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前事不記
雲檜的提早離世所有人淡然接受卻也措手不及,桓奕和尤璃到最後都沒再喚一聲師傅,悲慟之心固然是有,但桓奕到底是被冤枉了百年之久,背負祁山罪徒之名百年之久。
雲檜的出殯儀式上,雖然鄔落英向所有弟子宣告和解除了桓奕的罪徒之名,可桓奕失去的不僅僅是名聲而已……他實在無法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實在無法再喚出那聲『師傅』。
尤璃多少能猜到桓奕的想法,當年那份對桓奕來說刻骨銘心的戀情被雲檜一手斬斷,情傷所痛豈是說忘就能忘了的,也不知桓奕在陰山花了多少年才得以釋然。回想當年自桓奕被幽禁藏書閣直至被帶走當天,姝遙都沒有出現,來送行的只有他尤璃一人,桓奕十步一回頭卻始終等不到所想等的人,終是隨著仙尊鬱郁而去。
送走桓奕后尤璃打算去問姝遙為何不見桓奕,為何不去送行。行至廊間兩人碰巧擦撞上,從姝遙袖中掉出的白燕尾正是判決桓奕偷禁術百口莫辯的罪證,然見姝遙匆匆收起喚了一聲-尤師哥-后便走了。
尤璃記得那年桓奕生辰,姝遙以白燕尾為禮相贈,女床山白燕尾羽每一根都有獨特的梗紋,她用極細的銀針順著密密麻麻的紋路刻上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奕字,字形雖不討喜,但是獨一無二。
桓奕對姝遙最無防備之心,若要說栽贓嫁禍,竊取此貼身之物怕也只有姝遙能做到了。再看剛才姝遙心虛的樣子,尤璃對她更添一分懷疑,可是她為何要這麼做?
輾轉幾日後尤璃終是把心中所疑告知雲檜,誰知雲檜非但絲毫不為所動,還勸他莫要讓私情支配了心智。
尤璃太了解桓奕,堅信桓奕斷不會做出此等投機取巧之事,便為此屢屢求見雲檜卻慘遭訓斥禁足。見雲檜如此罔顧真相,尤璃一氣之下竟自毀仙骨,自離山門,於房中收拾行李之時,有師兄來勸說天寒地凍,師傅讓他留在山中等回暖再走。
人在山中還有機會查清真相,尤璃順勢留下了來,不過不是住在原來的房間,而是把被子床褥搬到了他和桓奕時常喝酒聊天的所在。
後來姝遙憑空消失,所有弟子也都決口不提,讓尤璃查證無處著手,一去就是數十年。這兩年鄔落英終於鬆口告知了姝遙去向,但卻讓他不要因此去打擾桓奕。
尤璃考慮到當年的事如果真是姝遙所為,那她的感情已經變質,告予桓奕未必是好事,便自沉於心了。原打算今年等天氣回暖動身前去樓蘭會一會如今的姝遙,希望能在入土前得到當年的真相,不想能在此次祁山開山收徒時再見桓奕。
亦想不到昨日雲檜會做出如此之舉,此時的尤璃如獲新生,四體通泰,靈活自如,渾身每一根經脈骨骼好似被重新拼湊過。
「哥。」從出殯道封陵,弟子們各自回院,尤璃把胸前的黑絲撩到耳後,還是有些不習慣突來的順滑,他磨了磨手指幽幽問桓奕道:「今後你如何打算?留在祁山還是……」
「至少目前還走不了,我帶來的丫頭闖的禍還得收拾。」
竇扣納悶地看著心事重重的桓奕,眼前這個喚他做『哥』的美男子又是哪裡冒出來的?不過眼下這些都不重要,剛在送行的若干弟子中確是有看到凌央,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見了,是沒看到她?還是故意躲著她?
「師傅。」竇扣適時插了句:「我要去方便一下,晚點自行回去。」
也沒等桓奕答應,便朝著凌央消失的方向尋去了。
桓奕搖搖頭,思忖著小五的事還不能讓這丫頭的性子收斂收斂,到底是要闖個什麼驚天動地的大禍才甘心。
尤璃輕笑,「當年你如此堅持不收徒,如今怎會收了個如此頑……額……性情真率的小姑娘。」
桓奕倒是不想把三天都說不完的事拿出來講,便草草回了句:「冤孽。」但把小五闖梅園的事簡略告知了尤璃,兩人漫無目的地行至一處,見園中一弟子蹲在地上逗弄著一隻白色的……
嗯……白色的貂。
桓奕訝異上前,那貂見了,低著頭走了過來,在桓奕腳邊拱著鞋履,嗚咽了幾聲。
蹲在地上的弟子起身打量了一下眼前人的衣著,然後行禮道:「弟子體弱久居房中,不知尊長輩分,失禮了。」
桓奕不予理會,而是彎腰把手臂伸下去,讓腳邊的貂順勢爬上肩膀,偏頭問了句:「你逃出來的?」
尤璃看那弟子尷尬地僵著,於是走過來打趣道:」你是上次那個在廚房連個火都燒不好的弟子吧。」
殷伯珩直起身仔細瞧了瞧這面生的俊公子,確是從未見過,又怎會知道他在廚房燒過柴火?不過就衣著來看,非門中人。於是納悶問道:「先生又是何人?」
「我是無關緊要之人,不過你得喚他一聲師叔公。」尤璃用嘴努了努桓奕。
「師叔公……」殷伯珩想了想,「是剛回山居於靜思居的那位嗎?」
尤璃點點頭。
殷伯珩又彎下腰拘禮,恭敬道了句:「弟子殷伯珩給師叔公行禮。」
小五嘰嘰咋咋一直在桓奕耳邊解釋著這就是她的『伯珩哥哥』,只是已經前事不記,把她也給忘了。
桓奕這才好好看了看這個被雲檜用禁術救回來的孩子,然後微微側頭問小五:」你怎會喜歡這種憨頭憨腦之人。」
「伯珩哥哥才不憨!等他身子好了,記起來了,可是風趣外向得很呢!」小五急著維護。
所謂集魂重生,乃是召回每一縷魂魄重新組合得以新生,除了外觀無二,這人基本上和之前的那個可以說是沒有任何關聯了。不過這於他無關,桓奕付之一笑,轉了話題又問小五道:「你怎會在這?」
「隋伯伯讓我出來晒晒太陽。」小五答得十分輕鬆,好像忘了自己是被人收取受罰的。
桓奕蹙眉,隋師兄的想法他從來都猜不透也看不明,上次把小五收了去,他雖不擔心,可心裡還是有點虛。
「罰你出來曬太陽?」
小五想了想,「嗯……隋伯伯說我體內有股特殊的靈力,能助伯珩哥哥身子恢復得快。」
「特殊靈力?」桓奕還真看不出這隻在陰山修鍊的小妖有何特殊的地方,他看了看尤璃,得到一記聳肩。
正在兩人快把小五盯出窟窿的時候,一溜煙又被某人給收了回去。幾人不約而同看向來人,隋何抖了抖衣袖,邁著不疾不徐的步子靠近。
「你先回房休息。」隋何對又彎腰行禮的殷伯珩道。
殷伯珩應聲退下,剛走兩步,又停了下來怯怯問道:「師伯公,那小白貂……」
「明日我再放它來與你作伴。」
殷伯珩面不拘笑,「呵呵……好。」
待殷伯珩消失在院中,尤璃正打算開口幫桓奕問心中所疑卻被隋何出聲打斷。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隋何說這話時看的是桓奕。
不等桓奕有所回應隋何又自顧道:「誠如你言,此妖所犯並非大惡,我實難想出既能服眾又能不傷她的懲罰,於是便有了特殊靈力助其復原的說辭。損耗靈力救治門中弟子將功補過,相信不會有誰覺得不妥。」
桓奕挑眉,「你倒是有心,理由如此冠冕堂皇。不過,鄔落英那死板會由著你?」
「掌教師兄自是以大局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