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不似顧春芽初時醒來時，話說得那麼尖刻，可是雖然委婉，意思仍是一樣的，徐氏只不過是變換了下說話的方式，好教人覺得她是講道理的，要是別人不答應，反倒像是錯的了。

可惜顧春芽對這個后祖母的第一印象非常之差，她也特別厭惡不把孩子的命當回事的人，當下就抱住頭哼哼起來，「哎呀，頭又疼了，娘，姐姐，快扶我進屋去睡。」

楊氏聞言大急，「怎麼了，怎麼了，很不舒服？」

顧冬兒也急的很，忙伸手握住她肩膀。

顧春芽的聲音太響，另外一桌的顧應全跟顧明瑞，顧明益也聽見了，趕緊走了過來。

一時屋子裡就有些亂。

李氏見徐氏的臉拉得老長，當下就生氣的道，「剛才還好好的，怎麼就又不好了？這孩子也是不懂事，叫她躺著呢偏要跑出來，這可不是糟蹋錢么，這跟扔在大水溝里有什麼區別！你們也不管管她，總是這樣病怎麼能好？」

她不止在說顧春芽，已經開始攻擊她的父母。

顧春芽也不手軟，立馬抹起眼睛來，哭著大聲道，「大夫說葯要吃完了才會好的，二嬸你為什麼不給我吃藥？娘，我還要吃藥的，不吃藥就好不了，我不要好不了啊！」

顧老爺子聽見了，把筷子啪的往桌上一拍，「小孩子不懂事你們大人也不懂事？還不帶她回屋！」

難道這親祖父也不是個好的？顧春芽在心裡想，家裡最大的兩個長輩要是都偏心，那可就難辦了！

幸好老爺子下一句就道，「誰說不讓吃藥的？春芽這病不治好，葯就得一直吃！還能看她不好了不成？這還是人嗎？」

李氏的臉一下子紅的要滴出血來，偷眼瞧著徐氏。

徐氏出來打圓場，「曉梅也是好心，是以為春芽好了呢，好了再吃藥可不就傷了身體，有句話說是葯三分毒嘛，咱們哪個不希望春芽早些好起來？不過既然這頭又疼了，葯肯定得吃，哪怕咱們飯菜差一點，衣服多穿幾年，也得緊著春芽吃藥。」

一席話說得顧應全夫婦臉兒通紅。

顧老爺子卻點了點頭，露出滿意的神色，「是這個理兒，咱們的孫女兒，咋能不管？你平日里多多看顧些。」

徐氏笑著應了一聲。

完全是一副好祖母的模樣，顧春芽嘴角直抽，這才發現徐氏是會變臉的，在顧老爺子面前，跟不在顧老爺子面前，完全不一樣。

她再看李氏，卻見李氏像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藏不住的還有些笑意。

顧春芽頓時想不明白了。

明明剛才李氏一副恨死她吃藥花錢的模樣，怎麼顧老爺子說繼續吃藥，李氏還高興起來了？

到底怎麼回事，難道她不是跟徐氏一夥兒的？

顧老爺子這時道，「你們都過來，大媳婦跟冬兒帶著春芽回去就好了，哪要五個人的，吃完飯還得忙呢。」

顧應全父子三人就坐了回去。

楊氏跟顧冬兒則一左一右扶著顧春芽回了屋。

一到裡面，顧春芽又生龍活虎了，這病可不能繼續裝下去，叫關心她的人擔心，委實沒有必要。她的目的原本只為了讓徐氏跟李氏不舒坦，順便試探下眾人的反應。

「怎麼又好了么？」楊氏瞧著她，忽地驚惶的道，「哎喲，這一下壞一下好的可怎麼行，我還是去跟你爺你奶說一聲，再請衛大夫來看看。」

顧春芽忙拉住她，「娘，我剛才是裝的，不然奶跟二嬸不給我吃藥呢，我哪裡知道自己有沒有全好，萬一好不了了可怎麼辦呢，我只好說頭疼了。娘，姐姐，你們千萬不要生氣啊！我真的沒事。」

那兩個人都愣住了，顧冬兒捏捏她的臉，「你真是我的春芽妹妹？」

她什麼時候那麼機靈了？簡直跟換了個人。

楊氏也驚訝的看著她。

「當然是啊，不過我病了一場，好像變聰明了。」她摸摸後腦勺，嘻嘻的笑。

「成小滑頭了。」顧冬兒一點她腦袋。

楊氏有些做夢的感覺，她沒想到笨嘴笨舌的小女兒忽然活潑了起來，以前她不知道多替她擔心，現在突然好了，能說會道，她也很是欣喜，就摸摸她的頭，淡淡訓了句，「以後再不要騙人了，叫你爺你奶曉得，可要打手心的。」

顧春芽一疊聲的說是。

「剛才吃飽了沒？」楊氏又問。

「一半飽。」顧春芽老實回答，那冬筍肉她都沒來得及吃呢。

「我跟冬兒先去，一會兒給你弄吃的，你先躺著。」

「好。」顧春芽利索的脫了衣服，鑽進了大床。

可床上的湯婆子這時早已冷了，被子里一點兒熱度都沒有，她給凍得齜牙咧嘴，身子縮成一團。

顧冬兒撲哧笑道，「還說變聰明了，瞧你這猴急的，我給你重新灌一壺熱水來。」她從被子里摸到湯婆子，取了出來。

有個溫柔勤勞的姐姐真是好啊，顧春芽笑著道，「謝謝大姐了！」

楊氏就跟顧冬兒出去了。

過了會兒，顧冬兒帶著三郎回了，她一手捧著湯婆子，一手拎著個食盒。

顧春芽看她從食盒裡拿出一小碗熱粥，一碟醬黃豆，兩個包子，奇怪的道，「哪兒來的粥呀，才煮的？娘哩？」

「娘要洗碗，順便就這鍋給你煮了點兒粥。」顧冬兒把包子往前推了推，「快趁熱吃。」

顧春芽就抓了一個包子來吃。

剛咬了一大口，就聞到了裡頭的肉味，她驚喜的道，「是肉包子啊？」

顧冬兒壓低聲音，「快吃罷，大哥偷偷給你拿的，還給爺爺看到了呢，後來說是給你吃的，才準的。快吃，快吃，別讓奶跟二嬸發現了！」

顧春芽忍不住嘆口氣。

自家做包子的，吃個肉包子還得偷偷摸摸，真是無語！

她吃了幾口就見顧明益的眼睛直往包子上面瞅，眼見她看過來，這小子就又把眼睛移了開去。

哎，肯定是個平時吃不到肉包子的可憐娃，顧春芽把另外一個包子拿給顧冬兒，「我剛才已經半飽了，這包子一吃就撐了，你跟弟弟分了罷。」

「這麼小的，你咋能吃撐了？」顧冬兒不肯要，「你現在正是要補的時候，咱們怎麼能吃，明益，你說是不是？」

顧明益一口口水咽下去，連連擺手，「不吃，我不要吃，二姐，你吃！」

顧春芽也不好意思自己吃，假裝賭氣道，「你們不吃，我也不吃了，一個肉包子，你們推來推去的，好像我吃了它，什麼病都能好，這是神仙藥呢？我不要一個人吃！」

顧冬兒皺了皺眉，看一眼顧明益。

別人家五歲的孩子胖乎乎的不少，可他卻瘦瘦的，眼睛又大，越發顯得瘦了，她就把那個包子給顧明益，「你吃罷，我先出去了，幫娘去洗碗，一會兒還得做包子呢。」又叮囑春芽，「你吃完就睡好了，明益要是困，你讓他也在這裡睡，咱們今兒得弄到很晚呢，不知啥時候回來。」

顧春芽也不太知道什麼事，點了點頭。

兩人吃完包子，顧春芽又把粥喝了，一邊問顧明益，「他們怎麼要做到很晚呢？明兒不能做？」

顧明益想了想，「……人家要的包子。」

話說得不太清楚，他到底年紀還小，顧春芽想起之前徐氏說的，好像是有幾家在他們包子鋪定了幾百個包子，那是趕著要的意思？

她本來想起床去看看的，後來一想，剛才才裝病了的，要是出去的話，可不是被抓到把柄嗎，只得作罷。

「地上冷，你上床來。」見顧明益還坐著，她拍了拍床沿。

顧明益就把鞋脫了，爬上來。

果真等了好久的時間，他們都沒有回來，顧春芽也累了，就跟顧明益先去睡了。

一覺醒來，已經是大清早。

顧冬兒把門推開走進來，笑著道，「兩個小懶鬼，快出來吃早飯了！」

顧春芽看她眼睛下面一圈烏青色，關切的道，「你咋那麼早起來了，昨晚上不是弄到很晚嗎，也不多睡會兒？爹，娘跟大哥也起了？」

「沒事，就這幾天忙，你們倆快點兒，一會兒小心給奶說。」顧冬兒招呼一聲就走了。

兩人趕緊下來洗臉漱口，去了堂屋。

路上遇到了李氏跟顧夏荷。

顧夏荷真是個美人胚子，大白天的看，更是美麗動人，就是頭髮都好看的很，梳了個抓髻，左側插上一支銀的步搖，晃來盪去，別提多有風情了。

而她的衣服也比較光鮮，不似家裡其他人都是粗布襖子，她穿得好似是精細棉布，上頭繡的緋紅色牡丹在陽光下像是鮮活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