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5章 必殺之局(1)
送親的隊伍一路向北,走了半月有餘,這一日到了連雲山。連雲山是南朝和北朝的自然屏障,過了連雲山,便是北朝的地界了。禮部送嫁的五百人在山南辭別了花著雨,便向京城迴轉而去。至此,便只有花著雨和錦色兩個南朝人孤零零要到異國去了。
花著雨站在山腳下,回望著南方。心中,不是不悲涼的。翻過了連雲山,她便真正地離開故國了。
終於還是要嫁嗎?依著她的性子,她早就在半路上逃了。可是,身份所限,她卻不能逃。若是逃走了,爹爹和在京里的奶奶一定會受到牽連。而且,她也逃不了,她的武功還沒有恢復。
錦色是會武功的,一路上,多次試圖解開爹爹封住的內力,可是不知為何,卻總是沒有成功。花著雨懷疑,是那杯合巹毒酒的緣故。
這一刻,她有些恨姬鳳離。
為什麼要做得這麼絕?為何要對她下這樣的毒藥?
起風了,這北地的風冷得徹骨。
花著雨向著南方拜了拜,便上了馬車。翻過這座山,對於他們這樣載著陪嫁的隊伍,要一天一夜的工夫,無論何時出發,必定要在夜裡過山。
他們是在清晨出發的,翌日一早便可以翻過山了。北朝的士兵很是高興,對於他們而言,是終於要回國了。
山裡的夜極是幽靜,這個季節,也沒有鳥蟲的鳴叫,只有車馬的聲音,聽上去分外令人心驚。
這樣的黑夜行路,對於花著雨而言並不陌生,往日里她都不曾有過一絲懼怕。可是今夜,或許是因為內力被封、手腳綿軟的緣故,心頭,竟也湧起了一絲莫名的戰慄。憑著她敏銳的感覺,她覺得有些不對勁。似乎,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錦色,你掀開車簾,讓我透透氣。」花著雨低聲說道。
錦色依言掀開了車簾,花著雨凝眸向外望去。馬車即將駛入一段峽谷,兩旁是高高的山崖。此地,在兵家看來,是最適合埋伏突襲的地方。
此時,是亥正時分,月華如練,天碧如洗。
山谷中黑壓壓的灌木叢中,隱有冷芒一閃而逝,似乎是兵刃反射了月色。
花著雨心中一凜,無邊的寒意瞬間沁入到心中。果然,她的和親並非一場簡單的和親,而是一個陰謀、一場對弈。而她,是這場對弈中的一枚不可或缺的棋子,而且,是一枚棄子。
山裡的霧氣一片朦朧,迷住了雙眼,然而花著雨心中卻乍然如明鏡般透亮。
這顯然是一場殺局。
南朝和北朝的關係一直都不算融洽,炎帝或許早就有意在平定了西疆后,征伐北朝。大約也沒料到北朝會主動前來和親求和,這便阻礙了炎帝的雄心。天底下的百姓都是渴求安定的,若是沒有理由出戰,便失了民心。但是,如果和親公主一出南朝地界,便在連雲山被刺殺,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南朝勢必將矛頭指向北朝,此時出兵,便名正言順。所以,這一次,她並不是替別人去和親,而是替別人去送死。
一開始,北朝的使者選中了溫婉和親,後來應該是有人知曉了炎帝的計策,捨不得溫婉去送死,於是她花著雨便成了那個替死鬼。
那個知情者或許就是左相姬鳳離。
若是在溫婉和她花著雨之間選擇,姬鳳離當然會選南朝第一好女了,誰讓她花著雨無才無德無貌呢。當然,選擇她去送死還有一個好處,她是平西侯花穆的千金,如果她死了,她的爹爹勢必衝冠一怒,為了替她復仇,領著花家軍北征時,戰場上殺敵勢必會更加勇猛了。
對於炎帝和姬鳳離這樣的計策,花著雨著實佩服。心中,不是不恨的。可是,現在卻沒有工夫想這些了。對於即將到來的殺局,她要如何應付?
想通了這一切,花著雨清眸中一片冷澈,她非但沒有悲傷,反而更加冷靜,她花著雨絕不是坐以待斃之輩。
「錦色,你對趕車的侍衛說一聲,就說我有些不適,需要歇息,讓他稟告賢王,讓隊伍先不要進峽谷,休整片刻。」花著雨沉聲對錦色說道。
錦色依言而去,不一會兒,隊伍便停了下來,恰好是前方那段峽谷的入口處。
「小姐,你究竟怎麼了?」錦色問道,眸中滿是關心。
「錦色,不要驚慌,有人要刺殺我,我們必須逃離這裡。」花著雨壓低了聲音說道,「你攙扶著我,我們下車,就說到前面如廁,別讓人跟著。一會兒想辦法找一個隱蔽之處,先藏起來。」
為今之計,也只有先躲起來。
既然炎帝決意要她死,北朝的士兵肯定保護不了她,因為炎帝對北朝迎親的人數一清二楚,派來刺殺的人數,一定足夠得手。而那個鬍子花白的使者賢王,也並非武藝高強之人。
錦色聞言,驚得臉色煞白,杏眸圓瞪。她一言不發,攙起花著雨下了馬車,對馬車外的侍衛冷聲道:「公主有事,你們在這裡守著。」
侍衛伶俐地知曉,這事是什麼事,一路上,公主也不是第一次去如廁,都知趣地沒有跟隨。
錦色攙扶著花著雨走了幾步,轉過山崖,彎腰便背起花著雨,施展輕功,深一腳淺一腳奔了起來。山道上儘是終年不化的殘雪,踩在上面,咯吱咯吱作響,撲面的冷風,帶著徹骨的寒意襲來。山道崎嶇,錦色腳下一滑,兩個人沿著山坡滾了下去。
後面,一片馬嘶人沸,在暗夜中聽著格外刺耳,有血腥味隨著夜風遙遙飄了過來。很顯然,躲在谷中的刺客,已經開始動手了。錦色從雪地上爬起來,便要背起花著雨再跑。
「錦色,別跑了,今夜月色清明,他們馬上就會發現我們,先找地方躲一躲。」花著雨舉目一望,但見陡峭的山道旁,是一片矮矮的灌木叢。
錦色望了望眼前厚厚的積雪,銀牙咬了咬,忽然伸手開始脫花著雨身上的衣衫。
「錦色,你要做什麼?」花著雨雙眸一瞪厲聲問道。
錦色一言不發,三兩下將花著雨身上的嫁衣褪了下來,又伸手摘下了戴在她頭上的鳳冠。
花著雨忽然明白了錦色要做什麼,但是,她渾身無力,根本就無法阻攔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錦色動作麻利地將自己的嫁衣換到了她的身上。
「錦色,不要傻……」花著雨話未說完,便被錦色點住了啞穴。
夜漸深,一輪明月掛在天邊,清明如水的月色籠著一身紅衣的錦色,如畫的眉目在紅衣襯托下,分外凄美。她淺淺一笑,清澈的眼睛中有霧氣氤氳,她抽了抽鼻子,忍住了即將落下的一滴淚水。
「小姐,當年若不是你救了錦色,錦色早就被那幫無賴虐待致死了。這麼多年,也是小姐給了錦色安身之所,小姐有難,錦色是一定要救的。這山上就算有藏身之所,也只是暫時避過,逃不過那些殺手的追捕。所以,只有錦色扮作小姐死了,他們才會停止追捕。」錦色緩緩說著,從脖子上摘下來一個掛墜,掛到了花著雨脖頸上。
「小姐,這是錦色自小戴著的東西,是和家裡人團聚的信物。錦色今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和家人團聚,這件事,就拜託小姐替錦色完成了。」錦色一邊說著,一邊將花著雨抱到一處深溝里,手捧積雪,向花著雨身上不斷灑落,不一會兒便將花著雨掩埋在積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