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好吵……」
「蕭紅玉,你還敢嫌我吵,咱們家裡就你嗓門最大,一個人的聲音頂千軍萬馬,吵架誰吵得過你。」
蕭紅玉臉色不快。「我哪有開口,你不要把每件事都往我頭上栽,明明是你喊吵。」
「我什麽時候說吵了,不是你,不是我,那是誰說話了……」
苗青萍說著,兩人的視線同時投向床上雙目緊閉的年輕女子,面色蒼白的女孩毫無動靜,兩個吵著、爭著半輩子的女人突然寒毛一豎,眼露不安的看看四面白牆的特等病房,心想著難道有……那個?
人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上門,可沒做壞事的人也心虛,因為她們想要人家的錢吶!
「餓……」
「哎呀!聽見了沒,又有說話聲了。」苗青萍心口發涼。
「該不會是病房不乾凈吧?」蕭紅玉倒抽了一口氣。
「要不要請個法師、道士來?」苗青萍小小聲的說。
「你傻了呀!真要請人來作法,人家還真以為咱們家裡有事。」人還活著就布壇,還不被罵到臭頭。
「不然弄個護身符……」苗青萍已經很想走人了,但她不好一個人走,萬一床上躺著的這位忽然醒來,不在場的她不是很吃虧,顯現不出慈愛的一面。
「哪裡有鬼?」細細弱弱的聲音微不可聞,卻又清晰的傳入耳中。
「苗……苗青萍,你不要故意嚇我。」蕭紅玉手心在冒冷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
「誰嚇你了,沒瞧見我……我雙腿都發軟了。」想走也走不了,像是被冰雪凝住了。
「那是誰?」她不敢問,聲音發顫。
「你們到底在怕什麽,世上哪有鬼。」周桃花費力的睜開了眼睛,看見了雪白的牆壁。
咦!不對,她不是在山上嗎?怎麽人一下子來到房子里,而且她記得下了一點小雨,霧蒙蒙的,還是傍晚時分,而現在是……正午!
白色的牆面上有座掛鐘,長針指向十,短針指向十二。
「啊!鬼呀!」
沒膽的兩人同時跳起來,往門邊衝去,可是手一碰到門把又覺得不對勁,那孱弱的細語聲好像在哪聽過。
苗青萍和蕭紅玉互視一眼,膽顫心驚的往後一看,一雙黑幽幽的大眼睛正瞧著她倆。
「芊……芊芊,你醒了?」這次沒錯了,是真醒了。
「芊芊,我是二嬸呀!你快把二嬸嚇死了,怎麽開車那麽不小心,往人家的車撞上去。」醒了就好,這下安心了。
「開車?」周桃花茫然。
她明明是徒步上山,走的還是僅容兩人錯身而過的鄉間小徑,車子根本無法通行,她走了兩、三個小時才到美食秘境,真正好吃的料理在深山。帶路的嚮導是這麽說的。
還有,芊芊是誰,這兩位穿金戴玉的貴婦干麽沖著她喊另一個人的名字。
剛醒過來的周桃花還有些迷茫,她的記憶斷斷續續尚未拼湊完整,依稀記得她彷佛是往山上走,都看見隱在野林深處的紅色屋頂,正要一鼓作氣的趕往目的地,忽然身後有人喊了她一聲,她剛要回頭看……
等等,好像有人推了她一把,她腳下一滑站不穩,人就騰空……掉……掉下去!
她駭然。從那麽高的地方往下掉還能活?喝!她的命可真大,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是吧!
「一千多萬的跑車就這麽毀了,你不心疼二嬸都捨不得,買來不到三個月的新車……」想想都肉疼。
她有一千多萬的跑車?周桃花被這個女人的話弄昏了,這些年她是賺了不少錢,買了間兩千多萬的房子,可是並不崇尚名車,一輛馬自達四輪傳動七人座車子,開了四五年。
這是怎麽回事,她越來越迷糊了。
「胡說八道什麽,車子哪有人重要,芊芊沒事才是祖上積德,老天保佑。」
「對對對,人沒事最重要,瞧瞧二嬸這張嘴真不會說話,芊芊你當沒聽見,別理二嬸的一時瘋癲。」討好這位大小姐可是當務之急,她是家裡的搖錢樹,一座取之不盡的大金山。
「請問……」
蕭紅玉、苗青萍捂嘴輕笑。
「自家人還客氣什麽,你這麽正正經經,我們都被你嚇到了。」
周桃花卻笑不出來,「請問芊芊是誰?」
笑聲頓停,兩人都有幾分錯愕。
「你怎麽了,你就是芊芊呀!」蕭紅玉微微提高了聲調。
「我是……芊芊?」她在腦中打了個大問號。
是她們瘋了,還是她在作夢未醒,她是專業經理人周桃花,熱愛美食,興趣做料理,今年三十九,未婚,擁有一間房子,八位數字的存款,以及一位寧願去住養老院也不願拖累女兒的老父親。她的生活乏善可陳,除了賺錢就是料理,有過幾段枯燥乏味的感情,簡單幾行字就能描述完了。
「是呀!芊芊,你不會連自己是誰都忘了吧!」苗青萍打趣的說著,不認為連續劇劇情會發生在她身上,那太不可思議了。
她絕不是芊芊,她只認識一位名叫華芊芊的豪門千金。腦子一團亂,周桃花轉而問:「你們又是誰?」
這一聽,苗青萍和蕭紅玉都愣住了,表情怔愕。
「芊芊呀!別跟二嬸開玩笑,你是我們一手帶大的,我們對你的疼愛可不輸立文、占文他們,你不會連你的哥哥都不記得了吧?」蕭紅玉看到她茫然的神色,緊張了起來。
她有哥哥?周桃花的心裡更七上八下了,總覺得有哪裡搞混了。「你們養大我?那我的親生父母呢?」
「你……你真的不記得了?」難道是撞到頭的後遺症?
面對全然陌生的環境,周桃花故作鎮定的搖頭。「我不知道你是誰,還有你。」
她先比向蕭紅玉,再指向苗青萍,眼中的陌生騙不了人。
「怎麽會這樣,芊芊把我們都忘了……」蕭紅玉急得快哭了,她不是擔心芊芊的遺忘,而是怕她也忘記銀行帳戶的密碼,那可是一大筆錢呀!
苗青萍面露憂色。「芊芊不會得了失憶症吧?」
「快找醫生來瞧瞧,可別把腦子撞壞了。」
兩人找來了醫生,重新為病人做一番精密檢查,確認腦部雖然有細微的血塊,但不構成生命危險,它們會隨著身體的自我修復而慢慢消失,依病患的身體狀況決定時間的長短。
只是失憶症只能持續觀察而無藥物治療,誰也不能預料何時能恢復記憶,想起所有的事。
周桃花對自己是誰存疑,也不曉得別人口中的「芊芊」是否她所知的華芊芊,唯有裝傻以不變以應萬變,再從中抽絲剝繭。
她為什麽會從周桃花變成芊芊?
她是死了還是靈魂出竅,身體還活在哪個地方?
有太多的問題想問,有太多的不解想得到解答,可是她沒有人可問,因為沒人相信她是周桃花而非芊芊。
她只好暫且以芊芊的身分生活著,而芊芊失憶的消息似乎很快傳開,沒多久病房裡來了一個可以證明此芊芊就是她想的那個華芊芊的人。
眼前這個年約五旬的男人,是華芊芊的父親,周桃花在各大報刊見過,他是聯華集團總裁華正英,集團年收益近百億,躋身在亞洲排名前十的富豪行列。
「據說你失憶了?」
好強的威壓,感覺像一座山往下壓來,不虧是國際知名企業家,只是對女兒的神態太過冷漠了,好似上司來慰問因公傷殘的員工,面無表情又高高在上,全無半絲溫情。
她鎮定的回答,「是的,我誰也不記得,醫生說我這是失憶症。」
「你連我也不認識?」華正英例行公事般的問。
「你是誰?」
他面上波瀾未生的冷視唯一的女兒。「我是你父親。」
「父親。」多說多錯,周桃花順著演下去。
「你一向喊我爸。」華正英站得很直,一點也看不出是快六十歲的人,他的眼神銳利如鷹隼。
她從善如流。「爸。」
「國內的醫生看不好就找國外的名醫,一定能治好你的失憶。」他不怕花錢,能用錢解決的事都叫小事。
這句話……算是對女兒的關心嗎?周桃花困惑,同時回應,「治不好也沒關係,我可以重新認識家裡的人。」除非她「又」死一回,否則「失憶」這毛病是沒得治。
「也好,反正不指望你變聰明。」人笨一點才活得快樂,以前的她便是如此。
她心裡有點囧,有不希望女兒變聰明的父親嗎?「我媽呢?」
華正英頓了頓,眼中出現些許痛苦。「她死了。」
【第二章】
這是她嗎?
望著辦公桌上鏡子里既陌生,又有點熟識的面孔,周桃花笑不出來,神色木然,不管看幾次都難以適應。
這是華芊芊的臉,她是馨華基金會的負責人,也是聯華集團的常務董事,占股百分之四十,年二十五歲。
她是非常年輕的女孩,有張精緻至極的臉,皮膚非常白皙水嫩,大大的眼睛本該寫滿純真,小巧的鼻頭很俏皮,配上小小的粉紅色嘴唇,跟瓷做的娃娃沒兩樣。只是現在瓷娃娃的額頭上還有著淺淺的傷疤,略微破壞了這份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