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看著自己出殯
拳頭捏得指節泛白,懷玉低頭看著身下這人,下意識地就伸手上去,放在了他的咽喉間。五指微張,只要用力收攏,就能掐他個奼dash;
丹陽。
不是做夢,也不是誰在拿她開玩笑,丹陽長公主當真出殯了,她卻莫名其妙在另一個人身上活了過來,在這裡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葬禮。
「咚」前頭運著的喪鼎響了一聲,一把錢紙被高高揚上天,又翻飛著四散落下來。
四周的百姓都覺得晦氣,嘴裡一連兒地「呸」著,將紙錢拂開,懷玉卻站著沒動,任由一張紙錢蓋了自己的眉眼。一片嘈雜聲中,她恍然又聽見了懷頌的聲音:
「皇姐,司馬丞相不是你殺的對不對?朕知道,你不可能殺他!」
「是我如何,不是我又如何?」
「天理昭昭,總有正邪對錯。是你,朕不會姑息;不是你,朕則必定護你!」
護她嗎?李懷玉回神,低笑出聲。
這朝堂中事,從來沒有懷頌想的那麼簡單,瞧瞧,她信了他一次,就被人陷害至死,多慘痛的教訓啊!
只是不知道,她這一死,懷頌到底有沒有想明白,能不能繼續將李家的天下繼續撐住?
她怔愣地出著神,身邊的百姓卻是揣著袖子議論紛紛:
「瞧這陣仗,竟然比司馬丞相出殯的排場大。」
「呸!排場大有什麼用?司馬丞相死的時候萬民跪送,你看看這長公主有什麼?大家可都嗑瓜子看戲呢!」
「可惜了那上好的金絲楠木,何其無辜要葬這個骯髒畜生!」
「司馬丞相在天之靈也該安息了,害死他的人終於遭了報應!」
聽著耳邊的罵聲,李懷玉就著紙錢抹了把臉,佯裝憤怒地跟著罵一句:「是啊,報應!」
旁邊的百姓看了看她,紛紛讚賞:「這位姑娘看來也是心懷正義之人。」
「想必也被丹陽公主迫害過吧。」
「沒錯!」李懷玉重重點頭,「她奪我自由毀我名聲,害我殫精竭慮勞累八年,實在可惡至極!」
這麼慘?百姓們看她的目光頓時充滿了同情。
李懷玉也有點同情自己。
八年一場荒唐夢,贏得身後薄倖名啊。不過流芳只得百世,遺臭卻能萬年,這樣一想,嘿!她不算虧!
咧嘴擠出個笑來,懷玉目送那棺槨從她面前過去,還是忍不住伸手,朝它揮了揮。
辛苦你啦,丹陽。
喪燈被風吹得打了個圈兒,丹陽二字來回晃悠,像是也在朝她揮手一般。
懷玉紅了眼,轉身就想走。
然而,就在此時,遠處人群騷動,驚叫聲若平地春雷般炸響「快閃開!閃開!」
幾團巨大的稻草被點燃,燒成烈焰高漲的火球,倏地就從官道旁邊的屋檐上滾落下來,朝送葬軍隊中央的棺槨方向壓去。
「著火啦」
尖叫聲四起,官道兩邊的百姓慌忙躲避,那些個火糰子一路直滾,引燃路上翻飛的紙錢,火勢頓時蔓延。
送葬的護衛隊慌了,前頭不少人拔了刀,中間的護靈人紛紛捏著刀鞘去擋那火球,然而四周都是紙錢,火勢洶湧,擋無可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棺槨上的白綢也燒起來。
「救火,快救火!」
方才還井然有序的送葬隊伍,頃刻間亂成了一團。李懷玉在旁邊愣愣地看著,等明白髮生了什麼之後,啞然失笑。
她這是多不招人待見啊?竟然連出殯都不得安生,不是說死者為大嗎?那些個人是連這規矩都不顧了?
嗖嗖嗖
像是印證她這想法似的,滾落火球的屋檐後頭瞬間就躥出了一大群蒙面人,個個持刀,身手極快,如蝗蟲過田般地撲向她的棺槨。
「護靈!」虎賁中郎將大喝一聲,一時間官道上所有武將統統刀劍出鞘,迎上這一群不速之客。
然而他們這措手不及的,哪裡抵得住人家的有備而來?蒙面那一群人分作三隊,兩隊一前一後將棺槨前後的護衛切開廝鬥,中間一隊帶了鐵鍬,竟直接衝上八駒梨木車,手腳極快地撬開她的棺槨。
咔!
懷玉聽見了這沉悶的一聲響,看著面前那些近乎瘋狂的蒙面人,想笑,卻扯不動嘴角。
是了,她活著的時候得罪了那麼多人,人家哪裡會讓她安安穩穩地下葬?定要將她屍體拖出來,五馬分了才好!
說來也慘,她堂堂長公主,活著的時候就沒聽過幾句好話,死了也不得安寧。就連那送葬的虎賁中郎將,心裡怕也是盼著她下場凄涼的,這不,連攔都沒使勁攔,眼睜睜地看著她的棺蓋被一群人緩緩抬起來。
看著那高高揚起的棺蓋,李懷玉喉嚨有些發緊,目光掃過那一群表情麻木的護衛,拳頭捏緊,又無奈地鬆開。
罷了,罪有應得么,天下人都覺得她該是這種下場,那她就該是這種下場,還有什麼不平的呢?
深吸一口氣,她扭頭,不忍再看。
然而,這一扭頭,面前竟然有一襲青珀色的衣袍凌然而過。衣角被風扯得翻飛,上頭綉著的水紋像是活了一般泛成漣漪,晃花了她的眼。
李懷玉一愣,順著這抹影子看過去。
那頭情緒激動的蒙面人正舉著她的棺蓋要往街上扔,倏地卻覺得手上一重,一股猛力襲來,抵擋不及,竟是鬆了手。
「呯」地一聲,棺蓋重重落回原處,震起幾片香灰。
眾人愕然,呆愣地抬頭,卻見棺槨上頭落下一人,青珀色的袍子翻飛,身姿瀟瀟,瞧著像個翩翩貴公子。可這公子氣勢大得很,定足踩在棺蓋上,那棺蓋便沉如泰山,再難撬動。
他信手拂開燒著的紙錢,站穩收袖,眼神凌冽地斥了一聲:「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