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少女見林放不但沒有適可而止,反倒露出笑意,從他那上揚的嘴角就知道,他一定是在笑她。少女掃了眼那正在說話的大賓又看林放,警告他再這麼看她,她就要將果子丟過去砸他了。結果林放根本不怕,臉上就差寫著幾個大字,快丟過來。少女氣得直跺腳,這人怎的這般無賴,像個登徒子似的。
好在那大賓似乎發現林放在走神了,少女幸災樂禍地看著他。
果然,那大賓咳嗽了一聲。
林放正在走神的時候聽到一聲輕咳,他趕緊收回視線,抬頭,迎上蘇鳳啟那不悅的目光。
要不是蘇鳳啟跟林豪私交甚好,他才不願意來給這個林放做大賓。林放的「光榮事蹟」他略有耳聞,只覺得有辱斯文。
蘇鳳啟道:「今日受你父之託來為你做大賓,為你取字。你是長子,也是兄長,我給你取子長,望你時刻謹記你的身分,莫要做那糊塗之事。」最後一句,帶著身為長輩的教訓之意。
林放臉一紅,但不敢說什麼,只跪下接受贈字。
好不容易蘇鳳啟說完了,林放再抬眼,人群里的少女已經不知身在何方了,林放忽然有點悵然若失。
接下來,林放還要一一去見長輩,一直忙到天擦黑,累得他連衣服都不想脫,直接睡下了。
再說那圓潤的少女,正是涼州城提轄謝廣運的女兒謝無暇。謝家接到林家的帖子實乃情理之中,兩家說起來有過一段交情,在林豪還是個走街串巷的賣貨郎,謝廣運還是個教頭的時候,曾住在同一條巷子里。謝夫人和林夫人每日都是相約著一同去河邊洗衣服,一來二去的,漸漸熟絡起來。
後來,林豪的生意做大了,林家搬出了那個衚衕,謝、林兩位夫人淚眼漣漣的,林豪跟謝廣運都是豪邁的性子,說只是搬出這個衚衕,又不是離開了涼州城,以後有的是見面的機會。那時林放已經出生了,是五歲的小男孩,正是淘氣的時候,一個勁地催著娘親快走。
沒過幾年,謝廣運升到了提轄,一家人也搬出了那個衚衕。但兩家的關係卻隨著謝廣運的陞官而越來越遠,兩家夫人也只在逢年過節時相互走動走動。
這次林放冠禮,謝夫人準備了禮物,想了想,決定帶小女兒謝無暇一起去,讓她看看別家的閨秀哪個像她這般樸素的。謝夫人覺得,這個女兒什麼都好,就是有一點,太財迷了。謝夫人有時候一個沒看好,她就能將自己的頭飾、耳環拿去賣了。
謝夫人也知道女兒這毛病是因為那些年家裡窮怕了所養成的習慣,後來日子好了,也改不過來了。那時候謝廣運還不是提轄,只是個小小的教頭,拿著那微薄的餉銀養活他們一大家子人,日子過得太緊巴了,那時候謝夫人就帶著幾個孩子給人干點小活掙點菜錢。
後來日子漸漸地好了,給孩子們的耳環、金釵也多了,可每次節日的時候,她這個小女兒總是一身樸素。謝夫人問謝無暇那些釵去哪了,謝無暇說賣了。
謝夫人問謝無暇為什麼要賣了,她理所當然地道:「這金釵哪有銀子放在身邊有安全感?萬一哪天沒錢用了怎麼辦?」
謝夫人聽著小女兒的話,瞬間就紅了眼眶。心裡難過歸難過,但是這毛病得改。在家這樣可以,以後嫁人了怎麼辦?婆家給的珠釵、耳環也能拿去賣了換錢?說好聽點叫節約,說難聽點那就是眼皮子淺。她苦口婆心地教育了很久,謝無暇不再賣珠釵、耳環,開始對做生意感興趣了,今天倒騰這個,明天倒騰那個,沒個停歇。
可他們謝家現在好歹也算是官家了,女兒們也都是官家小姐了,面子還是要的。為了讓女兒樹立正確的閨秀觀,謝夫人決定帶她出去見見世面。
於是,謝夫人帶著謝無暇去了林家,冠禮還沒結束的時候,謝無暇就待不住了。她來的時候看到大街上那麼多琳琅滿目的小東西,小販們的吆喝聲,還有顧客討價還價的聲音在她的耳里那都是天籟啊。而且剛才那個行禮的人對她那般放肆,想了想,怎樣都不願意再待下去。
謝無暇跟謝夫人說了一聲後,便帶著丫鬟離去了。謝夫人無奈,只得將自己身邊的大丫鬟撥了一個過去,要求密切關注小姐的一舉一動,不能惹了笑話。
一連幾日,林家的門庭來人依舊絡繹不絕,大部分都是林家各地商鋪的掌柜的。林放冠禮那天,林豪就說了,林家的事情以後他都會慢慢地交給林放,有什麼事情都找林放,於是各地的大掌柜得知消息後,一一前來拜見新的主子。
林放也沒辱沒他爹對他的期望,這些年混是混了點,但那可不是混假的。那些跟他一起的「紈褲」們也都是這涼州城數得上名號的,沒有誰是傻子,反倒一個個都精得很,能跟這些人天天混在一起,他林放能是省油的燈?林放的格言是,混可以,但得拎得清。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本少爺可是個有底線的人。
等林放認識了所有的掌柜的後,日子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林放看著那滿桌的帳目,頭疼。不行,他得找個算帳厲害的人來給他管帳。讓他做生意可以,讓他算帳,算是要了他的命了。
林放撇開帳目,坐在那發獃,腦子裡忽然閃過那天在冠禮上見過的那個圓潤的姑娘來。後來他再抬頭已經沒看見她了,本想著跟他娘親打聽下是誰家的,結果這一忙,就忙到忘記了。
不行,他林放的人生怎麼可以全部是帳目啊?得找點事做做,換個心情,比如調查那個圓潤的少女到底是誰。這般想著後,林放抬頭看了下天色,正好是快到晚飯時間了。林放起身,一旁的小廝立刻跟上。
林放一路來到廚房,端了他娘親愛吃的菜就往他娘親的院子里去了。
林夫人最近忙林放的冠禮累得狠了,這幾天都歇著。林放看到他娘親懨懨的樣子,像是累得極狠了,沒緩過來神,心裡不由得自責起來。
「娘,用晚飯了。」
林夫人抬頭見林放親自端著晚膳過來,不由得訝然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疑惑地看著他,一副「你又有什麼請求」的樣子看著林放。她這兒子可是好久沒陪她用晚膳了,今晚這般,怕是動機不純啊。
林放放下食物,一副被娘親傷到了的模樣跪坐在林夫人的身邊控訴道:「哪有你這樣當娘的?不感動就算了,還這般想我。」
林夫人順手摸著兒子的一頭黑髮,笑道:「這還不是你平日里自己作的。說吧,有什麼事?說完了,娘好安心用膳,免得用完了,才知你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林夫人在過分二字上加重了讀音。
林放一臉深受打擊的樣子看著林夫人,須臾後,見林夫人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終是無賴地將頭靠在林夫人的腿上,「知子莫若母啊。」
林夫人笑著捏了捏他的臉頰,惹來林放的不快後,道:「快說,什麼事?」
於是,林放故作害羞、扭捏地將那天冠禮的情形跟林夫人說了一邊,然後道:「娘,你是沒看到,那姑娘比那些大家閨秀看起來有意思多了。」
林夫人臉上的笑收斂了起來,她看著兒子問道:「比起你之前招的那些姑娘還有趣?」
林放大窘,難得不好意思地道:「那都是猴年馬月的事情了,娘你怎麼還拿來說啊。」
「萬一你招了人家,人家賴上你了呢?」
林放想了片刻後道:「要是她,賴就來吧。」一想到那張表情生動的臉,林放覺得似乎也沒那麼難以接受,反倒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林夫人見兒子一副認真的表情,臉色不由得凝重起來。林夫人道:「那姑娘是涼州城提轄謝廣運的女兒,你還記得嗎,小時候我們住在西邊的時候,跟謝家在一條巷子里,你小時候謝夫人還抱過你呢。」
林放試著去回憶,他只有一點大概的模糊印象,至於謝夫人什麼的,完全不記得了。他小時候乾的混蛋事太多了,哪一件都比謝夫人抱過他要好玩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