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群老人小有興趣的討論不知道那位千金長怎樣,又針對慈善基金會褒貶不一,唯有一旁的周泰山但笑不語,一邊喝著老人茶,一邊和棋友下棋,心不在焉的想著幾時才能和女兒通到話。
他很不安,說不上是何原因,總覺得有什麼事發生而他毫不知情,眼皮子連跳了好些天。
驀地,他心有所感,忍不住抬頭,正好看進一雙黑亮的眸子,那雙眼睛很亮,很璨爛奪目,像他女兒得意時的閃耀光芒。
太像了,那雙眼睛,若不是長相不同,個頭差了十公分左右,他都要以為是同一個人!
「老……老先生,下棋呀!多動腦可預防老人失智症,下棋是非常好的休閑活動。」差點脫口喊出一聲「老爸」的周桃花很是激動,她努力壓抑著略微激昂的情緒。
「老了,打不動籃球,除了下下棋外,還能幹什麼。」周泰山的健康情況良好,能走能跑,還能爬山,他偶爾會到菜園除草,把種菜當作強身健體的運動,老了不動,關節容易退化,他還想多活幾年好陪陪他的女兒。
「你不老,還很健康,七十歲的人倒像五十齣頭,你若是梳個瀟洒頭再打上領帶,穿上你那件鐵灰色西裝,肯定會迷死不少人。」老爸常說他越老越帥,帥到天下無敵。
他持棋的手忽地一抖,沒握住的棋子往下掉。「你……你怎麼知道我有件鐵灰色西裝?」那是女兒從義大利為他帶回來的手工西裝,祝賀他六十五歲生日,但他一直捨不得穿,怕穿舊了。
周桃花俏皮的一眨眼,和周泰山的棋友交換位置。「猜的。」
「猜的?」她這神態……和他女兒頑皮時一模一樣。
「我聰明唄!能一眼把人看透。」她拿起象棋中的兵,重新覆面,洗棋、排棋。「我陪你下盤棋。」
心有疑慮的周泰山看了看長得跟女兒不一樣,卻覺得是女兒的女子,心中益發的不平靜。「現在的女孩都不玩象棋了。」
「那是她們,我愛玩的很,陪老爸玩。」
她那一聲「老爸」尾音有點上揚,略帶卷音,周泰山一聽頓時滿臉驚色,神色有些倉惶。「你……你是……」他不敢問她是不是他的桃花。
沒有父親會認不出疼愛了數十年的女兒,但他怕知道答案,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就意味著他家桃花真的出事了,他連最後一面也沒見到。
「我叫華芊芊,是聯華集團華總裁的女兒,我父親就我一個女兒,我有花不完的錢。」
那曾經是她的志向,要讓存款破億,她從此在家當米蟲,再也不工作。
可如今她什麼也不用做,只因有個會賺錢的父親,銀行存款數字超過十位數,而且還不包括不動產、股票、債券等。
她真的富了,富可敵國。
但她發現她不要這些財富,寧可做回為賺錢而努力的周桃花,那才是她真實的人生,而非假冒的華芊芊。
不是他女兒……周泰山略鬆了口氣。「那很好呀!我女兒常說要賺很多錢來養我,若她是你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聽著老爸的不舍,周桃花的鼻頭一酸。「你相信人死後有靈魂嗎?身體腐爛了而魂魄不滅。」
「相信啊。」他呵呵笑著。「不然怎會有人見過鬼呢?有人見過了必然存在,我也想見見鬼長什麼模樣。」
恭喜老爸,你見到了,我就是死而復生的鬼魂。
經過一番對話,周桃花已經知道她老爸還不知道她的死訊,不然不可能還這麼開心,但這件事不可能永遠隱瞞下去,而且……她還有好多事要告訴老爸,不把死訊說出來,如何解釋她會以這副模樣來看他。
「你知道你女兒已經死了嗎?她的追悼會在下個月十五。」
「什麼!」周泰山驚得臉色發白,左手捉胸,有些喘不過氣來。
「你對他做了什麼——」
周桃花正要扶起受到刺激而突然心口絞痛的周泰山,可尚未碰到人,一道強悍的力道把她推開,響雷似的吼聲在耳邊響起,沒站穩的她差點跌倒。
嚇!好大的聲音,快耳聾了。
「周伯伯,你還好嗎?葯呢?」不是說要隨時攜帶,他老是不看重此事,落東落西的。以七十歲的老人而言,周泰山真的很健康,沒有什麼糖尿病、高血壓等慢性病,就是這幾年心臟功能弱了些,經過治療后也好了大半。
「別……別管我,桃……桃花,我的桃花還好吧!」他只有這個女兒了,她是他的全部。
身材健碩的夏元熙眼神閃爍了一下。
「她……很好,此時在國外如魚得水,邊玩邊工作,還說要學當地的料理,回家煮桌大菜讓你吃到吐。」
「真的?」周泰山的眼眶泛紅,眼中有淚光浮動。
「真的,桃花姊你還不了解,一看到美食就忘我,你和我都被她排在第二。」要不是為了她的美食之旅,她也不會從此去不回,再見到時是一具被野魯咬得屍骨不齊的屍骸,他完全認不出是她。
他唯一認出的是她的衣服和背包,臉都摔爛了,四肢骨折,手臂和大腿被咬得見骨,體無完膚。
她從上面掉下來時,心裡在想什麼,他很想知道。
「你沒騙我吧?」周泰山想笑,卻比哭還難看,當他問出這句話時,便已明了得不到真話。
「周伯伯,這種事我怎麼會騙你,你的身體要緊,我扶你回房吃藥。」他冷然的瞪了一眼旁邊的女人。要不是他今天正巧來看周伯伯,也不知道周伯伯會被這女人氣到怎麼樣!他揺著手。「不……不用了,我在這兒休息一會,你幫我回去拿葯,我一走動胸口就難受。」
「周伯伯……」
「快去,小熙,我不舒服。」不用裝,他的臉色也綠得發紫,一副快要喘不過來的樣子。
「我不放心你……」夏元熙不想丟下他一人。
他虛弱的一笑。「還有這位華小姐在,你擔心什麼。」
就因為她在才無法安心。剛剛他遠遠看到了,她不知道跟周伯伯說了什麼才差點倒下……
就算是湊巧,一個只會逛街、玩樂的千金大小姐,交託在她手中比送進虎狼口中更危險,他聽院里的人說來了個富家千金,想必就是她。
「我會照顧他。」這小子,太目中無人了,她原本沒打算這麼早見他,還得做一番安排。
「你?」他不信任的一睨。
「小熙,我的葯……」為了支開他,周泰山做出快不行的神情,捂胸的手不住顫抖。
「周伯伯,你忍一下,我去拿葯。」腿長的人佔了優勢,他邁開大步,很快就不見身影。
夏元熙一走,周泰山的老淚就忍不住往下滑,哭聲壓抑的放開捂胸的手,目光懇求地看向眼前的年輕女子。
「你說我女兒死了?」
「是的,節哀順變。」她握起他的手,彷佛是在安慰他,卻趁機用修整得美美的指甲在他手心寫下:老爸,我是桃花。
他先一愣,接著雙目一亮。「她是怎麼死的?」這世上真的有這種不可思議的事嗎?
「登山意外。」她沒說出她的懷疑,有可能是人為的。
「登山……」他又哭又笑的以手背抹去淚水。「告訴她多少回別一個人到處亂走她永遠是自信滿滿,老說自己是美食征服者,要學會各國料理來孝順我……」
「她食言了。」周桃花的鼻頭髮澀。
「不打緊,只要她過得好就好,我還有小熙呢!他是我半個兒子。」這孩子倒是挺可取的。
「你就不想我?」她有些埋怨。
別人的兒子又不是他的,愛喝酒的夏天旺還活得好好的。
夏天旺是夏元熙的生父,夏元熙自從高中畢業后就搬出家中,靠著混黑道一個人獨自生活,再也沒回過家。母親死了,那裡也沒什麼值得留戀的,他走得洒脫,連一次頭也沒回。
沒人給他錢買酒喝,又不想餓死的夏天旺索性把房子賣掉,自個兒在外租屋,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後來賣房子的錢花光了,沒錢繳房租的他在河邊的橋墩下搭了間破草屋,平時去打打零工賺點酒錢,沒事幹的時候邊喝酒邊撿抬被河水衝上岸的瓶瓶罐罐,積少成多,一個月也有些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