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張峻赫握著夏蒓美的左手尾指。「OK,數到三我就使力,一、二——」
「等一下!」夏蒓美喊停。「你會說話算話駒?真的只要讓你掰一下就行了?」
「唔。」
「好。」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你掰、你掰啊!」
老娘豁出去了,不就疼一下而已,她忍,忍完就能擺脫這個死變態。
他重新數。「一、二……」
「等一下!」她又喊停,睜開眼問:「你會掰很大力嗎?」
「不大力,跟你掰我的力道差不多而已。」
靠夭,那就是很大力!「我理解你想以牙還牙,但我得提醒你,我是廚師,我的手很重要,不然腿?小腿給你踢行了吧?」
她捲起褲管,露出小腿,誰知他還真的蹲下,不客氣地研究起來。
「以前田徑隊的出?有蘿蔔腿。」
踹爛他的嘴可以嗎?「別研究了,快報完仇回家睡覺。」
「呵,行,就踢小腿。」他的語氣彷佛給她多大恩典似的。
夏蒓美再次閉眼,屏住呼吸,等著被踹。
「一、二……等一下。」這次張先生自己喊停。「在我使力踹下去之前,有件事必須讓你知道。我以前待過足球隊,當兵時還是兩棲部隊。」
這重要嗎?重要到非要現在說嗎?!
夏蒓美覺得夜晚從沒有這麼漫長過,不禁開始懷疑自己面對的是妖怪不是人,因為此情此景不像正常世間會有的,或許這男人不是真人,而是什麼東西魔化的……該死,她已經連幻覺都出現了。
憋住種種內心話,夏蒓美催促:「你快點。」
「好,我賜了。」
她閉上眼,緊張地等待。
彷佛怕她還不夠緊張似的,他傭懶地慢慢數。「一……」
就這麼一踢,我會殘廢嗎?她忐忑。
「二……」
我的腿啊,你一定要堅強挺下來,不能被踹斷!她冒冷汗。
「三!」
「媽——」她蒙頭,等著被痛擊,可沒事,她的小腿健在,也不疼。
她睜眼,見他已走遠,只剩下背影。
「喂!你不踢嗎?那算了喔,是你自己不踢的喔——」
張峻赫揮揮手。方才只是嚇嚇她而已,就饒過她一次吧。
他暗暗握住右手尾指,略施巧勁,喀一聲,指骨歸位,應該會疼,但他眉都沒皺一下。
他背後的夏蒓美怔怔地,搞不懂這男人。
算了,不管了,她直奔獸醫院。
妞!媽來了——
「陽光動物醫院」就在山城下方的平地馬路口,胡醫師人很好,凌晨三點燈還亮著,等夏小姐領貓。
夏蒓美推開門,見到胡醫師坐在桌前寫資料。他戴著金框眼鏡,高瘦白凈,一臉斯文樣。
胡裕文聽見腳步聲,抬起頭,露出陽光的笑容。「夏小姐嗎?歡迎歡迎。」
「不好意思,都這麼晚了。」之前來貼尋貓啟事時,只看到一位面熟的中年男助理,後來想起那助理就住在她家隔壁。當時沒遇到胡醫師,原來是這麼溫文爾雅的男子。
「不要緊,我也才剛忙完,剛好有急診的case。」胡裕文說著,走入後方診療中把妞妞抱出來。
「妞妞!」夏蒓美將貓接過,親了又親。「真壞,為什麼亂跑?害媽媽擔心。」
「晚上我看牠在外面騎樓晃,跟你貼的告示很像,想到這一帶有殺貓的變態還沒抓到,就讓牠進來了。」
「真的很謝謝你。」夏蒓美摟緊妞妞。幸好牠沒事。
「應該早點通知你,可是有急診耽擱了,方才上面一陣騷動,聽說鬧進警局了——」
夏蒓美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紅到人盡皆知,原來偏僻小地方要紅很容易。
警察走後,小地方居民興緻高昂,聚在巷口聊一陣才散去,胡醫師剛巧也聽了一些,原來買下28號事故屋的小姐就是她。
「你今晚的事很轟動。」胡裕文打量夏蒓美,眼裡滿是笑意。
「我鬧笑話了。」
「沒事吧?張先生有沒有為難你?」
這個嘛,一言難盡。
「對了,」她拿出皮夾,抽出兩張千元大鈔,尋貓啟事有說會致贈酬金。「這是一點心意。」
胡裕文拒收。「客氣了,這又沒什麼。對了,我順便幫你的貓做了檢查,牠很健康,但有些過重,你讓牠吃太好了。」
夏蒓美拎高妞妞,瞪著牠。「怎麼辦?要減肥嗎?」
「也不至於,胖一點可愛。」胡裕文摸摸貓兒,好溫柔地對妞妞說:「以後不可以亂跑,看看你,害你媽緊張的。」
夏蒓美謝了又謝才走,臨走前,瞥見桌上放著一碗泡麵。
「這是你吃的?」
「幫一隻貴賓狗動手術,拖到現在才吃晚餐。」他看夏小姐將麵條挾起來檢查。
「泡麵都已經泡成爛面了,這不能吃吧?」
「能吃飽就行。」
「不行。」她抖落爛面,放下貓兒。「我給你弄吃的。」
「現在?不用了,太麻煩你了。」
「天氣冷,麵糊了,湯又冷掉,這樣吃身體會壞掉喔。」既然胡醫師不收謝禮,那她就用吃的報答。
她看看書桌,拿起原子筆。「這借我。」說著將長發繞一圈用筆盤起。「蔚房在哪?冰箱呢?」
胡裕文指了指裡頭。
夏蒓美走進廚房,打開冰箱——嗯哼。
胡裕文有些尷尬。如果說剛剛的爛面凄涼,那麼冰箱呢?他的冰箱就是空虛冷:一顆蛋、一盒豆腐、隔夜的冷飯,還有一段用剩的蔥。
「看來你的好意要被辜負了,我這裡什麼都沒有。」
「有麵條嗎?」
胡裕文拉開雜物櫃,展示各國泡麵,招來白眼。
「嘖。」
他頗無奈地聳聳肩。「我常錯過菜市場的時間,所以……你也知道這附近沒超市,泡麵最方便。」
「OK,就這些也行。」夏蒓美拿出豆腐,挽起袖子。
只有豆腐能幹么?
胡裕文納悶,看她將豆腐用湯匙壓過,舉刀咻咻咻,蔥段立刻變蔥末,再把白飯送進微波爐。
接著她倒油熱鍋,扔進豆腐大火快炒,灑鹽、灑蔥花、澆麻油,最後再在鍋邊淋醬油,瞬間香氣四溢。
這時白飯也好了,她端出來,將方才炒好的豆腐末淋上去。
胡裕文看得目不轉睛,見她打開水龍頭,湯匙盛一大瓢水入鍋,晃幾圈,倒掉,這麼就洗好了鍋子;接著她重新熱油,打了顆蛋,片刻后就煎好一顆外焦內潤的荷包蛋橫枕飯上。
夏蒓美將整個碗捧至他面前,笑盈盈地望著他。「這就當是我的謝禮。」
胡裕文小心捧著,聞一聞,嚐一口,豆腐潤滑,煎蛋皮脆,淌出柔軟蛋液。
他再嚐一口飯菜,瞬間肚腹暖,心也融化,不禁豎起大拇指。
「比那碗爛面強吧?」夏蒓美笑咪咪地道。
「這是貓的報恩嗎?」胡裕文心花怒放。「喝杯茶再走?」
説著他放下碗,找茶包,備茶杯。
夏蒓美美接手,趕他去吃飯。「別讓飯菜冷了,我自己來,你快吃。」
她自己動手沖茶,胡裕文站在她身後,也無心吃飯了。
他看她扭開水龍頭,順手就把炒菜鍋洗好,隨即又把爐子擦乾凈,然後將茶沖好,還把流理台一併清理了。
胡裕文靜靜審視著,這一連串動作是那樣流暢自然。夏小姐身穿黃色毛衣、藍色牛仔褲,背影溫潤柔美,不像住在附近的年輕小姐或上了年紀的婆婆媽媽,那群女人面對他時,該羞的羞,或緊張或結巴,有的語無倫次,有的刻意扮嬌或耍矜持。
夏小姐好相處,又勤奮,看她做事可想而知還是個有責任感的女子。
胡裕文越看越心動,而且她煮的飯菜太好吃了,烹飪時的專註姿態也很美。慘了,他感覺自己墜入情網。
凄冷孤夜,一碗熱騰騰的飯菜就足夠讓他下了決定,認定她是可以一起過生活的女人,如果他要結婚,就要選擇她這樣的好女孩。
天露魚肚白,夏蒓美和胡裕文移到外廳說話,就著書桌,他吃飯,她喝茶。上方山城囤積的雨水從高處溝渠緩緩淌下,如溪流般潺潺;屋檐的積水或滴磚牆或打樹梢,各種滴答聲就像是一場交響樂。
「你怎麼會懷疑張峻赫?」胡裕文好奇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