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開門見山
溫婉蓉被問懵了:「沒然後。」
覃煬問:「說完了?」
溫婉蓉點點頭:「說完了。」
覃煬沒再理她,吃乾淨碗里的粥,大馬金刀往椅背上一靠,翹起二郎腿,神色複雜斜眼睨她片刻,倏爾笑起來,笑未到眼底就消失不見。
「溫婉蓉,」他邊說邊起身,「你的條件我都答應,但前提是——」
他稍微停頓:「你得有命回去。」
「覃將軍,這話什麼意思?」溫婉蓉看出他是認真的,愣怔一下,脫口而出。
「字面意思。」覃煬眼裡浮光掠影,一閃而過的殺氣,透出上位者的壓迫感。
溫婉蓉呆若木雞看著他,心裡的不安無限擴大。
她還想問清楚,門帘忽然被人掀開。
宋執的腦袋探進來,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覃煬,笑得色氣滿滿。
覃煬知道他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一擺手,轟他出去說話。
「什麼事?」他才不信宋執快活一晚這麼早回來。
宋執怕被溫婉蓉聽見,拉他到幾步外,小心翼翼說轉營妓那邊一早派人過來,有明家女眷來營地一晚就沒回去,又說犯事的已經自行領罰去了。
果然覃煬晴轉陰:「把老子話當耳旁風,再加二十軍棍!」
宋執要他消消氣,大晚上都顧快活,看順眼就上,誰也不認識誰,關鍵眼下怎麼解決?
「找到殺!叫老鴇領屍體滾蛋!」覃煬邪火躥到頭髮尖,中氣十足吼道。
朝野上下無人不知皇上厭恨方、明兩家多年,連發配官妓的女眷都要一一追查,除非死,不然一晚伺候幾個男人都要上報。
覃煬著實噁心一把,遇到不認識罷了,碰到幾次相識的,蹂躪慘狀連他都看不下去,好歹先帝心腹的名門之家,為朝廷效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最後落個唇亡齒寒的下場。
至於逃過一劫的臣子,深知殺雞儆猴的典故,和伴君如伴虎的為官之道。
覃煬管不了別人,總得保好覃家。
況且前朝舊事關他個鳥。
宋執看出他暴怒的前兆,趕緊集合所有人分頭找。
一時間營地動靜不小,溫婉蓉在營帳內側耳聽了聽,知道覃煬動真格,心思今天最好小心,別惹到他。
她手腳麻利收拾碗盤,提著空食盒,正要交給門口守衛,出去時才發現門口空蕩蕩,一個人沒有。
大概都分頭尋人去了。
溫婉蓉只能自己把食盒送到後勤去。
其實她剛才斷斷續續聽見兩人說話,也大致知道「方明兩家」情況。
有次溫伯公在家宴上喝多了,大肆炫耀,震驚一時的「誅方明,殲佞臣」清君側圍剿,溫家是功臣之一。
然而溫婉蓉從不知道罪臣之女都被發配到轉營妓。
想想軍營里像餓狼一樣的男人,她心裡無端生出害怕,不由加快腳步。
還完食盒,她怕回去覃煬沒見到人,又要發脾氣,趕緊抄近路走。
所謂近道,就是每個營帳後面與柵欄之間容一人通過的空隙,她拿幾次食盒發現的,這是一條直路,順著下去,速度快些頂多一盞茶的時間就可以彎到覃煬的營帳。
溫婉蓉提著裙子,埋頭走路。
路過一處草叢,忽聞一陣細小動靜,以為有蛇,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她曾在溫府後花園被菜花蛇咬過,一直有陰影。
溫婉蓉停住腳步,正考慮要不要轉頭走大路。
草叢裡又傳來如同幼貓輕糯叫聲。
原來不是蛇,她鬆口氣,走過去,猶豫一下,往草叢邊近了一步。
「姑娘,救命……」
孱弱的呼救女聲,一隻布滿青紫的手伸出來,拽住溫婉蓉的裙角,嚇得她後退一步,對方卻死不鬆手。
溫婉蓉沒轍,她自身難保,只好蹲下來,隔著草叢,小聲勸:「你是不是明家姑娘?我救不了你,營地正到處找你,你趕緊離開這裡,不然被抓到,他們會要你的命。」
原以為對方會就此罷休,沒想到不但不放手,還嚶嚶哭起來:「姑娘,我不知道什麼明家,昨晚看見有人逃跑,我也趁亂逃出來,就想回家。」
莫名被「想回家」三個字戳中心窩,溫婉蓉頓時有種同病相憐的遭遇,她想回燕都,卻連逃走的機會都沒有。
「你真不是明家姑娘?」她鼓起勇氣,似乎下定決心,確認道。
對方回答:「姑娘,我難得遇到一個好人,何必騙你。」
溫婉蓉仍有疑慮:「你剛剛怎麼知道來的是女的?萬一是守衛怎麼辦?」
對方輕笑:「我看到你的繡花鞋,這麼纖細的腳踝怎會是男人。」
溫婉蓉下意識看了眼滿是泥點的鞋子,想自己走不了,力所能及幫一點也算寄於一份希望。
她語氣緩了緩:「你還沒吃吧?我去給你找點水和食物。」
廚房沒人,她拿了饅頭和水,又折回去。
「你吃完趕緊離開,這裡不能久留。」她把一碗清水和饅頭遞過去。
對方伸出雙手接,看得叫人揪心,兩隻胳膊沒有一塊好肉,全是被打的傷痕。
溫婉蓉嘆口氣:「你回去找個尋常清白人家,重新開始生活,哪怕日子過得清貧,也比受罪強。」
對方不說話,卻聽得出,努力壓抑哭聲。
溫婉蓉靜靜陪她一會,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誰都有跨不過去的坎,一兩句寬慰不起任何作用,唯有努力活下去。
「我走了,你保重。」她想了想,提著裙子離開,打算回到大路上,免得兩人被發現。
然而她剛從兩個營帳之間走出來,就看見一排士兵牽著半人高的狼青嚴陣以待。
覃煬站在最後面,面無表情喊聲放!
數十隻大狗兇猛撲向剛才離開的位置。
啊——
一聲聲慘烈的尖叫合著犬吠、撕裂聲此起彼伏,貫穿溫婉蓉的耳膜。
她睜大眼睛愣在原地,眼睜睜看著屍體拖出來時,咬一口的饅頭被血侵透,從垂落的手裡滾落到地上,被來來回回的士兵踩扁,彷彿烙印在鮮血染紅的拖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