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尾聲:對不起,我愛你(15)
當時承跟著班克來到位於曼谷市中心偏遠的倉庫,看到倉庫外地站著一群群穿著軍裝持著槍的小孩。
他們個個眼神冷冰,毫無表情。
時承暗中打量,那些孩子年紀普遍平均十歲左右,當中有一兩個比滕年還要小。
嘴角一抹譏嘲,他微微搖頭,沒想到時應斌會養娃娃兵。他到底還是低估了他的心狠手辣。
「時承——時承——」倏然,時承聽到有人在喊他。他眉心微擰,四處觀察,發現沒人招呼,而那些孩子都在死盯著他。
可耳邊的聲音還在響。
「——時承,是我,寧遠。」
時承眼底詫異,垂在身側的手鬆了又握,他凝神細聽,意圖辨別方向,可還是什麼都沒有沒聽清。
「——聽到就咳一聲,方才你和沈之晨聊天,趁那孩子沒注意,我往你耳里植入了竊聽器,這個非常小的,這比年年的還要好,他們發現不了。」
時承聲色不動,跟著班克走過一個又一個倉庫,緊抿著嘴,喉嚨朝里悶聲,輕輕「咳」一聲。
「——收到。你聽我說,我們已經找到年年了,她身上的竊聽器早就不見了。人現在一個廢墟地下室,她身上的炸彈比較複雜,還有二十分鐘。」
聽到他們找到滕年,時承一直懸著的心總算放回肚裡。
他不敢說話,只能抿著嘴「嗯嗯」一聲。
眼前他們到了黑色倉庫門外,班克對著裡面吹了口哨,還給裡面的人打了電話。
很快,大門從裡面打開。
裡間的燈光大照,時承走了進去。
「——時承,我們的人已經定位了你的位置,很快有人到那裡救你們,別做傻事,一定要等他們到來。」
逆著刺眼的燈光,時承眯著眼打量一切。中間是一個打扮性感的女人,她的左右分別站著魁梧的男人,身高將近兩米,上身赤裸,肌肉青筋賁張,蓄勢待發。
還有一男一女,穿著軍裝,女的低眸玩著匕首,男的雙眼兇狠地看著他。
時承嘴角微勾,目光直落在中間女人身上。
「瑪麗蒂。」他淡聲說。
瑪麗蒂一身黑裙,臉上化著濃妝,金色的眼瞳望著時承,說:「你長得真像她,很像很像。」她語調陰陽怪氣。
時承蹙眉,不作深想,說:「我妻子呢?」
瑪麗蒂走了過來,雙眸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神色大為激動,「為什麼,為什麼,她有什麼好呢?讓他到死還是那麼耿耿於懷!」
時承握緊雙手,臉上卻風波不動,笑道:「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哈哈哈哈哈——」
瑪麗蒂大笑,展臂在原地轉了一圈,整個人發了狂,用力地大笑。
她驀地笑出眼淚來,跑上前湊近時承,鼻腔和他相觸,瞬間金色的眼睛瀰漫了猩紅。
「我說的就是,你的母親,王虹!」
「你住口!」時承暴吼。他狠甩開了瑪麗蒂。
「主母——」
「你果然知道!果然知道!」瑪麗蒂躺在地上狂笑著,手指顫抖指著時承:「你是知道的!你是知道的!」
「你害死了你的父親!你居然害死了你的父親!」瑪麗蒂被虎牙和大巴扶起。
「你個賤種!」瑪麗蒂發了瘋揮開虎牙和大巴。
「你親手殺死了他們!殺死了你的親生父親和親弟弟!」她猛地掏出黑槍,對準時承的頭頂。
時承胸腔劇烈起伏,臉色蒼白。
他一直不願想的,不敢觸的傷疤,到頭來還是被人狠狠揭開了,體無完膚,鮮血淋漓。
他母親生前受辱的秘密,是他的逆鱗。偏偏,有人非要往他傷口撒鹽。
忒他媽的該死!
「呵呵呵呵——」時承漸漸笑了,用力逼回了眼中的濕意。他抬眸,嘴角的笑容泛深,「親生父親?誰啊?時應斌嗎?」
「你弄錯了,他可是我二叔,怎會是我父親呢?我的父親是時應修!」
瑪麗蒂好笑看他,那眼神鄙視無語,像在看一個無知小兒。
時承笑容不減,抬起腳步一步一步靠近瑪麗蒂,來到她面前站定。兩人目光相視,眼底暗流涌動,殺意懾人。
「主母——」
「主母——」
瑪麗蒂抬手止住虎牙和大巴上來。
只見時承慢慢低頭,湊到瑪麗蒂耳畔,炙熱的呼吸噴在她耳窩,話語一字不漏刺激瑪麗蒂耳膜:「DNA鑒定,我和時應斌,不是父子關係。」
瑪麗蒂渾身僵硬。
氣氛陷入死寂。
片刻,瑪麗蒂發話了,「帶上來。」
一陣腳步聲響起。時承回頭,一霎眸光波動,他看到毒蠍挾持滕瑋從門口走了進來。
四目相對,滕瑋看到他,眼裡蕩漾著水光,眼淚無聲流了下來。
瑪麗蒂推開毒蠍,五指抓住滕瑋的頭髮,手中的槍抵在滕瑋的太陽穴上。她眼眸嗜血般盯著時承,「你殺了他們,我也要讓你嘗嘗失去的滋味!」
時承眉心突跳,急道:「你住手!別動她,什麼都沖我來!」
瑪麗蒂挑眉。
「你們去會會他。」她忽然回頭,用泰語對著後面兩個長得威武高大的男人說。
緊接著,兩個男人走了上來,站在時承面前。
「你和他們打一場,如果你不全力以赴,那麼她第一時間就死!」瑪麗蒂甩開滕瑋,打了響指。
很快,滕瑋被人綁在座椅上,手和腳都被麻繩子綁著,「嘭——」整個人連帶著椅子推倒在瑪麗蒂槍口下。
滕瑋被摔得眼冒金星,頭上的劇痛襲來,一臉痛苦躺在地上忍不住嗚嗚哀鳴。
時承望見,眼中的血絲愈發猩妍,拳頭骨節泛白。他連忙移開視線,目光冷厲看向面前正一臉不屑他的兩個男人。
「開始吧!」瑪麗蒂說,「你只有一分鐘!」
一旁的毒蠍,虎牙和大巴紛紛退了幾步給時承他們騰出空間。
還沒待時承反應過來,眼前影子突閃,驟然整個人騰空被人高高舉起,一陣咆哮響徹耳畔,接著整個人重重砸在地上。
「嘭砰——」地面震晃,時承大腦嗡嗡作響,眼花頭暈,頭頂上方燈光照在他臉上,眼影重重,漸漸趨於黑暗。
很快,時承口腔充斥一股血腥味,他感到胸部有一處骨折。
「時承快起來——」滕瑋陡然出聲。
只見,另一個男人抬腳狠朝時承肚腹踩去。
滕瑋剎那閉了閉眼,不忍看下去。
耳邊,沒有響起時承的痛呼,只有腳踢拳打聲。
她慢慢張開眼,時承格鬥的身影映在她的瞳孔。他左肘狠擊黑褲男人下頜,接著腿風一掃,踢向側面偷襲的灰褲男人臉頰,逮著間隙,時承連連出擊,速度極快,一招比一招狠。
漸漸,時承速度慢了下來,原本的攻勢改為防守。滕瑋一顆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她看到時承微微彎下了身,右手揉著心臟處的地方。
她不確定,他是不是那裡受傷了。
「這兩位都是黑市拳賽的常勝冠軍,雙胞胎兄弟,聽聞你身手不錯,我重金聘請他們來和你打一場,怎麼樣,感受如何?」倏忽,瑪麗蒂說話了。
黑市拳賽,公認的非法格鬥賽。它沒有人性,沒有道德,掌握著世界上最強的徒手殺人技術;它是真正的「無限制格鬥」,一旦開始,從不喊停,只有兩種結果:將對手打殘打死;被對手打殘打死。
滕瑋移眸,牙齒咯咯,雙眸殷紅,像一隻受傷的小獸死死盯著瑪麗蒂,恨不得咬斷她的脖頸。
瑪麗蒂心有所感,原本看著時承的視線落在滕瑋臉上,見她正盯著她看,猛地用槍扇了她巴掌。
「啪——」
滕瑋臉頰歪偏,嘴角血液滲出。
「不服氣啊?」瑪麗蒂低低彎腰,對著滕瑋挑眉,「還是怕他死?」
滕瑋抿著嘴,眼睛血紅,執拗地盯著她。
「放心,他要是被打死了,我會送你下去陪他!」
瑪麗蒂收回了視線,抬頭重新看著時承。
滕瑋趕忙轉眸,時承臉上掛了彩,左頰三道抓痕醒目,渾身衣服濕透,胸膛一大片汗漬,汗珠匯聚成線,一滴一滴往下流。
黑褲男人風一般奔到時承跟前,出手快如閃電,一拳欲擊向時承腦門。時承卻迎面衝撞,兩個人撲倒在地翻來滾去纏鬥,黑褲男人用頭顱使勁撞砸時承腹部,一波又一波,時承口吐鮮血,臉上青筋暴凸。
鮮血染紅了時承的上衣。漸漸,時承闔上雙眼,腹內黑褲男人的頭還在撞擊,直到時承渾身鬆軟在地,如一灘死泥。
滕瑋臉上血色盡失,雙眼一動不動盯著癱在地上的時承。
見狀,黑褲男人一臉輕蔑,瞬間坐起身,準備站起。
電光火石間,時承身子突而上躍,雙臂拽下黑褲男人脖子再次撲倒,單腿膝蓋重重砸向黑褲男人的脖頸處。
「砰——」黑褲男人頭顱重重撞進地里,地面轟隆一震。緊隨著時承雙手攥著男人的頭顱,狠狠一擰。
一霎,黑褲男人失了呼吸。
「大哥——」灰褲男人怒紅了眼,拼盡全力沖向時承,拳頭打向時承的太陽穴,時承閃身後退,頭微微一偏。
時承粗粗喘著氣,剛才致命殺招,他已到了強弩之末,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對付了。他大腦飛速思考,準備一招結束灰褲男人。
「砰——」槍聲響起。
時承瞬間膝蓋狠狠跪在地上。
滕瑋扭頭望去,瑪麗蒂嘴角冷勾,手持著槍。
「砰——」灰褲男人高大的身子轟然一塌,委頓於地,太陽穴上有穿透的子彈孔,鮮血汩汩朝外冒。
滕瑋始料未及,想不到瑪麗蒂會這樣做。
「遊戲結束了。」瑪麗蒂持著槍走了過來,錯開那灰褲男人屍體,來到時承面前,「我怎麼能就這樣讓你死去呢,怎麼也得慢慢折磨你才是!」
時承咬牙抬眸,眼睛一片冰冷。
他腳底下的鮮血遍布地面,慢慢成河,血跡慢慢沾濕了瑪麗蒂腳邊的裙擺。
時承費力地,慢慢地,抬起那個沒有受傷的腿,唯一沒有中槍的腿,他不想就這樣跪著,不想狼狽跪在這個女人面前。
他慢慢直著身子,慢慢站起來。
「時承——」滕瑋哭著喊他。
時承抬眸,對上滕瑋的目光,微微搖頭,眼底一片柔情,「別哭,我沒事——」
「砰——」槍聲再響。
滕瑋雙眸睜得大大的。
時承雙腿重重跪在地上。那唯一沒受傷的腿,打進了子彈。
瑪麗蒂嘴角陰笑連連,「我看你還怎麼站起來!」
話音剛落,她掀開裙擺,抬起腳,那細如鋼針的高跟鞋,一晃閃瞎滕瑋的眼睛,
長度足足高十公分,很尖很尖。
「不要——」滕瑋痛呼,她眼睜睜看著那冷冰冰的細跟,冷酷地插進時承血流滿地的膝蓋里。
時承瞬間臉白如紙,身子搖搖晃晃,豆大的汗珠一顆一顆滴落在地面上。
他嘴角慢慢泛起弧度,穩住身子,雙手撐於地面,昂頭看向瑪麗蒂,笑容蒼白無力,卻透著不屑的挑釁,「還有嗎?」
瑪麗蒂被他這態度所刺激,突然哈哈哈大笑起來。
她壓著高跟鞋狠狠扎刺著,攪拌著,摩擦著……
時承生生挨著,臉色一紅一青,額前血管突突暴起,青筋凸凹,巨大的痛楚從腿里密密麻麻傳來,如同成千上百的蛆蟲在侵蝕他的血肉,一點一點凌遲他的神經。
「啊——」終於,他低吼一聲。
那一聲震在滕瑋心尖,亦震顫了……毒蠍的心。
毒蠍紅著眼,怔怔看著眼前滿臉扭曲的男人,看著他受著劇痛折磨。
她是恨他的,可卻從未讓他這般受苦過。
她不忍,也……捨不得。
那一瞬她眼神涼涼瞥向瑪麗蒂。
「噗噗——」瑪麗蒂抽出高跟鞋,時承膝蓋處再次冒出鮮血來,血流如柱,越流越多。
緊跟著,她腿風一掃,踹向時承頭顱。時承整個人如枯枝殘葉那般,毫無動彈倒在地上。
「時承——時承——」滕瑋淚流滿面,一遍一遍呼喚他。她拖著椅子,匍匐在地上,想爬到他身邊去。
「你們,去把她給我扶起來。」忽然瑪麗蒂命令著虎牙和大巴。
虎牙和大巴照辦,這下滕瑋和時承離得更遠了。
「端上來!」瑪麗蒂拊掌,沖外面喝道。
很快,門口進來一個小孩,雙手舉著托盤,上面放著針管。那針身里滿滿都是液體,一來一迴流盪。
滕瑋看著瑪麗蒂興奮伸手舉起它,像孩子如獲至寶那樣的開心。
地上,時承唇白如透明,擰眉費力地抬起身體卻動不了。他目眥欲裂看著瑪麗蒂手握起那個針管一步一步走向滕瑋。
「——時承,你怎麼樣了?年年已平安無事救出了。另一個廢墟舊屋,沈之堯和若倩也被老俞救出來了。只不過——」
後面時承沒再聽清楚,他頭痛欲裂,雙眸漸漸黑了下來。
那個竊聽器,因為打鬥的緣故,鑽進了他的大腦里。
「——我現在就趕去你那。他們都到了,四周都埋伏好了,你等著我——」
時承頭痛得越來越厲害,瞬間眼白充血,慢慢整個眼睛都赤紅起來。
「時承,你好好看看,好好看看。」瑪麗蒂轉眸,望著地上的時承,見他緊閉雙眼,一臉不以為意,繼續說:「這就是『無』,現在,我要把它注射你女人身體。」
「不知她會怎麼樣呢?是成為癮君子還是一命嗚呼?」
瑪麗蒂抓起滕瑋的手腕,褪下她的衣袖,露出素白的胳膊。
滕瑋害怕得顫抖,雙眸死死盯著那漸漸靠近她的針頭,拚命從瑪麗蒂手裡掙扎,她不能被注射毒品,不能。
不然,她就完了,她那麼怕疼,一定會戒不了毒的。
滕瑋眼角漫出了眼淚,用力搖著頭,她不能死,不能,她還沒見到年年,她還想和時承回家。
回家,她還要回家,她不想死在這陌生的地方,她不想離開那個男人,她捨不得,太多太多的捨不得。
「時承——年年——時承——」滕瑋哭啞著聲音喊道。
可那針頭一點一點划入她的肌膚,無情地進入她的血管。滕瑋趕忙閉上了眼,淚珠順著她的臉頰淌在她的胳膊上,燙得她心裡頓生一絲絕望。
「啊——」不知是誰的驚呼。
滕瑋驀地張開雙眼,瞳孔狠狠一縮。
那個不可能站起的男人,那個男人,此時此刻,正用手臂死死夾住瑪麗蒂的脖子,他在拖著她,一步一步後退,那雙明明不能站起的腿,明明中了子彈的腿,偏偏在動,偏偏在走,艱難地頑強地撐著。
鮮血源源不斷滲出,染滿了他的褲和鞋,紅得刺目,彷彿要流到盡頭。
「殺了他……給我……殺了他……」瑪麗蒂臉頰爆紅,憋出聲來,「殺……了……他……」
她背後伸手撫上身後時承的臉,指甲深深掐進時承的後頸肌膚。
「主母——」虎牙大喊。
只見,時承手中的針管,狠狠扎進瑪麗蒂的心臟,針身中的液體迅速進入了瑪麗蒂的體內。
剎那,瑪麗蒂臉色青紫交錯,嘴唇一開一合,眼中的瞳孔漸漸渙散,整個人身子軟倒在地。
「砰——」
「不要——住手——」
是誰在說話?
「砰砰砰——」槍聲四迭。
「不好,老大,快跑——」虎牙大喊,「快走——」
「時承——時承——」
又是誰在說話?誰在哭?
「時承——」虎牙一把拽住毒蠍,「老大,快走,別管他了,大巴,快走——」
瞬間,整個倉庫都亂了,什麼都亂了。
「砰砰砰砰——」
槍聲亂響,人聲嘈雜,鮮血濺起。
滕瑋一臉麻木盯著躺在地上的男人,那個前額正中子彈孔的男人。
他清黑的眸子蘊著淡淡的笑意,嘴角牽起淺淺的弧度。
他在看著她。
看著。
阿瑋,對不起。
我恐怕不能……回家了。
對不起。
我……愛你。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