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搗碎聲又響了幾下,隨即停住。
她不敢貿然進入,站在木門前,伸手敲了下,[請問南宮神醫在嗎?]
[誰?]裡頭的男子低聲詢問,放下手中的東西,移步來到門前。
門一打開,他見到一身狼狽的胖丫頭。
她滿臉通紅不說,全身衣裳也被汗水浸濕,雙唇還因為乾裂而滲出血絲。
[南宮神醫,你可不可以隨我下山,救我夫君一命?]她急忙開口,語氣又急切又誠懇。
[你是誰?]南宮湛一雙細眸微微眯起,迸射出冷光,[我不認識你。]
[對不起。]她微弱的開口,[我叫冉婧,是元府元染墨的妻子,現在他身中奇毒,命在旦夕,是官公子告訴我,你的醫術精湛,只有你才能救我的丈夫……]
[官公子?]他的眉頭一挑,[難不成是那個貪官官青雲?]
她點了點頭,[是。官公子說你與他有幾分交情,希望你可以賣個面子,救救我的丈夫。]突然感覺昏眩,但她勉強撐住身子。
一聽到官青雲,南宮湛的神情變得陰鶩,[回去!]
她忍不住踉蹌的退後一步,[南宮神醫,不管要我付出什麼代價,只要你開口,我一定都會做到。]
南宮湛蹙起眉頭,看她的身子搖搖欲墜,情況應該十分危急。
可是他這裡不是救濟院,又不是阿貓阿狗來求醫,他就有義務要幫忙。再說,如果今日換成別人,也許他會看在心情好的份上考慮一下。
她一開口就是[官青雲],讓他的心情被破壞殆盡,連考慮都沒有就拒絕。
[南宮神醫,救人一命勝造七級……]
[救人?]南宮湛冷哼一聲,[有人規定醫術精湛就得要救人嗎?我研究醫藥只是因為興趣。]
他只不過是喜歡藥材的味道,所以長年埋頭研究藥草,壓根兒沒有行醫救人的念頭。
那跟他冷血的性格相抵觸,也不是他做事的風格。
況且眼前的女人竟是貪官官青雲介紹來的,即使她表現得楚楚可憐,他都不能接下這個麻煩。
欠官青雲的,他早在之前以一顆延命丹還清了,現在這貪官居然還宣傳他的醫術,豈不是故意打擾他的清凈,增添他的麻煩嗎?
[神醫,我給你跪下。]她急的落淚,跪在地上,只求眼前的男子能與她一同回元府。[只要你答應與我回府,未來你要我做牛做馬,我都願意……]
[像你這樣胖的像豬的丫頭,怎麼做牛做馬?]他又冷哼一聲,接著轉身,將門用力關上,拒絕看到她可憐的一面。
[神醫,我給你磕頭。]她的額頭不斷的用力碰觸地面。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卑微,可是若能換得元染墨的生存機會,她做得心甘情願。
深怕神醫感受不到她的誠意,於是更用力的磕頭,一次又一次,儘管額頭髮紫,慢慢的滲出血絲,然後鮮血滴落在地上,開出斑斑的血花,她依然沒有停止動作。
她要求到他出來,求到他願意救元染墨一命。
只要他答應出手相救,他要她做什麼,她都毫無怨尤。
她表現出最大的誠意,可是過度勞累的身子早已負荷不了,原本被壓抑的黑暗像是海潮一般再度襲向她。
不行!她要堅持。她不能倒,不能啊!
冉婧拚命的在心底大喊,要自己堅持到最後一刻,無奈還是敵不過黑暗的吞噬,雙眼一翻,身子一軟,昏厥過去。
南宮湛並不知情,依然在屋內搗葯。
直到搗完了葯,他直著葯僻走到門外,才發現前來求醫的女人竟然昏倒在地上。
他露出厭惡的表情,但見到地上的血漬與她臉上的血跡,不禁皺起眉頭。
該死的女人!還有,那該死的官青雲!
輕風吹拂,四周瀰漫著濃郁的中藥味。
冉婧在肌肉酸痛中醒來,一睜開眼,隨即想到了什麼,彈跳而起,急著下床去找尋南宮湛。
足尖才碰到地面,她的雙腳卻因為過度勞動而不聽使喚,整個人癱軟在地上。
[唔……]她吃力的皺著眉頭,勉強想要站起身,雙腳像是失去知覺,不管她試了幾次,還是一樣,最後也不管會不會弄髒衣服,慢慢的爬向門口,正要爬出門外時,一道偉岸的身子出現在她的眼前,抬起頭一看,是南宮湛。
若不是他及時縮回自己的腳,恐怕早已踩到她的手掌,見她不嫌髒的在地上學毛毛蟲蠕動,不禁皺起眉頭,[你在做什麼?]
[南宮神醫,求你……求你救救我的丈夫,我求你……]她的雙手緊緊抓住他的小腿,不讓他離開。
[煩死了。]南宮湛不悅的說,卻怎麼也無法擺脫她。[憑什麼要我救你?我欠你的嗎?]
[只要你救了我丈夫,這輩子就是你我欠你恩情,就算要我一輩子做牛做馬,我也願意。]她又拚命的磕頭,這才發現自己的額頭已經纏上繃帶,但還是不斷的求他。
看著她誠懇萬分的模樣,他硬生生的吞回到嘴邊的刻薄話語。
他一再的拒絕她,她卻愈挫愈勇,不但沒有因為他的拒絕而打退堂鼓,反而牛皮糖似的死命糾纏。
[做牛做馬?]這丫頭的長相不怎麼討喜,不過他瞧她努力爬上雲天梯,而且還用了最短的時間,早已證明了她求醫的決心。
別說她跪在屋前,不斷的磕頭哀求,額頭布滿血絲還不停止,甚至連一杯水也沒向他討……
這女人真笨,滿腦子裝的全是丈夫,卻對她自己一點苦求都沒有。他的俊顏蒙上陰霾,她這種無私的行為讓他感到莫名的不悅,就是不願意出手相救。
[是,只要神醫肯下山救我的丈夫,不管你要我做什麼,我都會毫不猶豫的點頭答應。]她豁出去了,就算要她的性命,也無所謂。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既然其他大夫都束手無策了,你就看淡一點,瞧你年紀甚輕,改嫁也不是一件難事。]他冷笑一聲,蹲下身,把手中的碗遞到她的面前。[把葯喝了,然後滾下山吧!]
[神醫真的不願下山救我丈夫一命?]她的眼底透露著悲傷。
[對你而言,他確實是很重要的人,但是對我而言,他比螻蟻還不如。]
他說的絕情冷血,[要我下山救人?免談。]
[為……為什麼?]為什麼他可以如此堅持、如此冷血?她顫抖著雙唇,難不成唯一的希望之火也要因此熄滅?
為什麼?南宮湛黑眸一斂,側頭思考了一下。
[理由很簡單。]他揚起沒有溫度的笑容,[因為……]
因為?她等待著他的答案。
如果他有堅持的原因,那麼她也會堅持的打破,只要他肯出手相救,不管有再多的困難,她都會克服。
[下山之後,要爬上來實在是太累了。]他的語氣淡淡的,卻十分堅定。
當初他發現雲天梯的梯頂別有洞天,加上溫度正好適合栽種藥草,便住了下來,根本懶得爬上爬下。
還好雲天梯後方有一座瀑布,至少喝水不成問題,而後方更是天然食材的寶庫,也讓他久久才下一次山,到最後他連下山也懶了。
什什麼?聽著他的理由,或者說是他的借口,她一時之間回不了神,好一會兒才眨眨眼。
[你不下山的原因,就是就是要再爬上來太累了?]她小心翼翼的詢問。
[難道你爬上來不累?]他一臉不悅的瞪著她,[我既沒有輕功,也不是練家子,這雲天梯有一萬階,爬上一天就教人受不了。]
呃……她無法否認他的話。
確實,她只爬了一次,現在雙腳不但發顫,甚至還沒有足夠的力氣支撐她的身子。
[那……那如果我把我丈夫背上來,你願意替他看病嗎?]她的心底又燃起一絲希望。
只要有希望,她都不會放棄。
他臉色大變,[你這女人別得寸進尺,我救你是因為不想讓我的地方染上晦氣,你最好把葯喝完,然後滾下山。]
她終於破涕為笑,急忙接過碗,顧不得是否燙口,立刻喝下湯藥。
他瞧她喝的急,以為她要打退堂鼓,心想,終於可以把這個從天而降的大麻煩掃地出門了。
喝完之後,她吸了吸紅通通的鼻子,[好了,我喝完了葯,馬上下山。]
她懂他話里的意思,既然他懶得下山,那麼就由她把元染墨帶上山,這樣他就沒有不醫的道理。
南宮湛也不是笨蛋,從她的表情就明了她的心思。
[喂!就算你回去派人把病人背上來,我也不會替人看病……]
[我自己背。]她勉強跪在地上,[由我自己把我丈夫帶上來,不讓任何人打擾神醫,這樣你可以醫治我丈夫嗎?]
[你一個人?]他冷笑一聲,[你一個人爬上雲天梯就快去了半條命,再背一個男人,你以為你有多大的神力?]就怕背到一半,雙雙滾下山。
咦?雙雙滾下山?這壞心的念頭閃過他的腦海。
這胖丫頭體力不支,爬個雲天梯就氣喘吁吁,現在連站都站不起來,如果再背個人……嗯,肯定爬不到一半,那麼他只要再出個難題給她,在時限之內沒將人背上來,這個麻煩就不會再出現了。
南宮湛惡劣一笑,[不過想想,看在你賣力又固執的份上,現在我給你時間,只要你在明早雞啼叫前將你丈夫帶上來,我便不計一切代價的救活他,若超過時限,你永遠都不準踏進這裡,聽到沒有?]
[嗯。]她用力點頭,然後努力的爬出屋外。
他看著她的背影,故意潑冷水,[喂,我看你還是放棄吧!你連走路都有困難,何必要這麼堅持呢?]
[只要有希望,就沒有道理放棄。]她繼續在地上爬,就算粉嫩的掌心被石子磨破,還是不氣餒的爬向雲天梯。
他雙手環抱胸前,冷眼看著她艱辛的往前爬,毫不放棄的模樣,嘲笑的表情變得十分嚴肅。
[那男人值得你這樣付出嗎?也許他哪一天會忘了你曾經這麼為他付出。]
[值得。]她咬牙說話,[我從來都不奢望他記得我對他的付出,因為這是我應該做的……付出,原本就不是施恩,也不是讓對方將就的籌碼,那是因為……因為……]她有些詞窮,最後小聲的開口,[我愛上他了。]
她以前也不相信愛是無私的奉獻,總認為付出的一方永遠都是傻瓜。
只是現在她相信了,才懂得過去的自己是因為沒遇到值得付出的另一方,現下遇到了,付出竟成了理所當然。
[愛?這世上最廉價的東西就是愛。]南宮湛臉色鐵青,瞪著她緩緩前進的身軀。
她輕輕一笑,[這世上沒有所謂的廉價的東西,只有你自己是否在意或珍惜。]
他緊咬牙關,雙手握拳,狠狠的開口,[隨便你。]然後甩袖離開。
反正只要超過時限,他也沒義務幫她醫治任何人。
約定,就是約定!
[我不放心。]
元染墨在半昏半醒之際,聽見了娘親的聲音,還有一道虛弱卻又堅持的女聲。
[夫人,你別擔心,只要你們將少爺綁在板子上,我會盡全力爬上去的。]冉婧知道這是一場賭博,她賭的是自己的意志和體力。
在這種緊急的情況下,她想不出如何將他搬上雲天梯,唯一想到的就是把他綁在板子上,然後手握繩子,慢慢的將他拉上去。
就算她的雙腿爬累了,還有雙膝可以跪著上去,於是她也把兩個膝蓋都綁上厚厚的棉布,咬著牙,也會將人帶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