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周嬤嬤這安慰的話獲得其它大宮女們的贊同,連連附和勸著夏侯馨,讓打知道消息后就一直不安的她多少有點安慰。
時間不早了,周嬤嬤如果要趕著今日出宮的話,肯定不能再多說了,可夏侯馨還是不放心地又交代著。
「嬤嬤要是察覺到哪裡不好,得趕緊給我送消息,可不能隨著他的意思胡來啊!」
周嬤嬤點點頭,自然應下,帶著夏侯馨特別指派給她的兩個小丫頭,福了福身後,連忙趕在宮門下鑰前出宮去。
夏侯馨目送著周嬤嬤遠去的背影許久,最後還是忍不住焦躁,起身不斷地來回走動。
秋蟬不明白自家主子怎麼會不安成這樣,不過就是成親而已,有什麼好袒心?安樂侯又不是那等貪花好色的,會鬧出那種替花魁贖身娶回家裡頭的荒唐事。
即便是自己的貼身宮女,夏侯馨也是有許多事情不能說出口。
比如夏侯彧上回隨軍出征,其實做的不是人家以為的蹭軍功的文職,而是接了皇上的密旨,遊走蠻族各地描繪詳細輿圖。
而為了深入到蠻族的腹地,甚至身邊連個兵卒都不能帶,只帶著一個小廝跟著,以至於遭遇襲擊后只能狼狽逃出,最後因為傷勢惡化落下了殘疾。
這些事夏侯彧自然不會主動告訴她,還是她追問皇上為什麼要派他隨軍出征的時候,皇上受不得吵鬧才告訴她的。
她知道這事兒事關重大,若是日後兩方開戰,這些輿圖就會是大周最好的利器。但在那日之前,他的功績不能擺到明面上來賞賜,甚至可能一輩子見不得光。
可明白歸明白,對她這個做姊姊的來說,她若事先知道此事,是拚死也得攔著弟弟的,而大概也因為如此,夏侯彧跟皇上做這個決定時,根本就不曾讓她知曉,她那時甚至還有些歡欣的以為自個兒的兄弟只是去沾沾光罷了,壓根不知道他做的是比旁人都還要危險的事。
而由此事來看,更能知道她這個弟弟多麼的胡來,且一旦做了決定,縱使知道旁人會反對也會想盡辦法先斬後奏……
夏侯馨長嘆了口氣,知道現在不管她怎麼多想也沒用了,這消息都已經傳進了宮裡,那就代表夏侯彧已經下定決心,並且幾乎不會動揺了。
只是……她心裡頭總是有那麼點不安,總覺得他能夠瞧上的姑娘家,肯定有著某些「不平凡」之處,才會讓他改口得這麼快。
唉,她現在只希望這不平凡的地方不要太超過她的預期,這樣一點要求……應該不難吧?
周嬤嬤見到莫湘蕾的時候,第一眼是滿意的,雖說戴了一張面紗,可是那展現出來的從容氣度,瞧起來就像個清貴人家養出來的姑娘。
只是當莫湘蕾順著她的意思把面紗拿下來后,即使這些年也見過了大風大浪,她還是忍不住有些頭暈。
那疤痕雖說不顯,可終究外貌有虧,周嬤嬤覺得安樂侯這是想挑戰皇後娘娘的底線啊!
而周嬤嬤不知道,不只她鬱悶,莫湘蕾也是一肚子的苦水,還無處可說。
以前她沒喝過酒,不知道自個兒居然是一杯倒,隱隱約約記得自己迷迷糊糊地答應了夏侯彧要成親,第二日起身後,就馬上被男人打包回了侯府,不管她怎麼解釋自己酒醉不算數都沒用,男人就是堅持她已經答應他,不得反悔,然後就是一連串準備成親的事宜了。
她不明白,成親不是兩個人的事嗎?怎麼她都還沒反應過來,好像就被趕鴨子上架,逼得不往前走都不行了?
但事已至此,她也覺得沒有拒絕這樁婚事的理由,就待了下來。
可誰知道,這一待才發現了大問題。
這安樂侯府裡頭,除了她以外沒有半個女的,就連掌廚的大廚還有燒火的,全都是男人,而一窩的男人,對於這吃穿用度能夠講究到什麼地步也就可想而知了。
本來瞧著夏侯彧的衣裳換來換去就那幾套,還以為是府里沒銀子,結果一問他,他卻說是因為府里沒有管這些雜務的。
這些男人們都是有衣裳就穿,平常外出就那幾套在換,要是真的破損的多了,那就再到外面買幾套成衣,簡直是隨便到了極點。
別的她還能夠忍,可關於衣裳她就不能忍,尤其現在看到他穿著她上回幫他補的衣裳回府,那衣服又被勾出一個洞,結果他還當作不知道的繼續穿著,就忍不住了,也顧不得周嬤嬤還在旁邊,她就開口了——
「把衣裳給我脫了!」她一臉嚴肅地站在他面前,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那個已經被勾出一個小洞的地方,渾然不察自己說出了什麼驚人之語。
夏侯彧也沒想到她會用這麼讓人措手不及的話語來迎接他,一張俊臉差點維持不住表情,可發現她根本連看都沒看他,只直直地盯著他的袖子瞧,他就知道是自己會錯意了。
他輕咳了聲,「這……還有人在呢!」
莫湘蕾這時候已經全神貫注在這件衣裳……不!還有前兩日見到的那幾件讓她差點按捺不住想動針線的衣裳上,哪裡還管得了他為什麼突然支支吾吾了起來。
「嗯,所以快點脫了,這衣裳都這樣了怎麼能見人呢?對了!你屋子裡的衣裳也先別穿了,等等我一塊兒都補補。」她隨口答著,腦子裡已經在想該怎麼補才能把這衣裳補得體面又好看。
周嬤嬤來到安樂侯府後,受到的第二個衝擊就是這個。
這個看起來端雅大氣的姑娘,居然一見著侯爺就讓他脫衣裳!
饒是她年紀一把,也當場紅了一張老臉。
「侯爺……這……這可真是……」
相比周嬤嬤的語無倫次,夏侯彧顯得鎮定多了。
打從上回被拉到巷子口讓她補了衣襟后,他就明白她對於衣裳的要求絕對是超越一般姑娘的。
所以他非常順從的脫了自己的外裳遞給她,然後看著她板著一張臉,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一個小小的針線筐子來,接著快速的穿針引線,全神專註在補衣裳上,顯然已忘卻了旁人。
周嬤嬤好不容易緩了緩心跳,然後被領到了書房裡,這才終於能夠好好地說話。
「周嬤嬤,娘娘怎麼派你過來了?」夏侯彧知道自己要成親的消息一傳出去,姊姊肯定會派人過來瞧瞧的,可怎麼也沒想過她居然會把跟了她十來年的貼身嬤嬤派過來。
周嬤嬤皺著眉頭看著衣衫不整的夏侯彧,沒回答問題,先擔心起他的身子,「侯爺,這天也有點冷了,可不好只穿著內裳,還是得加件外袍才行啊!」
「沒關係的!周嬤嬤,我不冷,再說了,衣裳穿了等等還是會讓她剝下來拿去縫了。」在自己的府里,夏侯彧說話沒那麼講究,其他不敢說,但這府里他還是有自信治下百方,不該傳的消息絕對不會傳出去。
周嬤嬤無言了,她也是頭一回見到這麼……不拘小節的姑娘,要說她是蓄意勾引爺那絕對不是,剛剛她拿了衣裳,手拈了針線后,可是連個眼神都沒再往候爺的身上瞟,就像是……那衣裳比候爺重要多了一般。
那心無旁鶩的程度,若是自己調教出來的丫頭她肯定是給予肯定的,可要是侯爺夫人對針線專註到這種程度……她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那姑娘……侯爺要不再想想?若是為妾也就罷了,不說性子,就是容貌有損,哪裡是能夠擔當宗婦的……」
周嬤嬤斟酌一番,還是老實的勸諫著,只不過話還沒說完,就被夏侯彧反問了回來。
「那嬤嬤以為我該娶什麼樣的姑娘?」夏侯彧語氣平淡,話語卻是一句比一句犀利,「是娶一個整日對我戰戰兢兢的姑娘?還是娶一個出身世家卻瞧不起我的姑娘?我瘸了一條腿已經是事實,那些願意上門談親事的是什麼人,周嬤嬤你也知道,而像胡家那樣的人家,就算願意把姑娘嫁過來,也不過就是看在皇後娘娘的面子上,表面是挑不出錯的,可要是夫妻兩個同床異夢,難道還能夠讓皇後娘娘插手不成?」
周嬤嬤被問得無言以對,可是一想到莫湘蕾剛剛當著外人面就敢讓人直接脫衣裳的彪悍舉動,她就覺得再怎麼說,也比她好啊!
「侯爺,您也別怪奴才倚老賣老,奴才想勸您一句話,這世道哪對夫妻不是如此?正所謂至親雖夫妻,侯爺這樣的身分更是如此,不說別的,就是娘娘和皇上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