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他蹙眉一笑,「你這不是騙人嗎?」
「騙久了就會變成真的了。」她說完,逕自哈哈大笑。
允肅先是一怔,然後蹙眉苦笑。
她的古靈精怪跟有趣,打開了他緊閉的心房,教他漸漸坦然的面對了自己的傷。他不必在乎世人對他的看法,因為,不管別人如何看他,在她的眼裡,他都是完美無瑕。
回程,允肅命蘇克哈繞了點路,到西長安街的百味珍買餅。
知道要去百味珍,絛月十分歡喜,一路上藏不住興奮地說個不停。
來到鋪子前,絛月迫不及待的下了馬車,在店裡忙著的陸安福跟甘氏見她來,立刻上前恭迎。
「福晉今兒得空?」陸安福恭謹地問道。
「是呀,從香山回來,繞過來買點餅。」她說話的同時,允肅從馬車下下來了。
陸安福、甘氏、店裡的夥計跟客人一見到他,全都瞪大著眼睛不說話。
他們的反應,絛月習以為常,允肅也有點麻痹了。
「草、草民參見肅親王。」陸安福率著妻子及夥計們就要行跪禮。
「別。」絛月阻止了他們,「不必了。」
她吩咐著夥計幫她打包了幾十份糕餅后,問道:「陸老夫人呢?不在?」
陸安福神情微沉,「福晉,草民的娘病了。」
絛月緊張地追問:「病了?什麼病?怎麼病的?」
「幾天了。」陸安福面帶憂色,「一開始是小風寒,後來高燒不退又沒日沒夜的咳,如今虛弱得無法下榻。」
「沒請大夫嗎?」絛月著急地又間。
「請了。」一旁的甘氏連忙說道:「大夫也開了葯,可不見起效。」
「不見起效?那……」憂心母親的病情,絛月急得都快哭了,「她現在呢?」
「在後面休息。」陸安福說。
「我想看看她,行嗎?」她問。
「當然行,娘見了福晉一定非常歡喜,說不準病就好了。」
於是,陸安福領著絛月跟允肅以及蘇克哈、喜福跟春壽一行五人,進到了後院。
絛月對這兒一點都不陌生,因為她是在這宅院里長大的。
她腳步很急,甚至超越了領路的陸安福,先一步上了廊,來到陸老夫人的房門前。
陸安福敲門,前來應門的是丫鬟冬梅,見外面好幾個人,冬梅嚇了一跳。
「老夫人醒著嗎?」他問。
「剛睡。」冬梅說。
絛月一聽,立刻與道:「我進去便行,別吵了她。」
「我陪你。」允肅輕拉著她的手,因為她已經飛也似的想衝進房裡。
兩人輕手輕腳的進到房裡,絛月掙脫他的奈握,心急如焚的走到床邊,看著病容憔悴的娘親,她心痛如絞。
她多希望能為娘親做點什麼,可她現在不是陸安滿了,很多事,她不能做也不能說。
娘,女兒不孝……她心想著,擔心的眼淚不受控制的落下。
這一切,允肅看在眼裡都明白,他走到門前,輕輕打開房門,以眼神喚來蘇克哈,在蘇克哈耳邊交代了兩句話,蘇克哈點點頭,立刻轉身離開。
他回到房裡,輕撫著絛月的背,「別擔心。」
絛月抬起淚濕的眼帘,像是要說什麼,又語難成句。
兩人就這麼守在陸老夫人床邊,直到陸老夫人突然咳了起來。
絛月心頭一緊,急忙上前拍撫著她的胸口,一時忘備地喊道:「娘……」話一出口,她自己嚇了好大一跳,她下意識轉頭看向允肅,就擔心被他聽見,可是見他的表情沒有一絲疑惑,她這才放下心來。「陸老夫人,要喝點水嗎?」
陸老夫人虛弱的睜開眼睛,看見她,既驚且喜,「福晉?」
「聽說您病了,我特地來看看您。」她說。
「老身何德何能,勞得福晉憂心。」陸老夫人說著,注意到一旁的允肅,看見他臉上的傷疤,她只是微微一怔,眼底卻沒有一絲的驚畏或同情。「這位一定是王爺吧?」
「陸老夫人,本王正是允肅。」他說。
「老身體弱,卧床難起,還請王爺見諒。」
「老夫人客氣了。」允肅淡淡一笑,逕自去桌邊倒了一杯水過來,遞到絛月手裡。
絛月扶起陸老夫人,親自伺候著她喝了幾口水。
陸老夫人的眼底滿是感激,「福晉,勞你親自伺候老身,真是罪過。」
「老夫人別這麼說,我、我……」
「老夫人,」允肅接了話,「絛月的親額娘在她出生時就過世,在家又不得憐寵,所以她一直把你當是親生娘親一樣。」
陸老夫人一聽,難掩激動,「老身哪有這個福分?」
「老夫人的閨女跟絛月的額娘都已不在人世,你們何不將彼此視如母女?」他提議著。
「這……」陸老夫人有點不知所措,「老身只是尋常百姓,豈敢髙攀?」
「老夫人言重,人與人講的是緣分,不是貧富貴賤。」允肅說著,輕輕的碰了絛月身後一下,「絛月,你說好嗎?」
絛月有點反應不過來,慌亂地道:「好……好啊。」
她狐疑的看著允肅,心裡有好多疑問,允肅貴為皇族,居然願意讓她認一個漢人婦女為娘?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際,外面傳來蘇克哈的聲音——
「王爺,蕭太醫來了。」
絛月一臉驚疑,「蕭太醫?」
允肅笑視著她,「進來吧。」
蘇克哈領著蕭太醫進到房裡,蕭太醫向兩人行了個禮。
「蕭太醫,有勞你了。」允肅說道:「給這位老夫人號個脈吧。」
蕭太醫點了點頭,走到床邊,替還怔愣著的陸老夫人問脈,號完了脈,他開了幾帖藥方交給冬梅,又交代了一些注意的地方后,便向肅親王和福晉行禮告辭了。
而絛月又陪著陸老夫人說了會兒話,直到陸老夫人累了睡著了,她才和允肅離開陸家。
能勞動太醫院的太醫到家裡來為母親看診,陸安福跟甘氏都覺得十分榮耀,允肅跟絛月要離開時,兩夫妻跟前跟後的鞠躬答謝,還目送著王府的馬車離去。
回程的馬車上,絛月迫不及待的問:「你為何這麼做?」
「你不希望我這麼做嗎?」允肅笑著反問。
「當然不是,只是……」她不解地道:「說到底,你沒有理由這麼做。」
「本王這麼做,只因為……」他直視著她,溫和地道:「她是你的娘親。」
絛月瞪圓了眼,難以置信的瞅著他,「你……」
允肅眼神溫柔,唇角一勾,「我知道你跟哈薩剌婆婆的秘密了。」
她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前不久,哈薩剌婆婆來找我,跟我說了你的事。」他伸出手,輕輕握住她微微顫抖的手,「她說,真正的絛月已經服毒自盡,而現在在我面前的,是當時目睹我殺了薩滿巫師而嚇到噎死的百味珍小姐陸安滿。」
「王、王爺……」她嚇得抽回手。
允肅再次將她的手握住,且抓得更緊更牢。「若是以前,我決計不信,但現在,我信。」
「王爺,我、我……」他知道她不是絛月了,他會因為她只是一條宿在絛月身上的魂魄而覺得她可怕嗎?
「一切都是陰錯陽差,卻也是天意造就。」他愛憐地凝視著她,「那名薩滿巫師本是哈薩剌婆婆的徒孫,卻受到康親王的收買而對皇子施咒,她原本想自清門戶,卻晚了我一步。」
絛月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只能茫然無措的看著他。
「哈薩剌婆婆追到她的徒孫時,我已斬下他的頭,而你……也剛好目睹了一切。」他續道:「你被糕餅噎著時,我本想救你,可察覺有人靠近,為免誤事,只好棄你不顧,但我十分歉疚,所以派人打聽你的身分……」
這些事她都知道,因為哈薩剌婆婆早就告訴了她,可她沒想到哈薩剌婆婆卻將事情告訴了他。
「當時我察覺到的人就是哈薩剌婆婆,在我離開后,她對斷氣的你施了咒術,讓你得以重生附身在剛死的年輕男女或孩子身上,沒想到你竟宿了絛月的身,最終嫁給將你嚇死的我……」允肅笑嘆了一口氣,輕撫著她的臉頰,「這一切都是天老爺的安排,都是緣分牽引,妙不可言。」
絛月疑怯地看著他,「你……你不覺得可怕?」
「為什麼怕?」
「我不是真正的絛月,而是寄居在她身上的……」
「不管你是絛月還是安滿,都是我允肅的妻。」他打斷了她,捧著她的臉,在她額頭上落下輕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