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也沒打算談戀愛,我知道你不相信,但事實就是如此,再過幾個月我就要離開台灣,打算在國外四處走走看看,談戀愛會讓我有壓力,我不想為男友放棄我的規劃,也不想到時候以遠距離來維持感情,太累了。」頓了頓,關潔書又道:「我想找一段沒有負擔的陪伴,我厭倦了孤獨。」
厭倦了孤獨是嗎?他能夠體會那種回到家只有一個人的感覺,有時候真的很希望家裡能有多一點聲音。
嚴毅鈞沒有說話,腳步往前移動。
望著他莫測高深的表情,她心頭微驚,很自然地往後退,直到背靠在牆上,無路可退為止。
他身子微傾,用一種玩味的眼神瞅著她緊張的神情。
關潔書下意識別開視線,他打量的眼神讓她有種在他面前無所遁形之感,但下一秒她又忍不住在心裡罵自己,幹麼不敢看他,這樣顯得她很心虛,她又沒有說錯,於是她深吸一口氣,對上他深濃灼亮的眼眸,不自覺地又吞了口口水。
嚴毅鈴緩緩低下頭,低沉的嗓音帶著蠱惑,「你確定你玩得起成人的遊戲?」
她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噴吐在臉上,讓她的心跳頓時加速,她倔強地回道:「當然,我二十二歲了。」
嘴角勾起一抹邪氣的笑,他低頭吻住她的唇。
關潔書瞬間睜大雙眼,無法反應,他的唇是熱的,可為什麼帶給她一股冷冰冰的感覺?
過了一會兒,嚴毅鈞離開她的唇,高大身軀密密實實地貼著她的嬌軀,「你真的玩得起嗎?」
雖然他穿著衣服,但她仍舊感覺得到他結實的肌肉,她壓抑著心頭的慌亂,故意挑釁道:「沒有試過,你怎麼知道我玩不起?」
他瞅著她許久,這才退後一步站直身子,「你的膽子真的很大。」
壓迫的重量一消失,關潔書吁了一口氣,待心情稍稍平復后,她迎上他打量的目光,驕傲地道:「我剛才不就說了,你付不起。」
「成交。」他朝她伸出手。
關潔書立刻交出隨身碟。
握著小巧的隨身碟,嚴毅鈞好笑地問道:「你不怕我東西一到手就反悔嗎?」
「你會嗎?」她反問。
「搬到我那裡住。」
「什麼?」她沒聽錯吧?
「你先住客房,想好再說。」
關潔書登時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希望她考慮清楚。
搬來嚴毅鈞的住處至今已經半個月了,他們之間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她睡客房,他睡主卧室。
白天他們各自出門,至於晚上他回來的時間不一定,有時候比她早,有時候比她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很忙,非常非常的忙,清晨一、兩點還可以聽到他走動的聲音。
一開始她非常緊張,以為他是想對她做「那種事」,結果有一次她半夜到廚房倒水喝,看到他手拿著杯子出來倒水,才發現是自己多心了。
當時她跟他閑聊了幾句,才知道特助的工作沒有她想的那麼簡單,除了協調公司內部的各單位,最重要的是交給頂頭上司的任何一份文件都得是正確無誤的,從合約企劃營銷乃至財務報表,甚至一些她光是用聽的就覺得頭痛的文件,他都必須要精通。
人又不是萬能的,哪可能什麼都懂,所以他必須要不斷又不斷的學習,他說他樂於工作,問他原因,他只給她一記淡淡的微笑,但不知道為什麼,那記微笑讓她感到心疼,她猜想他是為了報答劉家的收養恩情才這麼努力。
壓力來自對自己的要求,他應該要讓自己放輕鬆一點,所以只要她比他早回到家,她就會把論文或者工作拿到客廳去做,目的是想跟他多說幾句話,偶爾還會跟他分享幾則她看到的冷笑話,但是得到的響應都是他的白眼。
不過關潔書並不在意,她只想要他待的空間里有一點點聲音而已。
父母剛去世、她一個人住的那段時間,家裡沒有聲音,只有回聲,尤其到了凌晨三、四點時,她常常被寂靜孤獨的氣氛給嚇醒。
冷冰冰的房子里,只有她一個人的溫度,空間太大,熱源太小,還來不及將熱源傳達到四面八方,就被寂靜的空氣給冷卻下來。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觀察到他的生活態度相當認真、嚴謹,不容許一絲錯誤,這樣的他,很容易讓自己陷入緊繃的狀態。
只是,今天她的心情糟透了,沒有力氣跟他說話。
她抱著抱枕,坐在沙發上,滿腦子都是下午發生的事。
嚴毅鈞回到家,看到她一臉倍受打擊的模樣,遲疑了一下,走了過去。
聽到腳步聲,關潔書回過神來,抬起眼,就看到他站在面前,她勉強微微勾起嘴角,「你回來了。」
他坐到她身邊,直言道:「你心情很不好。」
「哪有。」她馬上否認。
「是不是出了糗?你說出來沒關係,我不會笑你的。」他想她一定是碰上什麼難受的事,才會這麼煩悶。
關潔書白了他一眼,「沒事。」
她看起來都快哭了,最好是沒事,「我都已經坐在這裡準備洗耳恭聽,你就當作給我個面子吧。」
他那正經的表情配上不正經的語氣,令她忍不住笑了,「我今天跟學姊去看一個受虐兒,好過分,他的親生父母把他打到全身瘀青,到底是有什麼深仇大恨要下這樣的毒手?」說到後來她忍不住握緊拳頭,揍了抱枕一拳。
嚴毅鈞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可憐他的抱枕,「不是所有人都適合當父母。」
「我爸媽從來沒有打過我,就連開玩笑的輕拍都沒有。他們一個是教授,一個是老師,在外人眼中,我應該要品學兼優,舉止合宜,但他們從來不會嚴格要求我的成績一定要多好,他們只希望我快樂。」說著說著,關潔書忍不住紅了眼眶。
這種感覺他也有過,他能夠體會這種思念卻又永遠看不見的難過,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攬住她,讓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不知道是他安慰的舉止,還是他身上所傳來的溫暖氣息,抑或是因為思親,她變得特別脆弱,幽幽地低聲道:「這些年來我都是一個人,我好想他們,好想……」她再也剋制不住,在眼眶打轉的淚水滑落臉頰。
嚴毅韻沒有說話,任由她哭,他也很想他的父母,但他們回不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關潔書激動的情緒漸漸平復,她起身抽起桌上的面紙,擦乾淚水后,對他揚起微笑,「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今天是怎麼了。」
「我可以理解。」他是男人,不可能像她這樣子落淚,所有痛苦只能深深藏在心裡。
「其實你很幸運,有人收養你,有人疼你。」雖然和他沒有血緣關係,但至少也是個家。
嚴毅鈞苦澀一笑,「如果是一般的家庭,那很好,但是他們不是一般的家庭,當你越受疼愛,越受器重,你時f就越多,你的壓力也就更重,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變得更完美。」
關潔書心疼的緊緊握住他的手。
他看著她握著他的手一眼,低聲續道:「當弟弟妹妹跟你說『我叫你大哥,不管別人說什麼,這輩子我就認定你是我大哥』時,你知道那是怎樣不可承受之重嗎?」
當他看到劉偉豪因為葉家同輩侮辱他而出手揍人,同樣因為父親劉允陽過世,而被接到劉家住的劉嘉欣跑來拉著他的手,滿懷擔心地看著他時,他就決定往後不論發生什麼事,他都會傾其一切保護他們。
關潔書不自覺地握緊他的手,她本來就在想,個性爽朗的劉偉豪,應該不會對嚴毅鈞有所敵意,現在聽來果然沒錯。
嚴毅鈞感受得到她想給他的溫暖和安慰,在這一瞬間,他很感激她在身邊。
「有時候我也會覺得累,很想什麼都不管,一走了之,但是……我也很想我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