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6 父親

救助老人，對蘇毅來說只是一個很小的插曲，雖然齊薇的出現令他眼睛一亮，不過很快他就將整件事拋到了腦後。

回到家，當蘇毅將三疊整整齊齊的百元大鈔交到父親的手裡時，蘇遠國張大了嘴巴，好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你、你賣的三塊？那啥牛超市真的全部要了？」蘇遠國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按照他的想法，蘇毅拉去這麼多貨，能賣到一塊五就不錯了，而且他還擔心蘇毅會剩下不少，沒想到卻被人翻倍一起收購了。

蘇毅笑道：「爸，你太小看咱家的西紅柿了，現在的人不缺錢，缺的是好商品，只要有好的東西，再貴的價錢也會有人要的。以後咱們的西紅柿都被沃爾牛超市預定了。」

「那太好了，這下我們也不用愁銷路了，還是我的兒子厲害，哈哈。」蘇遠國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接著，蘇遠國將手中的錢遞還回來，「兒子，這錢還是你拿著。」

蘇毅搖頭道：「爸，你收著。當初我就說過，這片果園以後都由你做主，錢當然也是由你掌管，這是孩兒的一點小小心意。」

蘇遠國的眼睛忽然變得濕潤，但隨即被他極力忍住，老懷欣慰的道：「好，好，好孩子！」

「對了，毅兒，後天就是你爺爺的生日，你覺得我們應該送些什麼好？」蘇遠國轉移了話題，神色也變得有些複雜。

蘇毅看著父親，父親和陳家爺爺的恩怨他已耳濡目染了不少，作為兒子，他其實最能體會父親心中的感受。

父親在很小的時候，親生父親便過世了，後來婆婆改嫁，嫁給了現在的爺爺。在婆婆改嫁后，很快又生了三個兒子，所以現在的爺爺對父親的態度便顯得越來越冷漠。

十三歲的時候，父親便獨自回到了蘇家的老屋，一邊讀書一邊參加集體勞作，一個人扛起了一個家庭。

蘇家的老屋是三間茅草房，上面的茅草早已老朽，大洞套著小洞。雨天，外面下小雨，裡面下大雨，十三歲的父親只能躲在床的角落獨自痛哭。

父親的成績非常優秀，但得不到支持最終只堅持到初中畢業。

而更令父親傷心的，是陳家爺爺的冷酷，父親幾次曾想去看望婆婆，但都被陳家爺爺冷冷的喝止。後來父親和母親談婚論嫁，兩人想重修一番老屋，但陳家爺爺卻來扛走了家中儲放的唯一幾根只有碗口粗的柏木。在砍樹都需要集體同意的當時，這幾根並不齊整的小樹是父母準備用來當作橫樑用的。

母親跪在了爺爺面前，但依然沒能改變爺爺的決定。

而且因為婆婆改嫁，村社的成員想將父親也一起趕走，那樣他們就能分得更多的資產，所以在集體幹活的時候，處處排擠父親。但父親以年幼的肩膀，十三四歲便和成年人干一樣的活，肩挑背抬，拚命的堅持了下來。

年少的經歷，讓父親變得更加堅毅和執著，更堅定了守護這個家庭的決心。

在這偏僻的山樑，他和母親用雙手，建起了全村最好的瓦房，將大片的老墳地，變成了適宜種植的農田，還成了鄉鎮第一個萬元戶。

雖然父親的性格謹慎膽小，並不適合改革開放的節奏，甚至鬧出了外出打工，走到一半卻下車返回來的笑話。但這笑話中，他卻更能感受到父親對家庭的挂念和看重。

他或許只是一個普通的人，但卻是一個真正偉大的父親。

這些年，父親和陳家爺爺的關係雖然依舊顯得冷漠，但他卻知道父親是面冷心熱。前幾年陳家爺爺生病了，也是母親去照顧的時間最多。

蘇毅真誠的道：「爸，無論你怎麼做，孩兒都會支持你的。」

不出他的所料，到了陳家爺爺生日這天，父親準備了雞蛋、米面、西紅柿等大量的物品，同時還悄悄封了一個厚厚的紅包。

今年陳家爺爺的生日十分熱鬧，六個子女，父親和二姑，還有陳家爺爺名下的三個叔叔和小姑全部到齊，三代的子女也來了大半。

三代的子女中，三叔、四叔和小姑的孩子都還在讀書，只有二姑和二叔的三個子女結婚成家。

生日由二叔主辦，當蘇毅一家趕到時，其他人都已經到了，諾大的四合院里人聲鼎沸。

聽到卡車的聲音，院子里眾人都迎了出來。看到蘇毅停車，二嬸劉淑芬忙擠出人群道：「蘇毅，你小心點，靠邊一點停，別碰到了你二姐夫的車，你二姐夫這車可是近三十萬，碰一下就得花幾千。」

見二嬸一臉炫耀的樣子，二姑蘇蘭英忍不住道：「老劉，這壩子大著呢，小毅的技術那麼好，怎麼會碰到小曹的車，你別瞎擔心。」

二嬸呵呵笑了笑，看到蘇毅下車，又熱切的開口道：「哎呀，小毅啊，你看你才回來了多長時間，人都曬的這麼黑了。這樣下去，可更難找女朋友了。」

旁邊，小姑陳嵐一向視二嬸馬首是瞻，聞言立即附和道：「是啊，小毅，好歹你也是名牌大學的畢業生，在我們家學歷最高。幹嘛不好好的在城裡找工作，要跑回來種地啊？你看你二姐、二姐夫，他們兩人在房地產公司幹了幾年，不僅在蓉城買了房，連車都買了，現在一年幾十萬，過的多瀟洒啊！」

「小曹和小霞兩口子的確了不起啊，二哥、二嫂以後你們該享福了。」三嬸、四嬸都附和道。

聽到眾人的讚譽，二堂姐的老公曹天純面露紅光，不自覺的抬了抬下巴，又連忙露出滿臉謙虛的神色道：「哪裡，哪裡，各位長輩過獎了。不過小毅這麼好的條件，不在外面打拚太可惜了。現在雖然國家鼓勵新農業，但在家種地又能賺多少錢？」

二姑蘇蘭英關心道：「小曹啊，聽說現在你和小霞在公司也當官了，你們房地產這麼賺錢，不如就讓小毅也去你們那裡工作？」

蘇蘭英的話音剛落，二堂姐陳霞立即道：「二姑，你不懂別亂說，現在外面工作不好找，我們哪有權利隨便安排人啊？」

「哈哈。」曹天純連忙攔住陳霞的話，笑了兩聲，道：「現在外面工作的競爭都非常激烈，不過若是小毅要來我們公司上班的話，我和小霞無論如何也會為小毅安排一個工作。就是做銷售，只要肯努力，一個月上萬也不是問題。」

小姑驚嘆道：「哇，一個月一萬，那一年不就是十來萬嗎？可比種地強多了！」

見到眾人一直對蘇毅工作的事明嘲暗諷，楊桂芳再也忍不住道：「十來萬很多嗎？我兒子種的西紅柿，在城裡三天就賣了十萬，等以後水果熟了，只會賣的更多。」

「哈哈哈哈，大嫂，我知道你最疼兒子，但也不能信口開河啊。三天十萬？什麼西紅柿這麼賺錢，除非是黃金西紅柿還差不多。」一群人根本不信，大笑了起來。

二嬸譏諷道：「天純啦，你別自作好心了，人家種地三天就能賣十萬，哪裡會看得起你們的工作。不過有句老話說的對，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大哥種地這麼能幹，小毅肯定也不差嘛，人家肯定還會嫌咱們空操心。」

對二嬸的諷刺，楊桂芳滿臉氣憤，就欲反駁，但被蘇遠國揮手攔住，沉聲道：「走，將東西給爸送過去。」

看著母親的委屈和氣憤，蘇毅走上前幫母親提起袋子，道：「媽，別生氣，你們這一輩交往也幾十年了，彼此什麼性格難道還不了解嗎？何必為了這種人生氣，不值。」

因為受到陳家爺爺的影響，加上二嬸尖酸刻薄的性子，兩家人幾十年來一直不對付。不過看在陳家爺爺生日的份上，雙方都克制了許多，表面維持著歡樂的氣氛。

吃過晚飯，眾人紛紛告辭。蘇毅和父母、二姑還有小姑等一起離開，走到後面的停車坪，前方堂姐陳霞的聲音隱隱傳來：

「一會兒，要是小姑他們讓你送，你可別送啊，他們住的那麼遠，光來回的油錢都要……」

停車坪的氣氛忽然寂靜了下來，陳霞的聲音嘎然而止，就見小姑、小姑父的臉色急速變幻，無比的難堪。

陳霞臉色一變，擠出笑容道：「呵呵，大伯，二姑，小姑，這麼晚了，我和天純明天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啊，再見。」

說著，忙推了曹天純一下，道：「走啊！」

待陳霞兩口子開車走遠，小姑才彷彿回過神來，氣憤難平的道：「她、他們怎能這樣？我要她送了嗎？要她送了嗎？」

陳蘭英滿臉失望的搖了搖頭，勸慰陳嵐道：「小妹，別生氣了，也許小霞他們真的有事。」

「有事她就走啊，誰讓她送了？真是有車了不起啊，有錢了不起啊！什麼素質嘛！」陳嵐就像點燃了火線的炸藥桶，厲聲大叫著。一直以來，她都對二哥一家特別好，對陳霞更是格外照顧，沒想到好心當成驢肝肺，到最後別人根本沒將自己放在眼裡，還將自己當成了累贅。這種輕蔑和背叛幾乎令她發狂，而且還是當眾丟臉，陳嵐心裡羞憤欲死。

「好了，小毅，你送送小姑和小姑父他們，這麼晚了，他們這麼遠回去不方便。我們先陪你二姑回去，一會你到二姑那裡來接我們就是了。」蘇遠國開口說道。

蘇毅微笑道：「好，我一定會將小姑他們安全送回家的。」

接著又對陳嵐幾人道：「小姑、小姑父，我送你們回去。」

陳嵐依然氣憤難平，小姑父王濤點頭道：「好，麻煩小毅了。大哥，謝謝你了。」說著，拉著陳嵐的手朝車上走去。

ps：送給所有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