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終是坦然
鍾離阜收了扇子對雌麟說道:「先進堂中救人,既然你認她做新主,應知她若清醒定也會讓你這麼做。」
雌麟嗷嗚一聲領命,然後進到堂內張開獠牙大口,一甩嘴邊長須把每個人體內的毒氣全都吸進了嘴裡。
嗜鬯不由感慨青漠庄結界已破,那殷伯珩的散魂散魄已然是風化於天地間了,不知凌小姐醒來後會是何種反應,不過她體內的白貂怕是更傷心吧,雖說嗜鬯薄情了些,可想到這白貂如此般義無反顧到最後卻還是落得一場空,多少也讓他唏噓。
再看堂中漸漸爬起的賓客和那隻在原地伸懶腰的雌麟,嗜鬯先是驚愕它居然有療愈毒傷,起死回生之能力,然後更讓他好奇不解的是,為何非王族不出的麒麟會被一個鄉野丫頭給招了出來?絞盡腦汁才得出的結論是:這隻麒麟不是老眼昏花就是飢不擇食……
鍾離阜見竇扣心部傷口內外皆已癒合,體內之毒也已清除,他抱起她回到青漠庄的卧房內,輕放在床榻上,自己則是坐於一旁,用了些仙力助她恢復更快。
鍾離阜心中沒來由的輕鬆了許多,不由得呼了一口氣,然後驚覺到自己這突如其來的莫名情緒,他微微蹙眉,思索著應是體內法力散亂所致,待回去再閉關調養。
竇扣醒來之時,發現自己完好無損地躺在床上,看鏡中背後的傷癒合得連疤都沒有,身體非但無感不適,而且精神還格外好。
這時丫鬟端著一盆熱水,臂上掛著巾帕推門進了來,把熱水擱置在面盆架上后,見竇扣坐在床上發矇,她欣喜道:「鍾離道長說姑娘此刻應是醒了,讓奴婢送水來給您洗漱。」
竇扣定了定心神接過丫鬟遞過來的洗臉巾問道:「我昏睡了幾日?」
「才過兩日而已,您真是福大命大,受了如此重的傷,都能被救回來。」
應是大叔救她的吧,竇扣一股內疚湧上心來,想到兩日前大叔為了對付魔人顯然有些吃力,不知為了救她,又耗損了幾分,對了,還有藍姨,之後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有打架嗎?有受傷嗎?……
與其有空胡亂猜測,不如直接去問。
竇扣匆忙罩上衣衫,一邊整理亂如稻草的頭髮一邊又聽那丫鬟說道:「您現在可是名傳天下了,能伺候您真是雪煙的福氣。」
握著月牙梳的手停住,竇扣回過頭不解地看著丫鬟問:「我被毒刃刺傷險些喪命有什麼好讓人傳的?」
「姑娘您還不知道吧,當天所有人的性命可都是您救回來的。」
此話可把竇扣給說蒙了,這丫鬟是在逗她呢?她當時都快死翹翹了,自己都救不了還救別人?而且還是全部的人?
還未來得急細問,突見凌央連門都不敲,風風火火掃進屋。
「小豆子!聽師傅說你醒了!」
竇扣無奈搖頭,主人家就能不敲門隨意進客人卧房嗎?不過她現在可沒空聽他噓寒問暖,所有的不清楚等到她確認了大叔身體無恙后再來探究吧。
竇扣一邊走出房門一邊道:「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你是不是要去找那個鐘離道長?我就知道你們認識!他到底是什麼人?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那人一副清湯掛麵的白臉書生樣,長是長得不錯,可看起來比我還老上幾歲呢。」凌央醋意橫飛。
從未覺得凌央如此聒噪,竇扣抬手打住他,無奈道:「明日!明日我們一起用午膳。」
橫跨池塘的廊橋上,一白一紅,一立一跪,嗜鬯俯著身子對背著他的鐘離阜道:「仙尊,此次是我大意了,若非您趕來,恐怕我難以護她周全,嗜鬯甘願受罰。」
「你那日亦損了不少修為,此次我便不做追究,眼下讓我憂心的是扣兒已得麒麟庇護,恐魔人不會善罷甘休,若要神獸重新擇主,唯有主人命弊。」
「魔后藍淵定是不會傷她的,仙尊是擔心其他魔人對她下手?」
「我此次回去需再閉關一段時日,短則數月,長則一年。現如今魔人不敢貿然攻入陰山,可幽谷是我忽略的所在,扣兒已和谷中蝶族有過接觸,若她又被引去,到時候魔人想傷她便輕而易舉了。」
「谷中蝶族鮮少出現,怎會和竇扣扯上關係?引她去谷中又是為了什麼?」嗜鬯想起那晚聽到的囈語。竇扣說得沒頭沒尾,含糊不清的,他也理不出個頭緒。
「不得而知,扣兒的封印一日不破,我便無法探知她的過去,此次她竟能招出麒麟,可知本體亦非尋常生靈,所謂王者,意指在某一族群中身居領位,血統高貴。」鍾離阜說到此輕嘆了聲:「實難省心。」
「仙尊的意思是,在您閉關的這段時間,讓我看住她,不讓她亂跑。」
鍾離阜輕點頭,「她比較親近於你,有你相伴不會太寂寞,你便辛苦一段時日罷。」
「仙尊放心,嗜鬯定以性命護她周全。」
「大叔!」竇扣的聲音從橋頭傳來。
鍾離阜對嗜鬯揮了一下袖子,示意他退下。待嗜鬯走出園子,他轉過去,看竇扣提著裙擺三步兩下跑到面前。
「身體可還有不適?」鍾離阜問道。
竇扣沒回話,她細細地瞧了瞧鍾離阜的神色,然後左右上下打量了一番,擔心道:「這話應該是我問您才對!您是不是隱藏了內傷,不想讓扣兒擔心。」
「傷從何來?」
「您為了救扣兒肯定損了不少仙力,不用瞞著!扣兒都知道!」
「你都知道什麼?」
竇扣一時語塞,然後見鍾離阜從袖中拿出兩極麒麟墜系在了她腰上說道:「以後你就是它的主人了。」
「它不是禁閣的鑰匙嗎?怎麼會在您這裡?怎的又拿給我?主人又是什麼意思?」
「不是說你都知道?」
大叔連取笑人都是面無表情的,竇扣尷尬地低了頭去,「扣兒只是擔心您的身體……」
鍾離阜心中一暖,本應展顏的情緒卻讓他黛眉一鎖,他側過身,讓涼風拂於面上,淡淡道:「你可知墜內麒麟已被你招出。」
竇扣聞言大驚,怎麼會?怎麼可能?不是說非王族不可?她又不是……
雙唇微啟,她瞪大了眼睛,猛然想起荼青說過『姐姐』別於她們乃上古神族一支,又被幽谷蝶族敬奉為主……
難道她真的是夢中那隻小黃蝶,前世為救大叔而死痴情女子,山崖邊停在大叔瑤琴冠角處的蝶音?
竇扣突然會心笑了,原本一直不願相信,可前前後後那麼多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證實了荼青並沒有認錯人。其實想通后也坦然了,有著同樣的心思,同樣的情感,心裡裝著同一個人,保守著同樣的秘密,即便沒有記憶又有何區別。不管是前世的蝶音還是今生的竇扣,終究心是不會變的。
「你在想什麼?」見竇扣許久無言,鍾離阜問道。
竇扣走到橋欄邊,雙手撐在欄上,看著幽幽池水道:「扣兒在想,如果我死了,大叔會傷心嗎?會記得扣兒嗎?會記得多久呢?或是就只如陰山中枯死了一株花草般,完全不在意呢。」
「萬物皆有命數,若無生死,怎有輪迴,自然法則的循環,何以讓人傷懷?」
這答案在竇扣的意料之內,可聽到鍾離阜親口說出,心卻還是有些涼涼的,許是她越來越不知足了……
「我想回陰山了。」唯有修得仙身才能千萬年的伴他身側。
「嗯,再過幾日就回去。」
離了鍾離阜所居的園子,竇扣回到住處想找嗜鬯問清楚前日的事情經過。
正午已過,太陽有些偏西了,嗜鬯沒像往日一般跑到樹上打盹,而是坐再樹下的石凳上,專程等她回來。
竇扣剛踏進苑子就聽嗜鬯說道:「你的小姐妹此刻怕是要傷心死了。」
「什麼小姐妹?」
「前些日子天天來找你的凌家小姐。」
「阿尋怎麼了?」
嗜鬯指了指天上,把印月毀了結界的事告知了竇扣。
那天到底發生了多少事情?怎的都是這般驚天動地?竇扣心底一股酸澀直冒,小五更是傷心欲絕吧。她轉身便走,此時的阿尋,得有個人陪著才行。
「丫頭。「嗜鬯突然喊住她:」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但看你是否拿得起放得下,如若不然,今日這白貂所受的苦必成你日後的寫照。」
嗜鬯的話讓竇扣已踏出苑子的腳停了下來,她心裡咯噔了一下,回過頭若有所思的看著嗜鬯,咬了咬唇不接話。
竇扣不解嗜鬯為何會突然一本正經的說這麼一句捕風捉影的話,是隨口說說?好意提醒?還是察覺到了什麼……
許是她敏感了,嗜鬯或許只是藉機教導一番而已,竇扣撫平內心波瀾,朝他一笑,掩人耳目道:「你想多了,我對凌央沒有其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