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不速之客
竇扣大清早去敲嗜鬯房門的時候,丫鬟說他一早就離開了,說是在庄內喝酒不盡興,想去跟阿良再痛飲幾日。
想著之後一年半載要時時刻刻盯著這丫頭,定是沒有機會下山鬼混的,嗜鬯倒是走得乾脆,反正有仙尊會帶她回去,他在也是多餘。
豎日,當凌央推開竇扣房門之時,只看到桌上的一頁宣紙,上邊簡述幾句離詞,別無其他,他揣緊在手裡,失望道:「你終究是不肯告訴我」。
此時萬里晴空一團祥雲之上,竇扣打了好大一個噴嚏,她一手揉了揉鼻子,一手緊緊抓著鍾離阜的衣角,大叔行雲的速度比嗜鬯快多了,風吹得她眼睛都睜不開。
白貂從竇扣裙下鑽出,爬上她的肩頭,懶懶道:「好久沒有吹到這般清爽的風了,荒漠的風吹在臉上都是帶著砂礫的。」
差點把小五的事給忘了,竇扣乾笑一聲,對鍾離阜道:「大叔,它本就是在陰山修行的妖,扣兒想帶她回去做個伴......」
「你喜歡就好。」
沒想到被答應得如此乾脆,竇扣欣喜萬分,於是偏過頭問小五:「你是要回當初的洞府,還是跟我去玄雲宮?」
白貂搖頭晃腦想了一下道:「我想先回去看看姑姑。」
「她對你這般薄情,你怎的還心念著她?」竇扣不解。
「其實姑姑對小五並不壞......」
也罷,別人家的事她不便多問,竇扣颳了下小五的長鼻子無奈道:「隨你了。」
騎乘之雲落於玄雲宮前,竇扣看到紅鶴已候在石階上,她像被抓回來的小孩,頭低低的跟在鍾離阜身後,粘在她身上的小五不知何時已溜走,
鍾離阜看到紅鶴的臉憋得通紅,駐足問道:「何人進了宮?」
紅鶴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弟子不是她對手,您去勾乾殿就知道了。」
鍾離阜雙指撫過他的天靈蓋,破了紅鶴體內的禁術,難怪紅鶴沒有辦法通知他。
紅鶴得到解放,跑到竇扣身邊,一左一右的跟著鍾離阜進了宮。
他朝竇扣眨了眨眼,滿臉期待,竇扣雙手一攤,聳聳肩,用唇語說道:不好意思,我忘了帶人偶給你。緊接著遭受到一抹怨恨,悲憤,失望的多元化眼神。
不要怪她,誰教這一趟出去完全不在她的計劃內。
行至廊間見桓翁笑眯眯地迎了上來,行完禮后聽到鍾離阜對他道:「這幾日有勞你了。」
「仙尊言重了,客人正在殿內等著您。」
待鍾離阜走遠,竇扣調皮地扯了扯桓翁的鬍鬚,「才一個月不到的光景,你的鬍子又長了好多,山下的煎餅都沒你做的好吃,看著也不討喜。」
桓翁笑呵呵道:「小丫頭出去一趟嘴就學滑溜了,想吃個東西都拐彎抹角的。」
廚房裡,竇扣一邊幫忙燒著柴火一邊問道:「桓翁,來找大叔的是什麼人吶?」
「不知。」
「男子還是女子?」
「女子。」
「看起來多大年歲?」
「和仙尊相仿。」
「好看嗎?」
桓翁揉面的動作頓了頓,笑道:「面容姣好。」
竇扣心裡咯噔一下,想起小五說過的話,頓時五味雜成。
「火候夠了,不用加柴了。」
某人在發楞。
「丫頭!回神了!」桓翁給了竇扣一記爆栗,「累了就先回房休息吧,晚點做好了我送你房裡去。」
「喔。」竇扣失魂落魄地飄走。
桓翁看著她的背影嘆道:「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勾乾殿處玄雲宮的西側,雖無人居住,但桓翁也會定期來打掃,修剪殿前院中的花草,所以看起來亦乾淨整潔。
今日勾乾殿院的花都開了,不分時節,不管是樹上還是地上的,單枝還是簇擁的,甬道旁的還是攀附牆上的,都似相約好一般,造就了百花齊放的美景。
樹下起舞的女子一身絳紫寬袖煙羅裙,細長青絲綰成美人髻,用以少許同色珠翠點綴,低調而不失高雅。雙眉修長如畫,美目流轉,略施粉黛的鵝蛋臉好似一掐就能出水來。她朱唇輕唱,舞姿輕盈,衣袂飄飄,肘間輕紗披帛繞身飛舞,宛若游龍。
女子嘴角微勾,梨渦深陷,突的噤聲舞止,她轉過身看著已站在不遠處的鐘離阜,喚道:「阿離,你回來了。」
鍾離阜不動不語,面無表情。
女子繼而拖著曳地裙擺移步靠近,在兩人距離不到一米處停了下來,面上依舊是那抹醉人的淺笑。
「我去靈台山找你,聽那裡的門將說你入主了陰山,師傅真是偏心,什麼都為你著想。」
鍾離阜聽到師傅二字,臉上才有了些變化,他眉間微蹙,用一貫平淡的語調說道:「你早已不是師傅的弟子。」
女子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如今他老人家早已魂歸,你何必計較這些稱謂?」
「師門規矩,理應遵循,你此番來所謂何事?魚夜容。」
女子面染一抹神傷,「我以為你會叫我師姐,像在靈台山之時,至少也會喚我一聲容姐姐。」
「往事隨雲散,你又何必在乎這些稱謂?」
「我總是說不過你。」魚夜容輕嘆,指了指旁邊的一棵婆羅樹道:「既然你把它從靈台山移植了過來,想必還是念著些舊情,記得它每次花落我都要撿一些做香包放在寢居里。」說完轉身朝大殿走去。
鍾離阜看著她的背影,心思一沉,他知道如果魚夜容不說,他是拿她沒有辦法的,這跋扈的性子都已過了萬餘年了,竟是絲毫沒有改變。
他曾為尋她翻遍九州四海,不得而終,如今她憑空出現,而他早已失掉了初衷,早已不是那個黏在她身後的少年了。
看來在搞清魚夜容的來意之前,他是無法閉關靜修了。
嗜鬯如約來玄雲宮報道,得知仙尊有貴客造訪,延緩閉關,卻仍是待在宮內不走了,還住進了竇扣隔壁的居室。自從得了仙尊的特赦,他進出玄雲宮就跟踏自家大門似的。
他這日在宮中閒遊,不想就和『貴客』打了照面,嗜鬯是個見到美女就滿口花言巧語,嬉皮笑臉的風流樣,怎料此次栽進了陰溝里。
結果就是便宜沒佔到,反被打成狗還驚動了所有人。
竇扣正在跟桓翁練習道法,像她這種小皮毛都能感到宮內有人在鬥法,當兩人趕到勾乾殿時,已見鍾離阜站在中庭,左側是紅鶴,右腳邊是變成了土狗的嗜鬯,正一邊嗷嗚一邊拱著鍾離阜的鞋履。
臉都丟到姥姥家了......
鍾離阜略施小法,使嗜鬯恢復了人身,嗜鬯兩眼噴火瞪著對面那個仍是對他不屑的高傲女子,但礙於仙尊在前,他只得又羞又惱地退到後邊。
竇扣看得出神,仙女都是這般好看嗎?藍姨已經美得天花亂墜了,眼前的這位甚至比藍姨還多了一分柔媚。竇扣不經意的摸摸自己的肉臉,她怕是連人家的手指頭都比不上吧。
魚夜容側過臉朝竇扣詭異一笑,卻對鍾離阜道:「這女娃長得挺水靈的,你從哪裡撿來的?」
「若你是來敘舊,大可不必和晚輩一般見識,若你想談正事,可隨時來心明殿找我。」鍾離阜說完即要離去。
「我長途跋涉來此,好歹也要修養幾日,你這般冷淡的態度可不似當初那個愛粘著我的小阿離。」魚夜容故意說得哀傷,隨即看了一眼竇扣的反應,果真不出她所料,這小女娃悵然若失的樣子絲毫掩蓋不住少女的心思。
「有何需要可喚桓翁送來。你我早已無關聯,望魚姑娘自重。」
「真是傷心呢,以前還說會永遠保護我的,看來男子的話真是信不得。」
看到竇扣此時呆若木雞的樣子,魚夜容作勢用袖子半掩著面,眼中擒淚,實則被遮住的嘴角勾如彎月。
鍾離阜抿唇不語,他何曾不記得自己說過的話,在靈台山時他敬她如親姐,發過誓永遠不會讓別人欺負她,豈知年少的初衷在得知她為權叛師,一夜墮仙后變成不解和悲憤,當年他尋她只為求一答案,竟不想如今再見已逝去了當初的那份執著,許是經歷了無數個滄海桑田的變遷,心已悟透,恬淡虛無。
師傅已然去了,師姐已然墮仙,自己已然不是靈台山的阿離了,何必追溯往事因果來徒增遺憾?
「你好生休息罷!」鍾離阜一甩寬袖,大步離去。
竇扣從未見過大叔臉上有如此豐富的情緒,看來這姓魚的女子確是在他心中佔有一席之地亦或是有更重要的位置。
她什麼時候才可以得到大叔稍微的重視,哪怕是能讓他生氣也好,只要大叔看她的表情能稍微變化一些而不是那種他看所有事物都萬年不變的木頭臉。
行至竇扣身邊的時候,鍾離阜停了下來道:「扣兒,明日開始跟我去湚琉池修鍊。」
魚夜容暫住於此,不知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嗜鬯和紅鶴是鬥不過她的,雖說曾是他的師姐,可畢竟已為墮仙,和魔界有無瓜葛不得而知,如今扣兒身上又有兩極麒麟墜,把她帶在身邊一來能護她周全,二來湚琉池的靈力不僅有利於她練功亦有助他調養。
竇扣有些發矇,支吾答道:「喔……好……好的!」。
桓翁猜出了這神秘女子的來頭,捋了捋垂地鬍鬚,朝她俯身行了一個禮,拉著竇扣隨鍾離阜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