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不管少爺是否受老爺待見,對她來說,主子就是主子,就算明日繼承者換人了,他還是她的主子,更何況對於慎余,她還有同病相憐的憐惜與心疼。

「沐浴過了嗎?」陳嬤嬤問盧燕兒。

盧燕兒搖搖頭。

「去凈個身子,明日一早,過去少爺那服侍。」陳嬤嬤再次嘆了口氣,走出房。

「怎麼辦啊,燕兒要變成殘廢又殘廢了。」青青噙著淚瞅著她。

盧燕兒回頭望她,知道她心底其實是十分慶幸這爛缺有她去頂。

這就是看透人心的壞處,總是能知道和善底下的真實。

「燕兒姊姊……」宛蓉抓著她的手,哭得淚眼汪汪。

雖然她一句話都未說出口,但盧燕兒知道這個小她五歲的妹妹,是真心擔心她會出事。

另一個丫鬟怡樺則事不關己的倒頭便睡了。

服侍少爺啊……

她微微一笑,輕拍宛蓉的手背,搖了搖頭,要她別擔心。

她或許不見得能討少爺歡心,但至少應該可以在他出手斷她腿的意圖出現時,先行閃過。

這點自保能力她還是有的。

這是能聽到人們心底聲音的……唯一好處吧……

翌日清晨,天剛亮,盧燕兒便已洗漱完畢,走向了香榭居。

香榭居位於慎家大宅的西南側,是個冬暖夏涼的好位置,離主屋有點距離,據說是慎家老爺不待見這個剋死娘親的獨生子,所以才把他安排到離主屋最遠之處居住。

慎夫人與慎老爺是青梅竹馬,兩人感情深篤,慎老爺在十六歲那年迎娶慎夫人後,未曾納過一個妾。

一年後,慎夫人懷孕,沒想到臨盆時竟難產,兒子雖然平安降世,但慎夫人幾乎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嬰兒推出產道后,就斷了氣,連抱都未曾抱過親生子一次。

慎老爺悲痛莫名,對於害死母親的兒子連看都不想看一眼,就直接丟給奶娘扶養,一直到兒子長大成人,都不曾正眼看過他。

慎少爺單名余,被解釋為他是多餘的人,這帶著恥辱含義的名字,就註定跟著他一輩子。

兩年後,慎老爺陸陸續續納了幾名侍妾,生了三個女兒,卻生不出半個兒子,故慎家的產業便是註定屬於這「多餘的人」的。

於是,慎老爺開始嚴格教導獨生子,動輒打罵,從未曾給予好臉色看。

慎余為了得到父親的歡心,勤懇向學,天資聰穎的他,連夫子都對他讚譽有加,就只有慎老爺彷佛一直看他不順眼,每次夫子稱讚他功課做得好,慎老爺也只是冷聲輕哼,彷佛不屑一顧。

當慎余發現他的努力,始終無法得到父親的肯定,他的個性開始起了變化,變得暴躁易怒,常撒氣在下人身上。

慎老爺曾因此斥責他,但他卻是叛逆的回嗆,還要脅他若有本事,就再生個弟弟,將慎家產業全給弟弟,他絕無二話。

這吃定了慎老爺就只有他一個繼承人的行徑,讓慎老爺氣得半死,之後就連用膳都不肯跟兒子同桌。

這些傳聞,是昨晚知道她必須去服侍慎余時,青青跟她嚼舌根才知道的。

至於事實如何,可能只有當事人知曉了。

盧燕兒站在香榭居入口,心想,雖然至親的過世原由都在他們身上,但這慎少爺其實挺無辜的,他出世時不過是個一片白紙般的嬰孩,哪像她,都六歲了,常因不小心將他人心底話說出來,而遭到責難,卻不知道悔改,終至禍事發生,後來雖然抓到兇手予以定罪,但是她的母親已經芳魂渺渺,再也無法復生……

十五年前的往事,卻是清晰得彷佛昨日發生,悲痛之情無可避免的湧上,心酸染紅了眼眶,她用力咬著下唇,以衣袖拭了拭淚濕的眼角,先在院落周圍繞了一圈,了解熟悉環境,然後在水缸內汲了水,走進廂房。

天尚蒙蒙亮,但她聽說,慎余都是天剛亮便起床。

從小在父親的要求下,跟師父學過拳術的他,清晨總會先花半個時辰左右的時間,打幾套拳,在他打完拳,就必須吃到早膳,接著他會去書房讀書,直到辰時三刻,才會出門去巡覽生意。

這一段流程十分固定,若是延誤或是讓他吃到冷食,慎家大少爺就會發脾氣。

慎家經商,從大米批發到釀酒,均與民生息息相關,幾乎七成的漢璃城居民都是吃慎家的大米長大,有一說,若慎家倒了,那漢璃城百姓也就等著餓死了。

踏入廂房,內室一片昏暗,窗帘都放下了,遮蔽外頭的微光,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盧燕兒不疾不徐地等待眼睛適應黑暗,隱約可視物時,才緩慢而小心地往前行走,放好水桶,舀水入臉盆,點亮桌上的油燈。

興許是打火石的聲響擾醒了少爺,她聽到床帳內傳來騷動,當下,她不可謂不緊張的,畢竟,誰都知道這位少爺到目前為止,沒看過哪個丫鬟小廝順眼,來一個轟一個,要不,也不會淪落來粗使丫鬟房找貼身女侍,這不過是陳嬤嬤的緩兵之計,十來個粗使丫鬟,總是能撐個十天半個月,讓她有足夠的時間買新丫鬟進來。

那丫鬟不是跑了?怎還來?莫非是新來的丫鬟?

過了一會兒,盧燕兒又聽到他的腹誹——

早知道昨日不該叫那個啞巴傳話,我是傻了,才叫啞巴傳話!

雖然沒人看見,盧燕兒還是面露尷尬的微笑,因為現在就是那個啞巴站在他房間里啊。

新來的丫鬟磨磨蹭蹭的在做啥?沒個動靜的?

盧燕兒心一驚,這才發現自己一直在偷聽人家的心音,竟忘了正經事。

就在她想上前拉開床帳時,慎余起身了,並一把拉開床帳,直接與走到床前的盧燕兒四目相對。

慎餘一頭長發披泄,出乎意料的竟然布滿亮澤,即便屋內僅只盞油燈的光源,卻是讓他的俊美透著些許神秘感,五官因而更為立體有型。

她再次覺得胸口的空氣在瞬間被這個男人吸光了。

「發什麼愣?」一聲低吼喚醒盧燕兒的走神。「洗臉巾呢?」

盧燕兒連忙將摺得方正的洗臉巾遞了過去。

慎余擦了擦臉后就扔還給她,火氣十足的。

盧燕兒手忙腳亂的差點沒接到洗臉巾,接著又急急忙忙將漱口杯遞給他。

漱洗完后,慎余又咆哮,「衣服呢!」

這人真是一大清早就下床氣十足,叫人精神沒刻放鬆的。

盧燕兒匆匆來到衣箱前,隨手就要拿起一套寶藍色常服,便聽到後頭有道聲音——

今天打洪家拳吧,已一段時間未練習了。

拳?

險些忘了他每日清早都要先打一套拳法,才用早膳的。

打拳時穿的衣服該是啥樣,她並不知曉,不過肯定不會是長擺的常服。

「衣服要拿多久?」震耳欲聾的怒吼聲讓她心頭一驚,手忙腳亂在衣箱內翻找,慎余等得不耐煩,直接走過來拉開第三個抽屜,抓出一套玄色拳服。

原來拳服是在第三個抽屜。

盧燕兒默默記下。

這些丫鬟沒一個有用的,怎麼看怎麼氣。

盧燕兒聽了心情很是難過,本想盡心服侍好他的,怎知出師不利,一開始就狀況連連。

趁著慎余練拳的時候,她匆匆忙忙來到才剛開火的灶房,廚娘亦剛開始切洗食材,她靜靜地等候,同時聽著她們聊天,偶爾會聽到與慎余相關的話題,她便豎起耳朵,專註聆聽。

「煮飯給少爺真是浪費食物,他常吃沒多少就送回來。」

「之前他不是把粥直接倒在那個誰的身上?」

「喜鵲啦!」

「喜鵲真倒霉。」

「還不是你把粥煮糊了。」

「怕啥!六姨娘的兒子若是個男丁,大少爺就不會再是少爺了!」

「我看六姨娘肚子尖尖,肯定是個少爺。」

「可憐的大少爺喔……」

廚房眾人一陣詭笑。

大家都心裡有數,慎余的地位並不穩固,只要有個弟弟出生,必被奪取繼承權,故對於這位脾氣壞的少爺,絲毫不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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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心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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