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柳汐再不懂人情世故也聽出人家的冷淡與不悅,她可不覺得自己有說錯話,心想這大堂嫂真是小肚雞腸,難道還盼著她娘親自登門?
「大堂嫂可不能辜負我娘的一番好意,長者賜,不可辭。」她語氣清冷,瞪著鳳娘耳下那一對輕輕搖曳的翡翠耳環,那麼翠綠奪目,看得人心痒痒。
堂嫂雖說是侯府嫡女,可如今不過是一品庶孫的妻子,若非祖父偏心,替柳震捐了五品官身,大堂嫂敢用這麼貴重的首飾?
鳳娘一眼便洞悉柳汐的傲慢與嫉妒,這就是一個才女面孔笨肚腸的蠢姑娘,不足為俱。
她唇角帶起一抹淺笑,「二妹這麼說,我便收下花瓶了。」
柳汐笑了笑,「人人皆曉得大堂嫂陪嫁豐厚,十里紅妝,自然不缺好東西,但西洋貨小來自海外,不比尋常。」
鳳娘真不明白三嬸是如何教女兒的,哪有送東西的人拚命誇自己的東西好?但她可沒興趣去指點一位才女。
「談何十里紅妝,不過是照侯府規矩陪送。」鳳娘笑道:「待薛家娘子進門,肯定嫁妝連城,那才令人艷羨呢。」
「再有錢也只是商戶女,銅臭、俗氣。」柳汐一臉糾結,喜歡金錢帶來的奢侈生活,又厭惡沾上銅臭味。
賤人就是嬌情!鳳娘在心中暗笑,可目光平靜得波瀾不興,「二妹切不可如此評斷,女子出嫁從夫,進了門便是柳家的媳婦,不再是商戶女。」
柳汐這才想到大堂嫂的繼母也出身皇商,想必得了不少好處,莫怪替商戶女說話,忍不住撇了撇嘴。
鳳娘可以想見薛丹桂進門后的熱鬧了,又想花人家的錢,又看不起人家,除非薛丹桂是麵糰揉成的人兒,日子久了肯定不依不饒。
此時桂嬤嬤進來,捧著一個剔紅菊紋托盤,上面放著兩件小巧的描金琺琅花丼紋圖形蓋盒,笑咪咪地道:「稟大奶奶,大爺讓人把這送進來,說是一些小吃食,讓大奶奶享用。」不是來炫耀西洋貨嗎?大爺早料到了,立即送來更精巧的。哎呀,她對這位爺可服了。
柳汐瞪大眼睛,西洋貨不是可遇不可求嗎,哪兒來的?不只好看,瞧著更實用些呢。
鳳娘笑靨如花,「正好拿來款待二妹。」
桂嬤嬤恭謹應是,將兩個盒蓋小心取下,這可是精緻瓷器,易碎品。
一個碗狀圓盒裡盛著蜜櫻桃,另一碗盛著酥糖玫瑰糕,一口一個,小巧誘人。
柳汐雙眼放閃,第一個想到的是自己辦詩會時,在每位才女面前放一盤這樣的點心,沒人會不滿意,回去后肯定會宣揚自己多麼有巧思。
「都是自己人,二妹別客氣。」鳳娘吃了一塊酥糖玫瑰糕,揣測著這是不是柳震經營的酒樓或茶樓新出的糕點?
柳汐吃了不少,她愛吃零嘴,偏偏柳三太太捨不得買,說家裡常有訪客,大廚房每日會做一、兩樣點心,何須再買?自掏腰包的事,能不做最好。
柳汐早吃膩了家裡輪流做的那幾樣點心,她又不像那兩個沒見過世面的庶妹,連她吃剩的兩塊蜜棗糕都搶,她只想吃新鮮貨。
不過這大堂哥也真是的,一個大老爺天天不幹正事,不讀書求仕途也不進軍營掙功名,文不成武不就,就知道鑽進錢坑裡,沒文化的大老粗一個,只會時不時買東西哄妻子開心,真沒有男子氣概。
她是個有原則、有傲氣的才女,可不會被幾塊點心收買,想想母親在家裡時常鄙夷大堂哥,真是再對不過了。
什麼吃人的嘴軟,她柳汐才不屑服軟呢!
她正打算告辭,婢子來報說楊少夫人來訪,鳳娘準備去二門迎接,柳汐也不急著走了,心裡好奇一個庶女竟能嫁得探花郎,這金梅娘到底有多美、多有能耐?
此同時,另一頭,金梅娘剛下馬車,正在打量忠毅伯府。
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打心底排斥來忠毅伯府,只當自己差一點就要嫁給那個沒爹沒娘的柳震,慶幸逃過一劫才有此心結。
鳳娘將她迎進春渚院,不意外她來補送請柬,早料到她沒膽得罪姊妹。
柳汐還沒走,鳳娘便為她們互相介紹,笑道:「我二姊素有才女之名,未曾想嫁過來,小姑也是位小才女,有機會可以切磋一下。」
金梅娘客氣地寒暄,早沒了吟詩作畫的閒情逸緻。
柳汐滿足了好奇心,很快走了。
真失望,她還以為是什麼仙氣飄飄的絕色,結果是個打扮俗艷的婦人,赤金綉紅珊瑚的頭面能晃花人眼,真俗氣。
金梅娘自信打扮得十分貴氣端莊,去拜見太子妃都不失禮,沒注意柳汐的目光,只顧著打量舂渚院的布置。
她本以為一個庶孫能住上一明兩暗的屋子就不算委屈了,不然就是給個破敗的小院子去自生自滅,誰知道一路走來與她原先想像的全然不同,入眼是個精巧的小花園,旁邊修著池塘,院中花木扶疏,伺候的下人不比候府少,進了廳堂,一律黃花梨木浮雕雲紋的桌椅矮櫃,多桶上都是奇珍異寶,是了,鳳娘的陪嫁那麼多,不配個大院子如何裝得下?
呵呵,柳震夫憑妻貴,在本朝也算頭份了。
金梅娘送上請柬,說了幾句好話,端起茶盞時順勢看向多寶桶,不動聲色地打量著。
這也是鳳娘的嫁妝,她見過,而且不只一個,有一件做成花瓶狀的多寶桶,才四尺高,適合放在女子的起居室或閨房,祖母什麼都替鳳娘想好了,可她也是孫女,為何祖母不能多給她幾分體面?
像那件象牙金鑲寶石的珍珠馬車擺件,還有鏤雕象牙雲龍紋套球,一共十二層,是宮廷御賜,祖母的陪嫁品居然給了嫁得最差的鳳娘,而鳳娘卻隨意擺在多寶牆上,也不怕摔了?
金梅娘滿心不悅,這種珍品若是讓她轉送給楊錦年,一定能讓太子多疼惜楊錦年,因為楊家的家底不多,有能耐的祖父和父親早逝,才委屈楊錦年做了孺人。
鳳娘若是能聽到她的心聲,肯定會笑死。太子是什麼人,會稀罕宮廷御賜之物?好二姊啊,有點野心不要緊,看不清真相就槽了。
姊妹相見,氣氛似乎相當融洽,其實背後全是虛情假意,沒有真誠。
日子過得飛快,一晃眼就是四月二十六。
鳳娘身著杏子紅透紗綉牡丹含露的長裙,桃花妝既粉嫩又明媚,映襯四月春光正好。
那姿態呀,不負大家閨秀的沉穩篤定,安寧無波。
柳震的微笑如拂面的春風,眼神驚艷,「我的傾城嬌娘啊,你二姊會後悔發帖子給你的。」
鳳娘一笑如百花齊開,「相公就使勁地誇吧,也不怕人笑話。我二姊最要臉面了,娘家姊妹齊娶一堂,她只會開心。」
柳震自然不會反駁妻子,她可是他心尖上的人。
夫妻稟了忠毅伯,便坐車趕往楊府,不早不晚,已正抵達。
天氣漸漸曖和,柳色青青,桃紅灼灼,赴會的女眷們的穿著花紅柳綠,滿面春風地爭奇鬥豔,似乎要將泥塑凡胎妝扮得有如瑤池仙女才甘心一般。
柳震去了大廳,沈珞也到了,許多勛貴子弟也來湊興,他們跟柳震更合得來,柳震——為沈珞介紹。
沈珞暗暗感激,心裡鬆了一口氣,他實在吃不消楊修年那幫才子的咬文嚼字。
只有親戚晚輩須進後堂給楊老夫人拜壽,因此柳震和沈珞隨著楊修年去見禮,很快便退出來。
待男客拜壽完,楊夫人和金梅娘便扶著楊老夫人回後院,那兒有一群女眷等著賀喜。女人聚集的地方,才是重頭戲。
楊修年如今在東宮當差,可不管太子如何禮賢下士,都不會親臨小妾的娘家,但太子不來,靜王可以代他來,禮品還是太子府出的。
靜王一到,柳震、沈寄等一票紈絝便鬧開了,才子們也搶著在靜王面前露臉,做著應景的祝壽詩詞,畫著麻姑獻壽、仙萼長春圖。
歡笑一堂,喜氣濃郁,飲酒作樂,高談闊論,早忘了作壽的楊老夫人,男人間的交際應酬,戲子、歌伎可助興,正經女人則是能坐多遠就坐多遠。
靜王坐在眾人中間,一張清逸俊美的臉上,鬢若刀裁,鼻粱高挺,眼眸深邃不見底,長眉斜飛入鬢,渾身上下掩不住的王霸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