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既是不能言明,自然不能對外傳說。
不久前,有個寵妾懷上孩子,分明是高興的事情,薛尚書卻覺得頭上綠油油的,最終小妾被惱羞成怒的他活活打死。
爭死爭活、相爭多年,薛家後院里哪個不是聰明人?
幾經思索便明白其中道理,薛尚書是否真有隱疾不重要,重點是把持中饋的薛蕾不想讓他再有新子女。
因此不管薛尚書是「真不能」還是「假不能」,尚書府後院再不能有小孩子的哭聲。若是不幸懷上,也沒出頭鳥敢聲張,一個個背著人一碗湯藥灌下,用小孩的命換得自己活命。
從那之後,薛家後院便只有一嫡女、一嫡子,及安靜乖巧的庶女三人。當然,薛棠是個例外,她的兄弟娘親都死了,她再死得不明不白,薛尚書能不起疑心?
十三歲少女變得如此心狠手辣,可見得那番遭遇必是慘無人道。
若薛蕾只是有仇報仇便也罷了,但她復仇成功的經驗太精彩也太大快人心,在一次次的經驗過後,她學會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的道理,決定當個事事順心的惡人,相信行惡才是正道。
對付完後院,她的勢力開始往外拓展。
她知道名聲對女子的重要性,更曉得要創造美好的名聲需要大重的銀子支撐,因此她開始幫母親管理嫁妝,做生意時各種手段讓人防不勝防,越多對手因她而關門,越多的人因為她痛不欲生,她便越覺得有成就。
她不在意誰被逼得上吊,她只在意可以從中謀得多少好處。
這樣的人死一百次都不為過,若非她救回鳳天磷,紀芳老早就拆了她的假面具。
薛蕾嫁給誰,紀芳都不會理,但薛蕾想嫁進三皇子府……不行!
她認為的理由有二,第一,鳳三是阿檠的好友,她不能眼睜睜看他掉入泥淖。第二,光是當薛家小姐,她的手段都多得讓人應接不暇,萬一再有皇子妃的封號,金錢加權勢,將會有多少人遭禍?
「你這麼緊張我的婚事,難道是因為後悔嫁阿檠了?霍然明白其實你喜歡的是我?」鳳天磷這兩句刻薄話,激得紀芳火冒三丈,連連跳腳。
鳳天磷發現她跳得越髙,自己心底越是隱隱升起快感。別人的痛苦竟能成就自己的快樂,似乎有些……變態?
上官檠不滿地瞪鳳天磷一眼,想著這傢伙怎麼搞的?以前再蠻橫也不會欺負老弱婦孺,現在是良心被狗啃了?
架他一拐子,上官檠說:「不許招惹紀芳,她身子重著。」
紀芳氣呼呼地仰頭把菊花茶喝個精光。
上官檠忙替她把茶滿上,輕拍她的手背,溫柔道:「別急,我來問清楚。」他轉向鳳天磷,認真問:「你為什麼答應這門親事?」
「薛蕾救了我,不是嗎?」鳳天磷反問。
紀芳一拍桌子,再度忍不住叫道:「錯!救你的人很多,我有分、般茵有分、張阿孝有分,而功勞最大的是孟孟。如果救你的你通通要娶,你還得娶個男人!」
「乖,再喝一杯菊花茶。」上官檠把茶遞上,心中覺得紀芳的情況真的很不對勁,忙起身出去,對守在外面的李新說:「你去請孟孟姑娘過來一趟。」
「是。」李新領命下去。
上官檠走回房裡,發現裡頭的兩人又杠上了。
「你知不知道娶錯妻子毀的不僅僅是你一個人、你的一生,也會毀了你的子子系孫,你的世代家族?」
「阿檠娶你都不怕毀了,我怕什麼?」鳳天磷冷言冷語,冷得讓人上火。
他揚眉享受著紀芳的怒火奔騰,這輩子他似乎沒和任何女人說過這麼多的話……
才這麼想著,一個身影閃過,下一刻他連忙揺頭,把影子揺出腦海中。
「我毀掉阿檠?有沒有說錯啊,我獨立自主,不依賴男人,鳳天嵐的事還是我幫你們報的一箭之仇。」
沒有她,鳳天嵐和夏氏當初會急著逼宮?會讓事情提早完結落幕?
鳳天磷這個不懂得感激的蠢男!
紀芳驕傲抬頭,滿臉滿眼的自信。她不是這個時代的女人,她聰明且能幹,不需要靠男人才能生存,對於人生,她有自己的見解。
這樣的她不管走到哪裡都能夠過得風生水起,瞧她把沐兒教養得多好,日後上官家將會因為傑出優秀的子孫而昌榮繁盛。
「比起巾幗英雄,男人更需要溫柔的解語花。」
「鳳三。」上官檠斥喝一聲,及時阻止下一場戰爭,「你要我講幾次?紀芳有身子,不許招惹她。」
「擔心什麼?她從鄉下一路進京也沒見沐兒有什麼閃失,這種女人怕是大著肚子也能提刀上陣,殺得千軍萬馬匍匍腳下。」
「鳳三,你再這樣,朋友做不成了。」上官檠低聲警告,他不是隨口說說。
不過紀芳沒計較,對其它女人,這種話叫做諷刺,但於她而言這是恭維。
生存年代不同,她不認為女強人是種原罪,不過這也恰恰證明她的選擇是正確的,鳳三對她再好,終究不是適合她的男人,唯有阿檠才是能夠成就自己的好男人。
她嫣然一笑,投向上官檠的眼神深情繾綣。
鳳天磷看著兩人眼神交流,心底冒出許多……形容不出的滋味。
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以對方為榮,對方的缺點看在眼裡全成了優點?
突地,鳳天磷想起賀小六,那時候自己對她也是這樣嗎?
他記得她的死訊傳來時他幾乎崩漬,毫無理智地衝進後宮,不管任何人的看法,緊緊抱住她的屍身。
他有千千萬萬的悔恨,不停對她說:「張開眼,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竭盡全力讓結局不同。」
可小六終究沒有再張開眼。
那時候他很痛、撕心裂肺的痛著,有很多年的時間,他不敢回想那段記憶,就怕疼痛太過,無法忍受,可是……現在不會了,沒感覺了,再想起小六,他居然連傷心都沒。
是因為事過境遷、船過水無痕?還是因為天性涼薄,他就是個薄倖的男子?
不知道,似乎……他再也無喜無悲。
這應該是好事吧?父皇常說他太重情,容易受身邊人影響,阿檠也說看重感情的他不適合坐上皇位。
不重感情,心情就不會劇烈起伏,看待任何事都可以冷靜得……像沒發生過似的。這樣很好,然而……為什麼他心中空蕩蕩的,像缺了一塊?
上官檠說:「我只問一句,倘若你迎娶薛蕾進府,孟孟怎麼辦?」
「孟孟關我什麼事,我為什麼需要為她負責?」帶著兩分賭氣,鳳天磷蹙眉問。
「莫非我猜得不對,你和她之間沒有……」上官檠遲疑。
上官檠並不確定鳳天磷和孟孟之間有什麼,前往皇子府那天,紀芳曾在馬車上間孟孟她和鳳天磷之間的交情。她半句話都不說,只是微笑著,然而那笑容里有著淡淡的苦澀。
他是敏銳的男人,被綁架的十幾年裡,他最擅長的功夫是觀人臉色,他從孟孟細微的動作及表情、從她眷戀的目光推斷出在那段時期里,兩人關係非比尋常,可是鳳三……
怎麼會這樣?
想到什麼似的,上官檠問:「你忘記自己和孟孟之間的事了?」
鳳天磷一愣。他和孟孟之間有事?有……他不曉得的事?
「阿梁,把話說清楚,她除了施金針之術將我救回之外,還做過什麼?」
上官檠定眼望他,鳳天磷這樣問,確實是不記得了,原來這才是問題的癥結。
他開口「前陣子你一直昏迷不醒,看遍無數名醫都無法治癒。」
鳳天磷點頭,從清醒到現在,這件事他聽過無數次,魏總管和李新、李強對孟孟的醫術讚嘆不已,只差沒跪地膜拜。不過到目前為止,他看不出她的醫術有多了不起,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子,再能耐又能有多大本事?
但他無法否認的事實是——當時連太醫都不抱希望了。
「然後?」鳳天磷追問。
「孟孟是柳葉村的人,村裡百姓都相信她是觀音菩薩身邊的玉女降世,因為她出生那晚不是桂花盛開的季節,村子里卻飄散著桂花香,因為她有一手好醫術,經常為村人免費診治、送葯,更因為……她能看見平常人看不見的東西。」