雜,他今天只想好好的看會兒書。
房門突然被推開,竇扣朝里探了探,什麼都沒看到。
「奇怪,這時間不是應該在房裡看書嗎?」竇扣嘀咕道。眼珠軲轆一轉,臉上漏出賊兮兮的表情。她很好奇大叔的房內到底會有些什麼小秘密,興許能發現他的興趣和喜好。
竇扣躡手躡腳地走進去,反過身帶上門,全然不知這一切都被鍾離阜看在眼裡。
銅鏡,楠木梳,竹簪子,枕頭,被褥,桌上只有茶壺杯具,案上放了幾本古書,旁邊擱著紙筆硯台……什麼嘛!一點奇怪的東西都沒有!
「你在找什麼?」揮袖散去結界,鍾離阜坐在案前略顯不悅地看著竇扣。
「大!大......叔!你......」知道他是神仙,可神仙也不該這樣嚇人吧!竇扣驚魂未定捂著胸口,一想到自己被抓了個正著,臉瞬間漲成豬肝色。
「我在找書!」胡亂編造。
「找書不去太慧殿,來我房裡做什麼?」
「桓翁說被您拿走了......」
「什麼書?」
「《異獸圖》」腦中突然閃過幾個字,竇扣脫口而出。
「我這沒有這本書。」
「哦,那可能是桓翁記錯了,我再去太慧殿找找。」
竇扣倉皇奔出,卻被鍾離阜叫住:「你這段時日跟桓翁修習道法,可有何成效?」
竇扣只得乖乖站在門邊回道:「恩……好像肚子不怎麼容易餓了。」其實桓翁只教她了一些口訣,未授予她一招半式,她對此不懂,也不會猜疑桓翁的做法,聽人家說修道是漫長的過程,而且還要靠資質,她才學了一個多月,想來應是學不到什麼高深的東西。
「吐納汲氣之法可用於果腹,久而久之就如呼吸般自然,便可長期不用進食亦不覺飢餓。你修道時日尚短,切勿急功近利。近日我需閉關幾個月,有事你讓紅鶴代為傳達便可,明日起暫不用來此學習。」
竇扣一聽臉色整個陰霾下來,她又從門邊跑到鍾離阜對面坐下,噘嘴道:「你是嫌我煩了才去閉關對不對,扣兒以後安靜些便是。」想大叔是為了躲她,才在房中施法隱身的吧。
「最近心神渙散,需入定幾月,你若覺得煩悶,可喚紅鶴陪你四處走走。」宮裡除了紅鶴就只有桓翁了,總不能讓一個老人家帶著她到處跑,日子漫長清冷,這孩子不知需要多少時間才能適應。
悻悻地離開鍾離阜居所后,竇扣如舊去太慧殿打發光景。《巫經》早已抄寫完了,嗜鬯還是不見回來,到底是去了哪裡?怎會這麼久?害她有都點想念嗜鬯的弔兒郎當了,有他在的日子至少不會那麼無聊。
轉念又想到,既然大叔要閉關那麼久,自己得想點法子再去幽谷才行,不然故事聽到一半,著實吊人胃口,而且她真的很好奇那個愛慕著大叔的女子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只是陰山之大,她無人引路要如何尋去?那日紅鶴載她去湚琉池都飛了好些時間,這要走到陰山的最西邊,得費多少時日?且不算道路通不通暢,沿途有沒危險,更何況她總不能跟桓翁說要自己一個人去幽谷。紅鶴上次也說過不會帶她去那麼危險的地方,所以如今只有一個辦法。
扔下手裡的書,竇扣在某一處偏院中找到正在澆花的桓翁。
「我想學騰雲之術。」
桓翁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過頭看著她,捋了捋鬍鬚,思索道:「只有飛升成仙才能騰雲駕霧,我本想等你先悟透口訣,再授予你一些基本的法術,比如遁形法,夜明術,以及御行訣,其中御行訣是初期最難之法,口訣只有一句,但其中要領卻是只能靠自己參透。尋一法器,用以口訣和意念御之飛行,修為粗淺者可控制物品器具,高深者可控人心。」
「法器?去哪找?」
」你房中那塊琉璃佩玉可就是件上等的法器,只要你勤加練習,駕馭它應該不是難事,如能喚出玉中麒麟,九州四海,天上地下任君遨遊,不過能駕馭麒麟者非帝王不可,我在想給你此物之人定不出自尋常人家。」
竇扣尋思著凌央怎會把那麼貴重的東西給了她,納悶道:「他是祁山忘塵真人的弟子,也是青漠庄的少主,那日山中一別,此物他贈與我作為日後相見之信物,只說拿著這佩玉去找他不會有人阻攔,倒是沒說它那麼貴重。」
想來這一別已是一年多了,她曾答應過凌央救了人就去青漠庄跟他報平安,若不是桓翁提起佩玉,她差點就忘了,好像被她一直壓在枕頭下邊。
「祁山......」桓翁一邊走出院子一邊嘆道:「我是多少年沒有回去了。」
竇扣默默跟在後邊,心裡想著原來桓翁也是師出祁山,那如今自己跟著桓翁修道,是應該叫他一聲師傅才對吧,不知桓翁在祁山是什麼輩分,凌央以後見了她會不會叫她師叔或是師伯?他肯定不甘願吧,當初被他欺負的小丫頭成了長輩,畫面想想都覺得搞笑,竇扣心裡暗爽,憋不住笑意。
「師傅!」竇扣跑上前挽住桓翁的手臂撒嬌道:「您什麼時候帶我去見見同門師兄妹?」
「祁山拜師禮節繁瑣,你可是一項都沒做過,何況我早已不是門中弟子,你喚我桓翁便好,聽著自然,也習慣了。」
「您說什麼就是什麼。」
這些日子不用去心明殿,竇扣每日大部分時間都在院中毫不厭煩地循著口訣練習,紅鶴不懂道法,授不了什麼經驗,時常在一旁無聊的看到睡著。
陰山的日子千百年如是過,無人感慨時間快慢,竇扣還是從嗜鬯那才得知如今山下已是盛夏時節了。
此時某人正大大咧咧地躺在她的床上,翹著二郎腿,滿腹牢騷地抱怨道:「從龍宮出來的時候差點沒把我給烤熟了,若不是想念你這丫頭,我才不會頂著七八月的太陽回來。」
竇扣最近還犯愁嗜鬯是不是在外邊被人燉成蛇湯了,怎的一去大半年不見回來,誰料今日他就像一陣風似的掃進了她的卧室,絲毫不覺不妥,就這麼大剌剌霸佔了她的床,她本來在房中喝完口茶準備繼續去練功,結果差點沒被他的突然出現嚇到嗆死。
「不過這山中的氣候真是讓人倍感舒適,比在冰冷的海水中好睡多了......」嗜鬯打算先打個盹。
竇扣『啪』的一聲把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怒瞪著那個鳩佔鵲巢之人。本來聽到嗜鬯說想念她,心裡還挺感動的,誰知這人一回來就想著睡覺,他不應該跟她說點什麼嗎?!去了哪裡?見了什麼人?做了什麼事?怎的隻字未提?
「我去練功了,你慢慢睡!」竇扣站起身朝門外走。
嗜鬯閃身至門口,挑眉道:「你?練功?什麼功?」
竇扣不理會,越過他走出院子。
嗜鬯慢悠的跟在後邊,「問你呢!」
「你都不告訴我,我幹嘛要告訴你。」竇扣回頭瞪他一眼。
嗜鬯在走廊護欄上靠坐,全身像沒骨頭似的,整個癱倚著柱子,那姿勢要多慵懶就多慵懶。
「我不就是去西海龍宮住了些時候嗎,你就那麼想我啊,如果我說是去見我的吟妹妹,那你豈不是要打翻醋缸了?」
看他又是那般弔兒郎當,竇扣卻生不起氣,至少人回來了,至少沒有被人煮了。
竇扣站在院中跟著心法口訣,一邊練習著用意念控制佩玉,一邊問道:「吟妹妹是誰?」記得第一次在洞中石室內也聽到嗜鬯說過這個人。
佩玉緩緩升起,只懸空幾秒就掉地上了,反覆幾次皆如此,竇扣有些泄氣的耷拉著肩膀。
「敖吟是西海龍王的幺女。」嗜鬯心不在焉的回道。
「你喜歡人家?」竇扣從地上撿起佩玉,拍了拍上邊的灰塵,也怪她有些心急了,這御行豈是朝夕就能練成的。
「漂亮的女子誰都喜歡,只是……」嗜鬯不解道:「你為何要修仙門道法?你可知如有一日你破印而出,此具肉身便是死屍一副,練來又有何用呢?」
「萬一破不了呢?會些法術總歸可以防身,而且……」竇扣遲疑道:「做人不挺好么。」
如果能修得仙身就更好了。她得努力才行,不然自己會一直長大,甚至比大叔還要老,越來越老......
她不要!無論如何,她要保持在最好的年歲,她變成老婆婆了還怎麼叫他大叔,還怎麼找他撒嬌,還怎麼做他旁邊那個磨墨抄書的小丫頭。
「許久不見,不僅模樣有些變了,連心性也變了,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嗜鬯翻身下護欄,走到竇扣面前將她仔細地瞅了瞅。
被他眼神掃得扭捏,竇扣乾脆不練了,把佩玉掛入腰間,她並不想告訴嗜鬯關於荼青的事,她自己都覺得雲里霧裡的經歷,又怎向人道來呢。於是便轉了話題道:「虧你還記得回來,《巫經》我早就抄寫完了,你打算何時給阿良送去?」邊說邊朝太慧殿走。
「我回來就是想看看你尋到《巫經》沒有,沒想到你已經抄完了,真是好姑娘。」
兩人一前一後,穿梭於廊間,碰到桓翁迎面而來,手裡提著香盞,看樣子應是要去別殿添香。
桓翁看到嗜鬯,微微福了福身道一聲:「仙君好。」
嗜鬯點頭。
「仙尊閉關的日子,這孩子勞您多指導督促了。」
「仙尊為何要閉關?」嗜鬯只知鍾離阜十幾年前被魔君祭晝重傷,閉關修養了一年有餘,如今萬事太平,無病無災,陰山也無異常,難道是舊傷複發?
「只說最近心神渙散。」
嗜鬯又點了點頭,看來是他想多了,既然仙尊不在,他便趁此帶竇扣下山玩幾日吧,這一年多都悶在宮裡,這丫頭定是想出去散散心的,順道把抄好的《巫經》給阿良送去。
「想不想跟我一起去給阿良送書?」嗜鬯看著竇扣問道。
竇扣喜上眉梢,不過也要問問桓翁的意思,怎麼說都算是自己的師傅。
「可以嗎?」眼神中滿是期待。
桓翁笑道:「仙君可是要將她安全地帶回來,否則老朽不好交代。」
「那是自然,這丫頭是我的救命恩人,定是好生護她周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