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秦思想乘機離開,卻突然瞧見他的手臂正流著血,猩紅的血液不斷由傷口冒出,染濕了半邊衣袖。
她原本就見不慣小動物受傷,一瞧見他的傷處不斷冒出血,她的惻隱之心一點一點地被勾了上來。
看著那冒出的鮮血染紅了他的衣料,她再也無法忍耐,暫時拋下對他的警戒,掏出手絹,將手絹壓在不斷沁出血的傷口上,接著以熟稔而迅速的手法簡單包紮,最後打了個結。
「好了,這樣血應該會暫時止住。」她輕聲說道。
女子的語氣溫柔、動作敏捷,似是十分習慣替人包紮傷口,殷淮不禁猜想,難道她是個女大夫?
他正開口想問,卻聽到雜沓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傳來。
「你們往東、南,我往西、北,記住了,一定要仔仔細細的搜,絕對不能讓冥王寨那班惡匪給逃了!」領兵將官的嗓門不小,秦思將他的話聽得分明,思緒飛快地轉著,眼神落在眼前這受傷的男人身上。
「玄覺寺」在開國時就建於京城西郊的靈陀山上,香火鼎盛,與京城僅有一個時辰的車程,因此成為諸多官家女眷上香之處。
既是富貴達人出入的地方,朝廷便撥了一支兵常年駐守在寺廟,守護香客的安全。
不過平時雖有官兵駐守,但動用到如此陣仗卻很少見,再聽見領兵將官的話,轉而想到那嚇到她又拉了她一把的男人在聽到對方的聲音后,竟倏地隱身在蓊鬱的竹林之後。
她不由得心想,難道……藏在竹林中的莽漢是官兵欲緝拿的冥王寨惡匪?
聽爹親說,冥王寨惡匪窮凶極惡,而剛剛那名男子雖滿臉虯髯,但談吐和氣質怎麼看都不像是長年在刀口上討生活的匪徒。
她疑惑地思忖,撿起傘,未多時便看到領著一小隊官兵的將官來到她面前。
「秦小姐失禮了。」將官見到她,神色恭謹地開口。
眾人皆知,兵部尚書秦大人那容顏靈秀絕美的愛女亦是玄覺寺信眾,每月初一、十五必會進寺上香。
因為容貌出眾,加上駐守寺外的官兵亦是秦大人的職權範圍,因此住持特別禮遇秦家小姐,特在這清幽之處辟了間廂房讓她獨用。
今日他們為緝拿冥王寨惡匪,不得已才闖入內進院的竹林深處,遇見傳說中的嬌人兒,誰不想多瞧兩眼?
秦思壓根兒沒留意眼前那一班官兵驚艷的神色,好奇地問:「這位大哥,是發生什麼事了嗎?」清甜的嗓音落入耳底,將官有些飄飄然,恍惚了片刻才道:「秦小姐,下官是來緝拿冥王寨的匪徒。」「冥王寨匪徒?就藏在這竹林里嗎?」
「是的,聽說冥王寨匪子劫了縣令王大人家的馬車,將王府女眷身上的錢銀洗劫一空,還打傷王家護衛,我們猜想匪徒應該是往玄覺寺方向逃竄藏身。」縣令王大人是出了名的貪官,會遇上冥王寨這以劫富濟貧出了名的正義匪賊,其實並不讓人感到意外。
只是即便如此,也不能斷定那藏在竹林里的莽漢就是冥王寨惡匪……她暗忖之時,卻聽到將官開口又問:「小姐在竹林里散步,可有瞧見一名負傷男子?」秦思斂住思緒,下意識看向方才被男子扣握之處,想起他的傷。就算他不是官兵要捉拿的惡匪,可若是如實說出有人藏在那片竹林之中,是不是會害了他?
且方才見著莽漢的傷,她莫名動了惻隱之心,下意識把那莽漢當作受傷的小動物,替他包紮傷口,如今她的手絹還纏在他的手臂上,若讓人發現,會為此事做怎樣的聯想?
再三酌量后,秦思堅定地搖了搖頭。「沒有。」將官不疑有他,隨即道:「賊匪還未緝拿到案,此處不安全,還是讓下官護送小姐回廂房吧!」秦思心慌地暗暗絞著手指,她應該跟著將官離開,但……但她的手絹還在他的手臂上呀!
她為自己的衝動懊惱不已,偏偏此刻什麼都不能做,迫於無奈下,只能隨著將官離開竹林。
如牛毛般的雨絲打在竹葉上,發出悅耳的聲響。
殷淮單手扶著翠綠竹身,頭靠在其上,整個人因為手臂上不斷冒出鮮血的傷口而神志恍惚。
但他不允許自己暈過去,此次打劫貪官王縣令雖看似順利,實則兇險。
王家護衛各個身手不凡,他為了讓弟兄們平安脫困,將追緝他的官兵引到玄覺寺,可他受了傷,流了不少血,恍惚進入竹林之際,驀地出現了一個柳眉杏眼、容顏清艷的女子。
她顯然被他嚇到了,差點跌了一跤,在他伸手穩住她的身子時,她驚得想掙開他,那雙清澈杏眼戒備地盯著他。
之後官兵來了,他隱身藏至濃濃綠意之後,心底已做了與那班官兵一決生死的打算,未料她沒泄漏他的行蹤,甚至跟著那名領頭的將官離開。
透過片片綠意,他只看到她身上那襲綉著蝴蝶綉紋的衣衫,一頭及腰墨發隨風飛舞的美麗纖影深深烙入眸底。
那情景像畫,很美……
「冷大夫,頭兒真的沒事嗎?」
冥王寨眾人以不傷人為原則,打算劫了王大富那些美妾身上的金飾和銀兩后便離去,未料王家護衛武功雖不至上乘,使的招式卻是纏黏至極。
迫不得已之下,兄弟們出了手,卻又礙於不得傷人的寨規,紛紛掛了彩,未多時,駐守玄覺寺的官兵聞訊趕至,狀況更加混亂。
而他們的頭兒為保弟兄的安危,以身試險,在一陣混亂的打鬥中,獨自將人引去玄覺寺。
先行歸寨的弟兄忐忑難安,好不容易等到頭兒出現,話都沒能說上一句,便見他直直地倒在弟兄面前,嚇壞了一幫人。
「放心,死不了。」冷昱風在替殷淮看過傷口后,淡淡拋下一句話。
「真的沒事?你瞧瞧,頭兒這被血染濕的半邊袖子都可以擰出一小碗血來了……」冷昱風的態度依舊雲淡風輕。「其實這麼大一個人,再多擰出幾碗血也沒事。」高平咋舌。「不成不成,你還是開幾味補血的藥材,我給頭兒燉一鍋補血湯好好給他補補。」「費事。」話落,冷昱風背著醫箱,緩緩步出內寢。
高平見他這淡然的模樣,氣得吹鬍子瞪眼睛,看向身旁的弟兄道:「哎呀!他這死不了的冷大夫怎麼就這麼無情哪?」殷淮的小廝小鹿子見怪不怪地笑應:「你都說他是死不了的冷大夫了,大夫說沒事便沒事,大廚您也別瞎費心,去給大夥兒煮頓好的,頭兒就交給我看顧就好了。」高平不滿的咂了咂嘴。這冷昱風的醫術高明,他沒話說,倒是這冷情的性子以及掛在嘴邊那句「死不了」的口頭禪真得改一改,每每有弟兄身上挂彩,疼得死去活來,聽見他吐出這麼一句話,還真的讓人想伸手親自擰斷他的脖子哩!
高平恨恨地想,人已被小鹿子推出內寢。
房內一靜,殷淮沒多久便渾渾噩噩地醒來了。
他雖清醒,思緒卻依舊朦朧,還來不及緩過神,便聽見小鹿子走回床邊的腳步聲。
小鹿子看到他睜開眼,急聲問:「頭兒,您沒事吧?感覺怎麼樣?要不要我再去把冷大夫給喊來瞧瞧?」殷淮感覺頭還有些昏沈,聽見小廝緊張的喳呼,只覺雙鬢隱隱作痛了起來。
他抬手撐額,另一手朝他擺了擺。「不礙事,你先出去吧!」適才昏睡間,腦中不知怎的,竟不斷浮現與竹林中那名女子相處的片段,擾得他有些心浮氣躁。
他所有心思向來全放在寨務上,從不為女子之事煩心,思緒會為一個只見過一面的女子縈迴,著實怪異。
見他臉色煞白若紙,小鹿子有些遲疑卻又不敢違逆,躊躇間驀地想到一事,匆匆忙忙折回外間取了一物遞到他面前。
「對了,頭兒,這手絹已經洗乾凈了,要留還是不留?」見著那條粉紅色的手絹,殷淮腦中自有意識地浮現女子姣好的容顏,俊臉不由得一綳。
小鹿子見狀,機靈地道:「噢,明白,小的馬上處理掉。」一開始他們在頭兒手上發現這條姑娘家的手絹,不免揣測頭兒是不是在外頭有什麼紅粉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