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地滅
王龍望了這陰沉沉，其貌不揚的老人一眼，知道正是李家家主李漠淵！此人面如其人，性情低調而陰沉，不說話則已，一說話卻是很有分量，便是龍頭也要給幾分面子。
張家家主張銘寒也點頭道：「李家主說得很有道理，那斗龍之魂何等兇殘霸烈，若當真是他作怪，此事真是非同小可！龍頭真是要三思而行了。」
幾位長老也紛紛點頭，望向王龍的目光便少了幾分善意，多了幾分凜然寒意！
龍頭心中暗自輕嘆一聲，面上卻是仍舊沉穩，神情不變，問道：「那依諸位，此事該當如何處理？」
李漠淵神色陰寒，沉聲道：「殺！以絕後患！」
王龍身子一震，抬頭望向那李漠淵，眼神之中似乎有寒芒外露。
諸多長老聽罷又彷彿炸開了鍋，議論紛紛，吵嚷個不休。
劉家族長劉淮陽卻是一貫的中庸性格，咳嗽一聲道：「李家主似乎有些過於武斷了吧？事情還沒搞清楚，就輕易下死手，非我龍門傳統吧？！」
李漠淵冷笑道：「那依照劉家主之言，莫非養虎為患，貽害百姓才是我龍城傳統不成？！」
「你！」
張銘寒見這兩人要鬧僵，忙出言阻止道：「好了二位，且聽龍頭如何處置！」
龍頭站了起來，沉聲道：「諸位所言，各自有理，但此事關係甚大，不可魯莽。我欲先暫且觀察一陣，看此子是否真有異狀……」
那李漠淵立時冷哼一聲，竟是在表達對龍頭處理的不滿。
龍頭卻彷彿沒有聽到，繼續道：「不過……如若有人發現此子身上，有絲毫斗龍之魂作祟的痕迹，則可以自行出手，立時格殺！此令乃我親自所下，若證據確鑿，格殺此子之後不但不罰，還要賞賜格殺之人！」
那些本來對龍頭處理還有些疑問的長老們，聽罷這一席話，都也無言以對，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諸位族長可還有意見？」
幾個人互相望了望，都輕輕搖了搖頭。
龍頭微微頷首，大聲道：「好，既然如此，便先如此處置吧！王龍，你先回去吧！」
王龍聽罷，對諸位長老族長和龍頭行禮完畢，便抽身而走，往自己的住所處走了回去。
回到自己的屋子坐下，他心中卻很是不平靜。
這一條重生之路，看似上天再給自己的機會，卻註定是危機重重。體內的斗龍之魂，是他這一生最大的倚仗，卻也是他最大的危機。
可以說，成也斗龍，敗也斗龍！
諸多思量積壓在他心裡，讓他思緒紛紛，一晃而過，已經到了夜晚時分。
他也不掌燈，也沒心思吃飯，就那麼靜靜坐在桌前，好像忘記了一切。
忽然，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了房門之外，月亮將影子投射在門窗上，顯得很是高大威武。
王龍立時警覺，忙問道：「是誰？」
房門被推開，一個熟悉之極的身影走了進來。
卻正是當今的龍城領袖，八部天龍之首龍頭大人，更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龍頭……父親……」王龍站了起來，輕聲叫道。
「嗯。」龍頭微微點頭，在桌前木椅之上坐了下來。
「為何不掌燈？！」龍頭髮問道。
王龍卻吃了一驚，這句平常之極的話，從這個聲威赫赫威風凜凜的龍頭口中說出來，卻讓他有一種親切又陌生的感覺。
「呃，沒什麼……在想一些事情而已。」王龍只得老實的答道。
龍頭點點頭，卻沒有說話，一時間父子二人深深地陷入了黑暗與靜寂之中。
半晌之後，龍頭又開口道：「那日我曾經問過你，你也親口說了並不怪我，但我心中知道，你還是有恨過我的，是不是？」
王龍遲疑了一下，卻沒有否認，點頭道：「是……」
龍頭忽然嘴角一揚，輕輕笑了一聲道：「臭小子，你那點心思豈能瞞得過我？當日說得那麼冠冕堂皇，真到了決鬥之時，還不是如同發了瘋一樣？誰甘心死？誰甘心捨棄這個世界的種種誘惑？更何況你還只有十八歲……」
王龍一時間呆了，他平生以來，還從未見過這個嚴苛的父親，威風的龍頭笑過！
「你說，我算不算是個好龍頭？」
王龍一怔，立即答道：「自然是算的，你當日率領萬民激鬥鬥龍，更施展無上神通將天下無敵的斗龍封印住，解救了整個龍城百姓的危難，人人都將你當做龍城的守護神，百姓的大英雄；更何況你即位之後，法政清明，公正無私，這是所有人都清楚的。」
龍頭一聲長嘆道：「是啊，我自認我已經做得很不錯，即便日後身死到了虛無縹緲的黃泉之中，面對我王家列祖列宗，也絕不會有絲毫愧疚！」
「你的確是的……」
「可是，即便在那個時候，我也不敢見一個人……」
「誰？」
龍頭望了王龍一眼，長嘆道：「自然是你娘……」
「我這一生，於龍城可以說絲毫無愧，坦坦蕩蕩，自問沒有一點私心！但對於你娘……我不但虧欠了她，更將她最愛的你親手推上了這樣一條不歸路……我是這個世間最差勁的丈夫，最失敗的父親……」
王龍心中一陣悸動，想要說些什麼安慰，卻不知道該不該說，該怎麼說，內心深處似乎又覺得事實就是如此。
「我知道你娘會怪我恨我，你也會這樣，可是如果再讓我重活一次的話，你知道我會怎麼做嗎？我仍舊毫不遲疑地選擇這條道路！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只因為我們是王家子孫！我們是龍頭的傳承人！我們的身後，站立著十萬龍城的百姓！我的哪怕一絲一毫的退縮，帶給這十萬人的便是難以盡述的苦難！我不是在糾結，在掙扎，在抉擇，而是……我根本就沒有任何選擇！」
「等你也成為龍頭的那一天，你便會發現，你已經不是你了，你是十萬生靈意念的集合，你是所有人目光的焦點，你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不是你能決定！你能做的，只能是最正確的選擇，也是唯一的選擇……」
王龍聽罷默然無語，想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來，卻忽的對自己的父親產生了深深的同情。
「但你要知道，我畢竟還是個人，除去這個威名赫赫的龍頭身份，除去一身的高強修為，我仍舊只是個普通人！我也會有喜怒哀樂，也有憂愁煩惱！你當日懷著必死的決心決鬥之時，你知道我心中多麼為你驕傲，又多麼悲痛么？那個時候我希望自己是個普通人，如果是那樣的話，我至少可以在生離死別的時候痛快的哭一場……」
「可是我是龍頭，龍頭怎麼能哭？龍頭怎麼可能會掉眼淚？！我只能慷慨激昂，我只能大義凜然，目送你踏上那條必死的路途……」
這一刻，王龍終於理解了自己的父親，以往對於父親的那一絲絲的恨意，瞬間煙消雲散了，胸膛之中，滿是對這個老人的愛，同情，與尊敬！
龍頭忽然間長嘆一聲，自嘲的苦笑道：「原諒我突然之間說這麼多的話，這可能就是所謂的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